人怪,刀也怪,在開始的時候,誰也不曾想到,發揮出如此驚人力量的竟會是一柄鈍木刀,不僅鈍,而且還是木製的一柄黑沉沉的、陰森森的木刀,更透著一股莫名的寒意。
「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那老者吸了口氣問道。
「這個問題,我似乎也問過你一次。」蔡宗並不買賬地道,眼中更流露出一股無比強悍的戰意。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好在你死後為你立個墓碑!」老者有些狂傲地道。
「那還是免了吧,倒不如先為你自己準備好墓碑為佳!」蔡宗的語氣更為狂傲。
爾朱復古的臉色微微有些異樣,似乎為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豪氣所染。
眾江湖人士都大聲叫好,雖然剛才的戰局之中誰佔了上風並沒有人看清晰,但蔡宗並未處在完全的下風,甚至還隱隱在氣勢上勝了一籌,眾人自然對蔡宗寄有極大的期望。他們對這擋路的老者沒有半絲好感所謂好狗不擋路江湖的規矩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誰要是多管閒事自然就是惹厭的傢伙。
那老者邪邪一笑,斜斜跨上一步,手掌微抬,右掌揚起豎起食指與中指,其餘三指緊扣掌心,左掌平抬腰際,掌心向上。
一個古怪的起手式落在方知子和方塵子眼中,二人大感驚異。
這分明是一招劍法的起手式,雖然他們並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劍法,但他們本身就是用劍的行家一看其手勢便知與劍法有關、此刻,他們立時想到蔡宗剛才所說的「好狠、好毒的劍」。
「難道這老頭的殺招真是劍?」方知子和方塵子暗自想道。
「哼,你終於還是要用劍,來吧!就讓我看看是你的劍狠,還是我的刀利!」蔡宗冷哼了一聲,漠然道。
無風山風似乎突止,當然,這只是在蔡宗與老者之間。
其實,山風依然未減,甚至在增強,只是所有人的心神全都繫於這一場戰局之上,更為場中那繃得無法再緊的氣機所牽引,心神完全顧不了山風的存在抑或可以說是對其它的一切都不再敏感。
氣機越繃越緊,殺意也越來越濃、山間的雲霧也似乎漸漸濃厚起來,淡淡的霧氣。在兩大高手之間相互纏繞,使得場中更添了幾分朦朧而神秘的色彩。
蔡宗輕輕移了一下步子,十分緩慢,似乎在試探著什麼,那種小心謹慎就像是一隻偷食的老鼠。
當然蔡宗絕對不是老鼠,也絕對不像老鼠。
蔡宗移步,那老者便立刻出招,一道驚鴻刺穿淡淡的雲霧,帶著耀眼的亮芒,一閃便越過了兩丈虛空。
「撲!」黑木鈍刀準確無比地橫截住那道亮芒。並完完全全地承受了這一擊的所有力道。
「呼呼!」蔡宗兩腳連續踢空,那老者的身法若繞花彩蝶,快得讓人只能看到一幕白色的幻影。
「噗噗……彭……」蔡宗與老者竟換了一個位置。
黑木鈍刀猶如神助,每每在緊要關頭,準確無比地截住那輕靈飄逸刁鑽無化的劍,最後兩人各交換了一掌才結束第二回合的較量。
「輪到我了!」蔡宗大喝一聲,聲若驚雷,說話間雙足在煉心石上重重一點,整個身子旋轉成一個巨大的陀螺黑木鈍刀更幻成一根粗大的黑木柱,向那老者撞去。
沙石也因蔡宗的旋轉而狂亂起來,全都打著旋向黑木刀上凝聚,松針似乎承受不了這股無形力道的牽引而紛紛墜落。
爾朱復古臉色疾變方知子和方塵子也大為驚訝,這大概是他們平生見到的最可怕的刀!
當然那老者的劍法也讓他們吃驚其手如此粗糙,竟然也是個用劍的高手,而且劍法之神妙,的確讓人難以想像,若非蔡宗所逼,只怕誰也無法估料這老者能夠將劍使得如此出神入化。
「難道這年輕人就是蔡風?」有人在猜測著傳說蔡風是年輕人中最好的使刀高手,武功更高得可怕,但卻並沒有多少人真正見過,因此許多人都在猜測,猜測這不知身份的刀客究竟是什麼人?
方知子和方塵子也似乎在這麼想:天下間除了蔡風之外,還有誰能夠擁有如此可怕的刀技呢?也只有蔡傷才能夠調教出這樣的人物來。
惟爾朱復古知道,眼前的年輕人絕對不是蔡風!
在神池堡,見過蔡風的人並不少,雖然那時候人們只知道他是絕情,但擁有蔡風的容貌這是毫無疑問的,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雖然刀法極為可怕但並非與蔡風一路,而且年齡也相差極大,二人本身的氣勢和內在風采也大相逕庭。
「轟!」石裂沙飛,這一刀並未能擊中那老者,卻將地上的石階擊碎五級,瘋狂的氣勢如龍捲風般夾著碎石松針四逸而飛。
一旁圍觀的人都大驚失色,紛紛揮舞兵器,抵擋碎石松針,慘哼之聲不斷。
木刀未斷,蔡宗的身子著地後,便若射出的蝮蛇,腰身略曲,改變角度再次旋轉而出,依然是瘋狂無比。
那老者有些狼狽白衣己有幾道裂痕,他無法抵抗那奔湧的刀氣儘管險險避開了剛才致命的一擊,可也出了一身冷汗,他根本就不敢與蔡宗硬拚,同時更沒有把握能夠抗拒蔡宗這一擊,只因為對方年輕!
年輕,是一種本錢,一種值得驕傲的本錢,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比年輕更可貴。
老者錯步疾退,蔡宗的連環猛擊讓他顯得極為狼狽,他根本無法估量蔡宗的潛力。此刻他倒有些後悔阻止蔡宗的通過,不該招惹這樣一個煞星。
「轟!」這一擊,老者避無可避,惟有硬接一途。
也只有硬接他才更進一步認識到蔡宗的可怕!
那一刀之中所蘊含的不僅是無堅不摧的殺傷力,更有一種深深的死亡之氣,死亡之氣似乎來自地獄,潛伏了千百年的冤氣在剎那間完全迸發而形成一股毀滅性的力量。
毀滅的力量,似乎是由千萬條小蛇瘋狂地噬咬著老者的每一寸肌膚,這是一種以他手中之劍無法抵擋的感覺,老者從來都沒有想過世間會有這種刀法,也從來都沒有體驗過這種感覺。雖然他明知道這種感覺是虛幻的,可他仍忍不住呻吟幾聲,只是他呻吟的聲音只有他自己才聽得見。
「砰!」老者的軀體重重撞在煉心石上,嘴角滲出了兩縷鮮血,蔡宗沒有繼續攻擊,可是在風雲漸斂之時,他竟感到一陣無可抗拒的寒意自刀身流回自己的經脈,握刀的手竟然開始麻木。
蔡宗胸口的狼皮衣裂開兩道長長的劍痕,交叉在胸口處,淡淡的血跡在毛茸茸的胸膛上交叉成十字每道剛好五寸,但並未要了蔡宗的命至少此刻蔡宗仍然活著,因為他在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天地之間似乎在剎那間歸於寂靜山風呼嘯聲,松濤激盪聲,對於所有的人來說,竟是那麼遙遠,似是傳自另外的一個時空。
靜,所有的人如置身夢中,似在深思,抑或是他們的靈魂己為剛才那一擊的燦爛和瘋狂所毀滅更將他們的心思引入九幽地府,那是一種神奇而異樣的境界。
老者喘息了幾口粗氣那握劍的手上竟凝聚了一層霜花,窄長而雪亮的劍身,也同樣點綴了一層晶瑩的雪花。這個變化,似乎是在所有人眼皮底下發生的,使人如同在做夢。
老者的臉色變得極為慘白,他望著霜花越來越厚的劍身和手臂,竟然沒有一絲反抗的能力,而且霜花不斷上升,向肩頭逼近他從來都未見過如此奇事,也從未想到世間竟有這般可以潛而後發的寒勁,這股寒勁已達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可怕境界。
「這是什麼刀法?」老者眼中滿是驚懼,有些虛弱地問道。
「終極敗王訣!」蔡宗冷漠地道。
「終極敗王決?」老者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又喃喃自語道:「沒聽說過。」
「你沒聽說過毫不為怪,因為你是第一個試刀者!」蔡宗緩緩抬起手來拉了拉被劃開的狼皮衣,吸了口氣道。
「我是第一個試刀者?難道『終極敗王訣』是你所創?」老者有些驚訝地問道。
「除我之外,沒有人可以使出這一刀。」蔡宗充滿了自信,豪氣干雲地道。
那老者笑了笑得有些淒慘,突然臉色一變,忍不住一聲呻吟,臉色竟紅得像火炭一般,那股奇寒之勁抵達肩頭,居然化成一股瘋狂的熱流如烈火在經脈中燃燒。
呻吟之聲終於將所有人自沉迷中驚醒一下子又回到了充滿殺意的現實,更為那老者的奇狀而瞠口結舌。
「這是什麼功夫?……」許多人都在心中如此想著,他們也看到了蔡宗胸口的兩道劍痕,是那般刺目,那般讓人心驚,臉色變得最為厲害的是那重傷的爾朱復古,因為他看蔡宗的目光有些異樣。
「這叫什麼劍法?」蔡宗似乎對那老者的劍法極感興趣。
「敗軍之將,何足言勇?不說也罷!」老者說話的聲音有些打顫,額頭汗珠直冒,似乎正在承受著烈焰的煎熬。
「敗的不是你的劍而是你的人!」蔡宗吸了口氣道。
方知子和方塵子也是用劍高手,亦禁不住為蔡宗捏了一把汗因為蔡宗胸口那兩道劍痕只要再深入兩分,胸膛之中的心臟和肺腑肯定會盡數碎裂,那樣即使神仙也不可能活命。
正當方知子兩人思忖之時,突覺眼前光影一閃虛空之中盛開了數十朵燦爛亮麗的劍花。
「小心!」方塵子忍不住驚呼出聲。
劍花燦爛得刺眼,卻是爾朱復古劍上所挑起的,一個能夠挑起如此燦爛、如此多劍花的劍手,絕對不會是受了重傷之人,可是爾朱復古明明受了重傷,這一切都變得有些不可思議起來。
爾朱復古的劍,攻向蔡宗,不!這不應算是攻擊,而只能算是偷襲。
爾朱復古向蔡宗的背門偷襲,此刻的爾朱復古比對那老者攻擊時的爾朱復古更為可怕至少不止可怕一倍。
方知子自問絕對達不到這個境界,與爾朱復古相比他的確要遜色兩籌即使其師無涯子出手,也不會比爾朱復古厲害多少,只是方知子有些不明白,爾朱復古受傷之後怎會仍然如此可怕,如果他以眼下的實力與那老者相比,又怎會只那麼幾招就敗得跌坐於地?
其實,並不只方知子如此想,在場很多人都是這樣思忖著,他們更不明白為什麼爾朱復古還會選擇攻擊蔡宗!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誰也沒有料到事情會這樣發展,即使蔡宗與那痛苦不堪的老者亦不例外。
「哧!」劍身再次劃破蔡宗的狼皮衣,自他的後腰插入。不過,爾朱復古感到蔡宗的肌膚滑溜得讓人無法掌握。
蔡宗一聲狂嚎反手一刀,但爾朱復古一擊即退,重傷之下的蔡宗一刀也便落空。
蔡宗疾退幾步腰間劃開一道深深的血槽,鮮血泉湧而出,染紅了狼度衣,顯得無比淒慘。
蔡宗以快不可言的速度止住傷口周圍的穴道,以阻血流,更自懷中抓出一把草藥拋入嘴中,竟像野獸一般大嚼起來。
爾朱復古禁不住有些暗暗心驚,蔡宗的眼中竟閃過一絲幽藍的亮芒就像暗夜的狼眸,更燃燒著一種瘋狂的火焰,似乎惱怒於爾朱復古的恩將仇報。
爾朱復古不敢繼續搶攻,而是望著蔡宗將那被嚼成糊狀的草藥敷在腰間的傷口上。
「你為什麼要殺我?」蔡宗敷好草藥,聲音冷如寒冰地問道。
爾朱復古陰陰一笑,道:「別再裝傻了別人或許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我爾朱復古卻是清楚得很。」
「你知道我的身份?」蔡宗臉色大變驚問道。
「哼,別以為天下人都是傻子,只有你們父子幾個是聰明人。我們爾朱家族與你們蔡家可是沒什麼好講的,蔡念傷,你就認命吧!」爾朱復古冷殺而堅定地道。
「蔡念傷,他就是蔡傷的大兒子蔡念傷?」「難怪擁有如此可怕的刀法……」「果然虎父無犬子……」圍觀的江湖人士不由得全都哄然議論起來。
蔡宗的臉色變了數變,竟然顯得無比冷靜地問道:「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爾朱復古自信地笑了笑,自鳴得意地道:「哼,雖然相隔近二十年,你再也不是童年的模樣,可是有些東西並不是時間可以改變的。你可記得二十年前,咱們一起玩雪的情景?」
蔡宗沒有說話但心中卻無比激動,今日,他居然意外地獲知與自己身世有關的事,這也是他多年來一直尋求的結果,他此時只希望爾朱復古快一點說出口。
爾朱復古突然撕開胸前的衣衫,只見胸前一道道淺淺的紅痕,顯然是傷疤,零亂得如一條條蚯蚓在爬動。
「這些全都是拜你所賜如不是你這窩囊廢,主人又怎會將我傷成這樣?」爾朱復古狠聲道。
蔡宗心裡微微發涼,忖道:「難道自己的身世與爾朱家族有關?」心想間,倒忘了拉上狼皮衣,又將胸膛露在寒風之中。
在蔡宗的記憶中,就知道自己姓蔡,至於叫什麼全都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也是全都模糊不清,隱隱地只能在記憶深處找到北魏這個名詞他也記不清自己在哪一天突然忘記了以前的事,只知道因為一隻熊,一隻大狗熊,那一天他拚命地跑,在當曲河邊的黑暗沼澤中可是他怎麼也無法逃過那隻狗熊的追捕,當狗熊追上樹之時,他便自高高的樹上掉了下來,在樹上還被一條毒蛇咬了一口,後來,他就什麼事也不知道了醒來時只覺渾身如撕裂一般的痛,狗熊己經不在了,他不知道狗熊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可是他看到在自己的身上爬滿了一條條讓人噁心的小蟲,生長在沼澤中的小蟲都是有毒的,也正是因為這些毒蟲才讓他沒有死,反而解了他所中的蛇毒。
那個時候,他也不知道是第幾天沒有吃東西了,只感到腹中很餓,那種飢餓是刻骨銘心的,其它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但潛意識中他知道自己姓蔡那時,在飢餓的驅使下他將身上蠕動的毒蟲全都抓進了嘴中那是一種像泥巴一般呈灰褐色、小如蛆蟲的軟體動物,他清楚地看見這些小毒蟲在指縫間蠕動,還拖著長長的唾水。由於太過飢餓最終他閉上眼睛將身上爬滿的毒蟲全吃了下去。腥臭的爛泥味就是這種毒蟲的主要味道,於是他吐,幾乎將腸胃之中所有能吐出來的東西全吐了出來,直吐得嘴唇發裂。
那一次,他身上被狗熊抓得滿是傷痕,也失血過多,那條咬他的毒蛇死在狗熊的爪下,後來成了他的美味佳餚自那次之後,他便嘗試著吃毒蟲,也曾中毒快死了,可是他總能奇跡般地又活過來,那是一段比地獄之中更慘的生活,後來,他知道怎麼去對付狗熊,怎麼去殺死野狼和毒蛇、毒蟲。
在那充滿危機的沼澤之中,什麼樣奇怪的毒物都有,大的、小的,但卻沒有什麼不是沒有毒的。他也記不清在沼澤中生活了多少個日日夜夜,不可否認,他也成了沼澤中一個奇異的毒物。而對於過去他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但對喇嘛的仇恨卻似乎一直都長駐於他的心靈深處,他還深深記得一個名字那是華輪,後來才知道,華輪是域外喇嘛教的大喇嘛,而北魏是一個國家名號。他明白這些肯定與他的過去有關係,因此也成了他這些年來的主導和目標。
他知道自己可能是因為那次被狗熊所驚嚇過度,失去了記憶,是以,他一直在尋找記憶中的東西,但卻很失望。今天卻意外地找到一個知道自己過去的人,儘管對方是自己的敵人,但那種激動仍是免不了的。
爾朱復古見蔡宗毫不作聲心中更恨憤然道:「你可記得那次你偷來你爹的瀝血刀來與我比武?我本來不想跟你比,但你踢壞了我堆的雪人,我就跟你打,你們蔡家的刀法也不過如此十招不到你的瀝血刀便被我磕飛,與此同時,你也被自己的刀割破了肚子,可你爹蔡傷那句爭雄好鬥之話,使得主人對
我進行割肉之刑向他賠罪,還以瀝血刀劃開我的背部留下這水不磨滅的殘痕以示警告。
從那一天開始,我就發誓要找你蔡家算賬……」
「你還沒說你是怎麼認出我的?」蔡宗有些不耐煩地打斷爾朱復古的話道,不過心中的激動是無以復加的、至少,他知道自己姓蔡沒有錯這就說明今次前來北魏是對的,而且他猜想自己很可能與北魏第一刀有著特殊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