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峰夾道奇險確有一夫當關萬人莫開之勢,如有人在這裡擋道的確不是一件易與之事。
方知子和眾師弟也全都停留在路上這條路本來就極陡,如此擠上一大堆人,更顯得毫無轉身之地。
「師弟,你上去看一看是怎麼回事。」方知子向方塵子吩咐道。
方塵子應了一聲,幾個起落閃入鬧哄哄的人群中,只見一人在罵罵咧咧,他不由問道:
「在下崆峒方塵子,敢問兄台,此處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那人本來愛理不理的,聽說是崆峒派的方塵子,立刻變得客氣起來,道:「原來是方塵子大俠,久仰久仰,在下黃河幫的吳心,前面的路口被一個自稱是東嶽聖帝僕人的老頭擋住了。」
「哦,東嶽聖帝?那是什麼人?」方塵子奇問道。
吳心也有些迷茫地道:「我也從來都未聽說過什麼東嶽聖帝,這老頭肯定是在胡謅。」
「那可有人上得山去?」方塵子極為客氣地問道。
「飛龍寨有五人上去了,幽雲寨也有六人上去了,山西成家有兩人上去了,青城王子和幾位不知名的人物也都上去了。」吳心有些憤憤地道。
「哦,怎會這樣?那你們怎麼不上去?」方塵子隱隱感到其中有什麼古怪,但仍忍不住問道。
「那怪老頭,他說想上泰山必須將手印烙在煉心石上,否則不配上山。」吳心恨恨地道。
「手印烙在煉心石上?這要求未免也太高了吧?」方塵子有些吃驚地道。
「當然太高了,泰山之石以堅硬出名,而煉心石更是石中之精,沒有四十年功力休想在上面烙下手印。因此,我們這些人只好留在此地吵吵鬧鬧了!」吳心無可奈何地道。
「難道你們這麼多人還會怕一個老頭?」方塵子斜眼向兩峰夾道上望了一眼,有些奇怪地問道。
吳心苦苦一笑道:「就連黑心熊也只能接他兩招,第三招便被打到山腳下摔死了,我們哪還有戲可唱?」
「黑心熊熊君?」方塵子一驚駭然問道。
「不是他還有誰?我的武功與黑心熊相比還差得遠,若與那老頭交手,只怕連一招也敵不過就已經死翹翹了。」吳心並不掩飾自己的尷尬,黃河幫與崆峒派說起來還有些淵緣。
黃河幫以水系為生講到對駕舟和航運的確在行,幾乎沒有幾個組織能夠勝過他們,除海鹽幫外他們幾乎可稱雄水道,但他們在武功之上卻是弱項,陸路之術也不行,黃河幫的少幫主還是崆峒的記名弟子,有這種關係,吳心便不能不對方塵子禮敬有加。近年來,因為葛大在三門峽一帶巧劫皇糧,甚至連押運使者也全都幹掉,未能留下一個活口,使得朝廷疑神疑鬼,把黃河幫也牽連到了其中兩年來生意一直不景氣而亂世之中本來就很難做生意,也不能全怪葛榮那次劫奪糧草。再則,黃河幫幫主與葛榮的關係十分好,因此也不在乎這些,葛家莊是黃河幫的老顧客,而黃河幫也漸漸成為葛家莊的一個外在支系,只是知道內情的人極少而已。
崆峒派自然也知道一些,因為乞伏莫於正是無涯子的師弟,江湖傳聞並非全都是空穴來風,義軍之間,只要沒有達到利害衝突之時都會相互支援。
葛榮此刻聲勢之隆已隱成各路義軍之首,莫折念生大敗,退回隴西,萬俟丑奴、胡琛、赫連恩地處邊陲,因組織內部的一些因素,聲勢雖然極為壯大,可是真正實力與葛家軍相比,還相差一個檔次。而乞伏莫於與蜀中的侯莫起義軍所承受的壓力極大,只能在生存的邊緣掙扎,只是侯莫的狀況比之乞伏莫於較好一些,畢竟關中地形複雜支撐一段時間還不成問題,且朝廷並未把主力放在對付侯莫之上。乞伏莫於雖有呂梁山為後援,可在財力物力之上難以周轉,而黃河幫便充當了援助的主流,葛榮暗中支援乞伏莫於,資源就由黃河幫押運,以黃河幫與崆峒的關係,崆峒自然知道。
方塵子望了望那一線天似的狹道心頭也有些發毛,黑心熊在西北部可是出了名難纏的凶人,不僅僅其武功十分可怕,更且此人凶殘成性對付他看不順眼的人不擇手段,所以江湖中人給他取了個外號,叫黑心熊。
在甘陝之地黑心熊僅懼萬俟丑奴和莫折大提,後來莫折大提身死,能夠讓黑心能不敢生出報復之心的人就只能萬俟丑奴一人了即使青城和崆峒兩派的面子都不賣,其人極為狂傲。
當然,在甘陝兩地,畏懼萬俟丑奴的人並不只黑心熊,幾乎所有的江湖人士都要對萬俟丑奴退避三舍莫祈念生如此狂傲,也依然對萬俟丑奴極為敬服,那是因為萬俟丑奴的絕世劍術,更因他有著常人無法匹及的魄力和智慧,連強橫如爾朱家族,也對萬俟丑奴徒呼奈何。
胡琛的大軍中,萬俟丑奴那一支最為強大也最具聲望,有些人甚至不知道高平王胡琛,但卻一定知道萬俟丑奴,一個由劍客變為一軍統帥的神奇人物。
崆峒派以劍為長,但無涯子卻極為欽佩萬俟丑奴的劍術,因為他的劍術的確己達到了神鬼皆驚的地步,無涯子更是萬俟丑奴的好友、方塵子曾在無涯子口中得知,萬俟丑奴談到甘陝武林高手時,曾不經意提到過黑心熊熊君,能讓萬俟丑奴看得上眼的人並不多,由此可見,黑心熊熊君至少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可是眼下,那攔路老頭只用了三招,便使黑心熊命喪黃泉。
三招,只不過眨眼間的事,那這個東嶽聖帝之僕,其武功的驚人之處足可想像,而單單一個僕人的武功就高明至此,那他主人東嶽聖帝的身懷之學又將可怕到一個什麼程度呢?
(註:東嶽聖帝,泰山之神東嶽齊天仁聖帝的簡稱。)
方塵子別過吳心擠開人群來到兩峰夾道口,果見夾道口豎起一塊兩人高的巨石,巨石之上以指力刻下三個大字煉心石!
巨石頂部坐著一位白髮白鬚卻毫無表情的老者,下方石面或淺或深地印著一個個淡淡掌印想來是已上山者所留下的烙印。
老者對圍在一邊的江湖人士的怨罵之聲似乎充耳不聞,根本毫不在乎。
方塵子暗暗心驚,煉心石上有幾個掌印入石一寸,那種深厚無化的陰柔勁力絕對不是一般高手所能做到的即使煉心石上最淺的一個手印,其功力也似乎勝過自己一籌,他沒有把握真能在煉心石上留下自己的掌印,那的確不是一件易事。
方塵子正想間,突然覺得有人自他身邊擠了過去,一股強大的力量把他擠到一邊,方塵子正想還以顏色,那人卻已經在煉心石前駐足。
「老頭,讓到一邊去!」那人聲音極為什然地喝了一聲。
那老頭眸子沒有睜開,只是淡然道;「留下手印者,方有資格上山,廢材太多,只會辱及東嶽聖帝,
老夫就是這一關的把守者!」
「你不覺得自己就是一堆垃圾嗎?一堆擋路惹厭的垃圾!」那立在煉心石前的漢子毫無顧忌地辱罵道,他似乎顯得極為不耐煩。
「好!好!罵得好……」那漢子的一句話立刻贏得了許多讚許聲,幾乎一下子他便成了聯合陣線的龍頭一般。
那白髮白鬚的老者冷哼一聲,並不還口,甚至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他是爾朱家族的人,我以前見過……」一聲極小的議論傳入眾人的耳朵眾人不由得又為之「嘩」然,方塵子也是一驚,這個自他身邊擠過的竟是爾朱家族之人,難怪這般狂傲,打一開始就找這老者的茬。
「老頭子,若再不讓開,我爾朱復古就不客氣了!」那漢子聽到別人說出他的來歷,更是多了幾分傲氣,也不再隱瞞身份,開口直呼道。
「老夫駐守泰山四十七年,從來都未曾怕過任何人的威脅,這個規矩是老夫定下來的,任何人都不能例外,否則便休想上山!」那老頭似乎更為強橫,倒讓爾朱復古吃了一頓閉門羹。
爾朱復古一報出名字立刻有人知道其身份,他是爾朱天祐的兩大書僮之一,不可不知,爾朱天祐的兩大書僮在江湖之中名氣極響,更得爾朱天祐親傳,因此,他們的地位在爾朱家族比較特別。
爾朱復古大怒,這老頭狂得緊,似乎他定下的規矩就成了鐵定的規矩,沒有任何人可以違拗一般。
「你以為自己是什麼人?當今皇上嗎?武林盟主嗎?老子今日倒要看看你的骨頭到底有多硬!」爾朱復古譏諷喝罵道。
「老夫不知道別的道理,只明白在這弱肉強食的世間,那就是誰的拳頭硬,誰就可以主宰別人的生命!」那老頭陰冷地道。
爾朱復古不再說話,抬腳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重踢煉心石,同時身子拔空而起。
那老者雖未曾睜開眼睛,但似乎能清晰地把握爾朱復古的攻擊路線,身子也陡地自石頂拔起。
「砰!」煉心石發出一聲悶響,那老者所坐之處升起一溜輕煙,似乎被一股無形的氣勁碾成了粉末。
「隔山打牛!」看得仔細的人居然忍不住驚呼出聲,煉心石之項居然顯出一隻腳印竟是爾朱復古所致!
這的確不可思議,原來,爾朱復古的那一腳踢出,力道卻凝而不發,透過煉心石之身,直擊那老者所坐之處然後再在石頂爆開,不過卻被那老者識破,提前一步避開,但爾朱復古這一手出神入化的「隔山打牛」之絕技的確已經震驚了全場。
「哼,彫蟲小技,也敢拿出來現醜!」那老者身在虛空,如蒼鷹搏免一般飛撲而下,雙手自懷中彈出,拳頭便像一顆顆有形有色的氣彈,飛射而出,在虛空中變幻成一種淒迷的景象。
圍觀的眾人都不是鄉間土包子,但也禁不住為之歎為觀止,他們從來都沒有想過拳頭竟似可以脫手擊人!
那老者的拳頭是拳頭,雙手是雙手,似乎全不相干,沒有比這更矛盾的場面了,無手哪來拳?但這個老頭子卻做到了。
老者的雙手是那般清晰地存在著,毫無虛幻之感,可是他身體的周圍卻緊裹著一張巨大的網由拳頭組成的拳網!
爾朱復古也沒有見過如此古怪的場面,不過,他根本不必考慮什麼,在那一幕拳網罩壓他的時候,他的雙腳已經點在石頂,而且此刻手上更多了一道光弧。
沒有人知道這道光孤是怎麼來的,出現得無比突然。
但,沒有會不知道那是劍!爾朱家族最擅長的就是劍江湖中最詭秘的劍莫過於爾朱家族,最狠、最辣的劍莫過於「啞劍」黃海的「黃門左手劍」。
如果此刻爾朱復古的劍讓你清楚地知道是自哪個角度所發,又如何談得上詭秘?
其實,那老者的拳頭也稱得上詭秘。
「砰砰……」一陣亂響,那一個個虛實難辨的拳頭,擊在光弧之上,聲音極為清晰。
爾朱復古在煉心石之頂連換了八個位置,快得讓人眼花潦亂,而在他轉換第九個位置之時,那老者飄然落於石頂,拳頭變成了指掌,輕輕鉗住那道光弧。向前逼進!那是一柄極為古樸的劍,發出慘白的幽光,竟然與爾朱復古的臉色有一種無法形容的近似。
爾朱復古的臉色極為難看,煞白如紙,如同褪盡了血色。
那老者依然未曾睜開眼睛,他似乎根本不屑於看爾朱復古一眼,抑或他自認為爾朱復古根本就不值得他睜開雙眼。
爾朱復古棄劍一個劍手棄劍就等於是對自己生命的一種污辱,抑或等同於放棄自己的生命,可是爾朱復古選擇了棄劍。
也不全是因為爾朱復古在棄劍的同時,已經拔出了另一柄劍!拔劍和棄劍是兩個概念,也是兩個動作,但卻有同一個目的保命!
一柄薄若蟬翼、透明如無物的劍蕩起一陣溫和的輕風,向那只伸向爾朱復古咽喉的手斬去。
「噗!」爾朱復古一聲悶哼,那一劍還沒有來得及揮盡,他自己放棄的那柄劍已經撞在了他的胸口。結束了他所有的攻擊。
爾朱復古的軀體重重翻下煉心石,墜入人群之中,狂噴出一口鮮血,那薄若蟬翼的劍身流過一絲淡淡的血痕,竟然顯得異常淒美。
「哼,不自量力!」那老者輕輕拂了拂白袍上的塵土,伸指在爾朱復古棄掉的那柄劍上輕輕一彈。
那柄劍竟裂成十餘片,灑落塵埃。
爾朱復古掙扎著撐起上身,卻再次嘔出一口鮮血神色顯得無比淒厲但他再也沒有剛才那種飛揚跋扈的氣焰,他似乎有些不甘,也似乎有些難以置信不過,他的確敗了,而且敗得很慘,乾脆而利落,事實證明,他與那老者之間的距離相差太遠。
方塵子也暗自驚駭,以爾朱復古的武功,也只不過才接下了對方五招,剛才他注意到了,前前後後,雙方只進行了五招。也許那並不能算是招數,從頭到尾那老者只換過兩、三種勁力而爾朱復古便已經敗了,這是多麼讓人難以想像啊,而且自始至終那老者都沒有睜開過眼睛。
「難道他是個瞎子?」方塵子暗自想著。
沒有人敢去扶爾朱復古,像這種驕橫之人的脾氣都很古怪,即使敗得再慘,也只會自己爬起來,誰要是伸手去扶,就是對他的一種污辱,因此沒有人願意找這個麻煩。何況,爾朱家族的事情自有爾朱家族自己人去管,別人也管不了,更沒有那個能力。
那些本來躍躍欲試的人此刻全都寂然無聲,他們自問無法與爾朱復古相比他那「隔山打牛」神功誰都看見了,單憑那分功力場中已沒有幾人能比,連爾朱復古也只能以慘敗告終,誰還想送死呢?
方知子已帶著十幾位師弟趕了過來,他們自然也看到了剛才那一幕。
「師兄,我們該怎麼辦?」方塵子禁不住有些疑惑地問道。
方知子也只得苦笑道:「靜觀其變!」方塵子知道師兄的武功與爾朱復古只能處於伯仲之間,即使上場,也不過是幾招便要落敗,而他自己的武功比師兄又要遜色一籌,只怕連那老者的三招也接不下方塵子又微微一愣,想到剛才吳心說過,連黑心熊熊君都只是在第三招打落山下,難道眼前的爾朱復古比黑心熊厲害?不由忖道:「剛才可能是吳心的眼力不行,數錯了招式,如果黑心熊熊君只能接下對方三招的話,那爾朱復古又怎能接下五招而不死呢?」
爾朱復古的身子撐起來又倒下,終還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此時,眾人身後傳來了一陣騷亂,方塵子和方知子正想回頭瞧瞧發生了什麼事之時,立即感到一股極為陰冷的寒意逼了過來,夾著一股強勁的壓抑之感,直讓人呼吸不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