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天武趕到懸崖邊之時,只有那大石頭重重落地的聲音傳上來,虛空之中仍有蔡風剛才那聲絕望的驚呼,使任何人都不禁有一種心冷的感覺。
那黑咕隆咚的懸崖根本就不知道有多深,便若一張魔鬼的大口,伴著涼瑟瑟的風,每一個人都沉默了。
火把的光芒,並未能照穿那鎖住懸崖的霧和深沉。
「將軍,要不要下去找他的屍體?」一名義軍別將恭敬地問道。
「下去,找回大王的刀!」趙天武歎了口氣道,遂又望了望淡談的藍天,卻不知道想些什麼。
夜空很深沉,那天也很藍,淡淡的月輝讓大地變得格外朦朧。
趙天武走了,破六韓拔陵的屬下全都離開了斷崖。
夜風很靜,靜得很可怕,虛空之中,猶飄蕩著一絲血腥的味道,戰爭的餘韻猶未曾散去『風悠悠地吹,夜依然黑得可怕,懸崖依然靜靜地立著。
蔡風沒有死,他自然不會死,他的計算一向是很精確的,不過蔡風現在並不好受。
蔡風此刻身子正懸在空中,或許腳下有一小塊墊腳的石頭,但他感覺到那卻是一種難以解說虛脫的感覺。
蔡風已經算準了鉤索下落的地方,那便是在五丈之下的一塊稍稍突出來的石頭,旁邊有一道裂縫,這的確是搏命的架式,但這也是沒有辦法之中的求生辦法,他不想死,便必須賭,不賭便只有死路一條,不過他賭准蔡風隨那大石頭一道翻下山崖的動作只是在對別人演戲,他並沒有想殺趙天武的意思,因為他知道,以他眼下的體力,根本就無法和趙天武相抗,他只不過是要讓人看到他死去的樣子。
在蔡風翻下懸崖之時,便已看準了那道裂縫,當他和大石頭都快到那道裂縫之時他加快速度下沉,兩腳點在那下沉的大石頭上,借那一點點可憐的反彈之力,揮出手中的飛索,幸虧他在黑暗之中視物還比較清楚,又離那裂縫比較近,才能夠準確地找準方位,借身子向崖壁相*之時,手中的刀也重重地插入那裂縫之間,雖然與崖壁相撞並不是一個很舒服的事,卻比死去要好上一些,因此蔡風咬牙忍住了,身形也便定在半空之中,然後小心地爬到那塊比較大的突出崖石之下,躲過了趙天武的眼睛,這是因為他們只是舉著火把在崖頂看,根本就元法觀察到那鉤索的存在,若是將一支火把拋入崖中,或許便可以發現這鉤索的存在。
趙天武走了,唯留下蔡風在這裡艱難地懸著,不過幸虧,有那柄刀也可以作一下支撐,否則,以蔡風此刻的體力,只怕是很難到這一刻。
當蔡風爬上那塊稍突出的岩石之時,兩腿都有些發軟,他叫自己盡量不要去想,這是一個萬丈深淵,可是腦子仍禁不住去想。
幸運的是蔡風身上的東西並沒有遺失,於是又點燃一支火筒,仔細地尋著頭頂那崖壁之上可以下鉤索的地方,他只要能再爬上兩大高,便可以找到崖頂的岩石作著力點了,他記得崖上有這麼一塊石頭,他更知道,必須盡快離開這裡,否則崖下的人發現崖下沒有蔡風的屍體,連一點血跡都沒有,那便是很糟糕了,因為他知道自己的體力是怎麼樣子,必須找個地方靜靜地療傷,不然便是安然到了桑干河,他也無力游過去。
蔡風爬上屋頂之時,已是趙天武離去後大約一個時辰,這段無比艱辛的歷程讓他幾乎完全虛脫,就像是一攤爛泥一般趴在地上,連一個指頭都不想動,此刻,大概一個五歲的小孩子都可以輕鬆地將他殺死,這一點蔡風也知道,但這卻是沒有辦法的,要是有人在這個時候來殺他,他只好認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東方的天空逐漸灰白,蔡風這才艱難地爬了起來,以刀拄地緩緩地南行,他必須要離開這裡,不過,老天對他似乎並不薄,一路上的敵人全都撤離,而趙天武也並未追來,或許這裡想要繞到崖下的確要花很長時間,無論如何,這都是一種幸運。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蔡風已行至一個山坳之中,一條山溪畔,他所要做的事情便是洗乾淨衣服上的血,同時他也發現自己除了破六韓拔陵給的兩道傷口之外,又多了三道不輕的傷口,最重的要數腰間的那劍,簡直要了他的命,但他還是沒死,他身體好像一隻虎,隨便採了些治血的草藥,找一個比較隱蔽的地上坐下,他必須休息,必須先恢復體力,才能夠逃生,否則一切只是空談。
日上中天之時,已有二路人馬從蔡風身邊不遠處行走,卻並沒有發現他的存在,這的確是很幸運的,不過,卻讓蔡風心懸了老半天,此刻蔡風的體力並沒有完全恢復,再加上內傷,要想康復,至少也得花五天時間,但蔡風卻不能等這麼長的時間,因為這裡仍是破六韓拔陵軍隊的活動的地方,絕對不會安全,因此,他只能在體力恢復之後便行動,等過了桑干河,養個十天半月的也無所謂,此刻卻是不行。
下午蔡風很小心地在小溪中抓了幾條不大的魚,用陶大夫教他的方法烤得很酥,吃了魚之後,整個人便舒服了很多,不過蔡風很慶幸那些起義軍都沒來打岔,否則那可不太好說。
暫時來說,這個小小的石經小洞,還是比較安全,只寄望是晚上行動,只有在晚上一個人行動起來便利索多了,因此,他只盼望著天黑,也在盡量以無相神功療傷。
蔡風驚奇地發現腹內那聖舍利似乎有看很神奇的鎮痛功效,使他體內的傷勢變得並不是很痛,更有看清心靜氣的作用,似乎裡面潛藏著一股極為神奇的能量,在腹中猶若活物,只是蔡風完全無法捕捉這種感覺。
風輕雲淡,夜幕已漸漸罩定所有的空間,當西方天幕上淡紅色的微霞溜走時,蔡風的身形便又立上了山經過一天的靜養。體力已經基本恢復,只是傷勢好轉並不是很快,但行動卻是無礙;山下的原野似乎極靜;並沒有什麼異樣的情況,對於蔡風來說,這應該是一個極好的跡象,至少不用面對大面積的追捕,也或許是破六韓拔陵已經收兵了,對付蔡風這樣一個小人物用得著如此興師動眾嗎?
「稟報元帥,崔將軍回來了。」一名士兵有些氣喘地跑入李崇的帳篷之中報告道。
李崇臉色有些難看地道:「讓他進來!」
片刻,崔暹拖著一臉誠惶的神情步入帳內,有些不安地道:「末將無能!」
「到底怎麼回事?」李崇表現得異常平靜。
崔暹深深地吸了口氣,道:「屬下屯兵於自道,卻沒想到出了內奸,裡應外合,末將才落得慘敗。」
「內奸是誰?」李崇聲音之中充滿了無限的殺機問道。
「宇文定山。」崔暹咬牙切齒地道。
「宇文定山,好一個宇文定山,好了,你先下去休息。」李崇聲音平靜得讓崔暹感到一陣心寒,不由得急忙出口道:「元帥……」眼神之中卻多是乞憐之色。
李崇歎了口氣道:「我也不想這樣,但兩萬兄弟就因為你這一招的失誤而無一能歸,你一個人回來,我也無法向聖上交待,你好自為之吧!」
「元帥,再給我一次機會吧,讓末將將功補過…」
「你不用說了,你先下去休息。」李崇輕輕地揮了揮手道。
崔暹呆了呆,無可奈何也無依地在兩名護衛的看守下退了出去。
「元帥,現在正用人之際,崔將軍他雖然過不能免,可是勝敗乃兵家常事,以屬下之見,不如讓他戴罪立功好了。」一文士打扮留著一撇八字鬍的老者思量了一會兒道。
李崇抬頭看了那老者一眼,歎了口氣道:「軍師所說的並非無理,只是上次臨淮王戰敗,朝中都革其職,若我讓崔將軍戴罪立功,那豈不是朝中之人更有言詞了嗎?」
那老者沉吟了一下,淡然道:「將軍之話雖然不無道理,但行軍在外,最重要的是臨陣的決策,若元帥處處顧慮朝中之非議,恐怕這場仗便很難打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元帥所為的只要是國家的安寧,又何畏別人的閒議呢。」
「容我想一想!」李崇吸了口氣道,同時對立於門口的護衛道:「去傳延伯將軍來見我。」
蔡風感覺到一絲焦躁自心頭升起,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風輕輕地吹,月亮比昨晚似乎要圓上一些。原野之上並不暗淡,在淡淡的月揮之下,蔡風看到了一道人影由不太遠之處升了起來,像是一隻餓了很久的狼,很緩慢地向蔡風逼近。
蔡風的心有些發涼,手很自然地搭在刀柄之上,像一位機警的獵人在計算著餓狼的步子,一動不動地盯著對方那深邃的眼睛,立成了一坐孤石。
「大王已經算準你會向南行,你果然是沒有讓我白等。」那人平靜地道。
「是破六韓拔陵叫你來殺我?」蔡風冷冷地道。
「如果你不肯合作的話,只有這樣一個結局。」那人聲音冷得像拂過的秋風。
「你認為你可以殺得了我?」蔡風淡然道。
「昨天還不能!」那人依然很冷地道。
「那今日你是很有把握嘍?」蔡風有些挑釁地道。
「我也許不能,但我的刀卻可以。」那人的手很悠然地搭在腰間的刀把之上,充滿殺意地道。
「哦!」蔡風不由得打量了一下他腰間的刀,談淡應了一聲,反問道:「你的刀很厲害嗎?」
那人咧嘴露出一絲難得的笑,輕輕撫了一下刀把,像是對心愛的寵物那般愛戀地道:
「刀哇刀哇,居然有人會懷疑你的用途,真是讓你臉上添恥了。」
蔡風的臉色也微微一變,不屑地笑道:「你以為你的刀與破六韓拔陵比呢?」
那人神氣一斂,變得有些仰慕和嚮往地道:「我們大王的刀法乃是天下無雙,我們大王的刀更是神兵利器,我自然無法與我們大王相比了。」
「可是破六韓拔陵仍不能夠殺死我!」蔡風冷笑道。
「那是昨天。」那人冷然道。
「但我的刀法比你們大王並不差,我的刀又是你們大王的刀,你憑什麼認為定能夠殺我?」蔡風心中暗自盤算道。
「你與我們大王的體力無法比,我就憑我的斬腰刀,才認定可以殺你。」那人漠然無情地道。
「你是『攔腰斬』風吹刀?」蔡風忍不住驚問道。
「現在你總該明白我憑的是什麼了嗎?」那人有些傲然地道。
蔡風聳聳肩,冷笑道:「原來是我爹的手下敗將,不過你太高估了你自己,你可知道當初我爹並沒有用「怒滄海』?」
風吹刀臉色變得很難看,反唇相譏道:「但我卻知道你根本就沒有使出『怒滄海』的力氣。」
蔡風的臉色也微微一變,似乎是想移動一下位置。
「你沒有可以逃的機會,你惟一可以活命的路便是與我好好合作去見我的大王。」風吹刀冷漠地向蔡風踏進一步淡然地道。
「如果我不呢?」蔡風竟然在剎那之間向前踏上一大步,整個人便在霎時變成了一柄無堅不摧的刀一般,凌厲得讓風吹刀禁不住心裡震了一震。
風吹刀的眼角閃出一絲驚訝之色,似乎估不到蔡風會有如此凌厲的氣勢,不由得也握刀相對,以抗蔡風的氣勢。
蔡風很瀟灑地笑了笑道:「你太高估自己了,也太小看敵人了,這種人的結局注定只有一個。」
「哼!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的傷勢,沒有可能只用一天的時間便可以復原。」風吹刀不屑地道。
「哼,你大概沒有聽說過我們蔡家的『無相神功』,這一點點小傷只不過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不過,今日卻是你的死期。」蔡風冷厲無比地道,同時再向前踏上一步,手中由破六韓拔陵處所得的刀微微斜垂著,卻湧出一股濃濃的殺機。
風吹刀神色有些凝重,他當然聽說過「無相神功」
的傳說,只是他仍不敢相信無相神功會有如此厲害,不由冷冷地道:「我倒要看你如何殺我。」
蔡風很自信地一笑,刀尖緩緩地上抬,悠然笑道:「我爹沒讓你見識『怒滄海』,我便讓你開開眼界,讓你知道什麼才叫天下第一刀。」
風吹刀的衣衫自然地鼓動起來,因為蔡風出刀了,這一刀的軌跡像是流星劃過長天一般,神奇無比,也玄之又玄。
這的確是一招非常好的招,但卻並沒有想像之中的那般可怕,但見過真正「怒滄海」的人都已經死了,連風吹刀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怒滄海」,但他不願意賭自己的生命,沒有幾個人願意用生命去賭這可怕的刀招,此刻的平靜或許正預示著更可怕的後招,就要逼臨。
蔡風的眼神是那般專注,便像是在雕刻著一件十分精美的藝術品。
也的確,一柄好刀本身就是一份很完美的藝術品,而一招好的刀法也正如一種完美的藝術一般。
蔡風成了藝術家……
蔡風的確像一位藝術家。
藝術家需要的是耐心,而風吹刀似乎並沒有這份耐心,因為他絕對不想讓那可怕的「怒滄海」完全展開,所以他必須先攻,搶在蔡風刀招展開之前攻擊。
風吹刀的刀不是很長,可是那的確是柄好刀,只那逼人的寒氣就會讓人知道那絕對不是一柄很普通的刀,而他的刀法似乎更有個性。
蔡傷當初沒有殺他,便因為他的刀法很有個性,凶狠雖然凶狠了一點,但在這亂世,你不凶,別人會凶,所以當初蔡傷並沒有趕盡殺絕,但那一戰也讓風吹刀感到是一生的恥辱,因為當時蔡傷只不過才十五歲,而他卻是太行山的龍頭,卻敗在一個只有十五歲的少年手上,而且這少年連絕技也未曾用過,這是讓人難以接受的現實。
這十幾年來,他一直都在苦練武功,可是此刻對陣的只不過是一個小孩子,至少在他的眼中,蔡風只不過是一個小孩子,而這個小孩子的身份卻與當年的蔡傷不同,因為這小孩子是北魏第一刀的兒子,也是天下第一刀的傳人,更是連他所尊敬的刀手也無法擊敗的高手,因此,他更謹慎。
「黃門左手劍——」蔡風在剎那之間竟然將破六韓拔陵的刀向風吹刀拋去,同時左手劍,像是一道閃電般刺出。
風吹刀被蔡風這麼一喝,刀勢竟緩了一緩,他想不到蔡風竟會棄刀用劍,不過他自然聽說過「黃門左手劍」的傳說,更知道破六韓拔陵便是傷在蔡風「黃門左手劍」之上。
「當——」破六韓拔陵那重刀橫飛出四丈,重重地墜到地上,風吹刀似乎估到蔡風會有詭計,他自然不相信蔡風受傷之餘仍可用「怒滄海」,但用黃門左手劍卻是極為正常,因此,他對蔡風極為謹慎,此刻蔡風棄刀用劍,他的全付心神都關注到這一劍之上。
蔡風的嘴角露出一絲陰笑,風吹刀自然也看到了,但他有些不明白蔡風的用意。
當蔡風那種笑容擴散於整個臉部之時,他終於明白了,但這卻是一種悲哀,一種很絕望的悲哀。
風吹刀禁不住從喉嚨之中湧出一聲慘嘶,眼神之中全是憤怒和不甘,手中的刀震了震,卻無力地垂了下來。
風吹刀真的明白了,但卻已經太遲了,因為那支八寸長的矢箭,已經完完全全地射入了他的心臟,所有的力氣竟由那矢箭所射的孔全部洩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