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風只覺得生命似乎要爆炸,難受得幾乎要吐血的感覺,讓他差點沒哭出來。
破六韓拔陵不是在馬腹之下,而是在馬的另一側,憑空斜長,像一條青蟲斜斜地張於虛空,更可怕的卻是他的手仍在拉開那要命的強弓,正因為他身子並不在馬腹之下,所以他才有足夠的空間拉開這張強弓,不過卻因身子斜張,力道的限制,這張弓並沒有完全被拉開。
蔡風已經無法可想,他根本來不及拔劍,只得用最後的本錢,手。
他用左手發瘋了似地向那支正離弦的箭上抓去,明知道這個結局同樣是慘,但他卻不得不如此做,除非他想死,若是想死的話,自然是誰也無法救他,但他還不想死,因為他還年輕。
這危急之中的憑空一抓,竟奇跡般地抓住了箭身,或許是神靈的感召,也或許是人在危急關頭發揮出體內的潛力,竟讓他給抓住了箭桿,但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使他無法抓住箭身,他的手也不由自主地隨著箭身的激進而彎曲起來。
「噓——」蔡風不由自主地一聲慘嘶,那支箭仍然插入了他的小腹之中,不過卻沒有要命,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蔡風真後悔不該打那匹戰馬的主意,若不是想奪馬,連馬也一起殺,那便不可能出現這種局面了,那至少不會一出手便中了破六韓拔陵布下的局子,而此刻他不得不佩服破六韓拔陵的厲害,單憑這一張沒有人可以抗拒的弓就會讓人心寒透頂。
蔡風倒跌而出,重重地甩在地上,箭便插在小腹之中,鮮血也從插縫之間滲了出來。
破六韓拔陵本來也大為怔愕,他根本便沒有想到蔡風居然能夠用手抓住他射出的箭,不過蔡風倒跌而出之後,他才放下一顆心,翻身又坐直於馬背之上,他根本就不相信這個世上會有人在這麼近距離之內,擋得住他的箭,更何況蔡風是如此年輕,他甚至看都不看,就會斷定對方必死。
蔡風收住所有代表生機的徵兆,他也只能這般賭上一賭,這是生命的遊戲,生命對於每一個人只有一次,僅此一次而已,蔡風對生命是極為留戀的,他絕不甘心死去,他必須找機會賭一賭。
破六韓拔陵顯然是一個極為小心之人,絕對是,他眼裡的蔡風已經死了,但他仍不會放心,他很珍惜他的箭,或許是因為他的箭與眾不同,所以他只用刀,斬下對方的首級之後,那才是真正的保險,蔡風對於他來說的確是個可怕的角色,他從來都沒有想像,居然有人可以抓住他的箭,沒有!所以蔡風雖然在他的眼裡死了,仍要補上一刀。
蔡風已經敏感地覺察到這一點,他也知道破六韓拔陵的大弓在背上掛著。
便在破六韓拔陵的刀揮下的時候,蔡風突然睜開了眼睛,像兩隻野狼的眼睛一般發亮和充滿狠意。
然後破六韓拔陵發現本來插在蔡風小腹之上的勁箭,像毒蛇一般反撲而來。
他只有兩個選擇,要麼生,要麼死,這是破六韓拔陵的選擇,也是蔡風的選擇,只是選擇權是掌握在破六韓拔陵的手中。
如果破六韓拔陵選擇割下蔡風之腦袋的話,蔡風的箭也同樣可以射穿破六韓拔陵的咽喉,這是一個兩敗俱亡的格局。
破六韓拔陵除非是個瘋子,否則他絕不會與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毛頭小子兩敗俱亡,他的身份是如何的尊貴,六鎮義軍首領,統領數十萬人的總帥,他怎會願與蔡風同歸於盡。
蔡風也算準了這一點,他知道破六韓拔陵絕對不敢與他同歸於盡,所以有些毫無顧忌地笑了,這是他第一次成功的反擊,他都被破六韓拔陵打得悶出鳥來,他根本就無法與破六韓拔陵比箭,這一刻他終於找回了一點先機。
「碰!」戰馬一聲慘嘶,蔡風竟然一腳掃中戰馬的前腿,他似乎並不怕痛,只要能活命,這點疼痛又算得了什麼。
戰馬一吃痛,兩前蹄一起,人立而起,蔡風要的便是這一招,他的身形像一支箭一般疾彈而起,手中的長刀因身子一彈,便像活物一般向破六韓拔陵斬去。
破六韓拔陵因剛才閃身拔箭,而此刻又受驚馬的影響,動作和速度上根本無法配合,他揮刀不及,只得身子向馬的另一邊微斜,兩隻腳在馬鐙上一踩,整個人也迅疾彈離馬背。
蔡風一聲冷哼,那長刀奇跡一般改劈為挑。
「碰」地一聲悶響,蔡風的長刀竟一下子挑斷了破六韓拔陵背上的弓箭,蔡風並不追,只是拄刀而立,將腰間的那布帶,很悠閒地在小腹傷口處向後背緊緊地紮了幾道,算是將傷口包紮好。
破六韓拔陵臉色鐵青地與蔡風對立,那戰馬因受驚,主人離背,竟然沖走。
破六韓拔陵像看個怪物一般緊緊地盯著蔡風,渾身散發出一種難以抑制的殺氣。
蔡風拍了拍打緊的結,抬頭掃了破六韓拔陵一眼,像個頑皮的小孩子似地笑了笑,似乎十分著惱地罵道:「奶奶個兒子,你那爛弓害得我喘不過氣來,還讓我流了血,真是太沒趣,現在本公子把它給廢了,咱倆來見真章,看你除了弓箭之外,還有什麼本領。」
破六韓拔陵不由得呆了一呆,估不到蔡風竟說出如此讓人哭笑不得又覺得天真爛漫的話,不由得將蔡風毀掉他強弓的怒氣減少了幾許,好笑道:「你還沒有長大呢,你叫什麼名字?」
蔡風故作糊塗地道:「胡說,我怎會沒有長大呢,我今年都十六歲了,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我叫什麼名字,那你得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這叫做若要人敬己,必要已敬人,知道嗎!」
「若要人教已,先要已敬人!」破六韓拔陵嘀咕了一下,不由得動容道:「小朋友,你說得好,你的武功也真不錯,你師父是誰呢?」
「哪,哪,怎麼又不禮貌了,我又沒問你師父是誰,你怎麼又問我了?」蔡風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一般伸出手指點了點破六韓拔陵笑道。
破六韓拔陵不由得啞然失笑道:「我姓破六韓,名字拔陵。」
「我姓黃,名叫春風,比你那個名字可好聽得多了。」蔡風笑答道。
「你難道不知道我是誰?」破六韓拔陵有些不高興地問選「你不就是破六韓拔陵嗎?你剛才不是親口告訴我嗎?怎麼又問這種讓人感到天真的話呢?真是奇怪!」
蔡風依然裝糊塗道,心中卻希望腳上的麻木趕快消失,剛踢在馬腿上,雖然傷了馬腿,自己的腿也被反擊得一片麻木,人腿畢竟不如馬腿。
破六韓拔陵一樣,不過蔡風說的也的確沒錯,他自然是破六韓拔陵,只是蔡風誤會了他問話的意思而已,不過這個少年卻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的確讓他有點猜不透,不由又問道:
「你參軍為了什麼?」
蔡風不由得一楞,苦笑道:「我參軍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是我朋友叫我去試一試,沒想一試便脫不了身,真是麻煩之極。」
破六韓拔陵對蔡風的答話不由得大感驚異和好笑,若是別人如此說,他肯定以為是故意如此,但蔡風這一次的表情絕對不是做作,因此,把他也給弄得糊塗了。
「你為什麼要起義?」蔡風沒話找話問道。
破六韓拔陵再一次打量了蔡風一眼,淡淡地應道:「我是為了天下百姓有個出頭之日,現在朝廷如此腐敗,百姓不得安寧,而當權者還如此執迷不悟地向天下百姓施以壓迫,弄得天下水深火熱到如此地步,只要是有良知的人都應該揭竿而起,推翻這吃人的世界,還我天下黎民百姓的安樂……」
「好!好!說得好!你起義的打算應該是在很早就有的,對嗎?」蔡風悠然地問道。
破六韓拔陵一呆,蔡風這一問的確厲害,他可以借天下黎民百姓的安樂做自己的借口,但若說很早就有打算的話,便成了處心積慮了,而並不是為天下百姓如此簡單,所以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蔡風淡淡地一笑道:「天下誰做皇帝都一樣,關我屁事,你起你的義也不關我的事,反正這個世道已經亂成這個樣子,再添點亂子也無所謂,我過我的獨木橋,你走你的陽關道,你射傷了我,我毀你的弓,咱們算是扯平了,互不相欠,就此別過,不耽誤你的時間了。」
蔡風說著轉身就走,並不去理破六韓拔陵。
破六韓拔陵臉色一變,他估不到跟前這少年如此古里古怪地,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如此說走就走,雖然對蔡風有一絲好感,可此刻也全都消失了,不由得喝道:「站住!」
蔡風緩緩地停下腳步,扭過身子,裝作有些不耐煩地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破六韓拔陵臉色極為陰沉,冷冷地道:「你以為想走便可以走嗎?」
蔡風啞然失笑道:「奇怪,你剛才不是說我還沒有長大嗎,難道還要難為一個小孩子?
若是如此,你又怎麼能夠讓人相信你可以善待天下的黎民百姓呢?若是不能善待天下的黎民百姓,又如何讓天下的黎民百姓你推翻這黑暗腐敗的世道?」
破六韓拔陵再一次被呆住了,蔡風裝糊塗的時候可以像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而精明的時候,卻像是一個博學廣知的辯論家,從那平凡而稍帶稚氣的口中卻總會說出讓人難以辯駁的話,所以破六韓拔陵呆住了,因為蔡風是用他的話將他逼住,且正中他的心事。
「你剛才不是說你不是孩子嗎?」那剛才在蔡風刀下險死還生的漢子這時候很吃力地行過來插口道。
蔡風曬然一笑道:「難道你會相信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的辯駁?我只不過是一個在你們大王眼中沒有長大的孩子,難道說的話比你們大王更讓人信服,看來你是不大相信你們大王的判斷哦,這並不是一個好的開始,這樣會讓你們大王不高興的,下次別亂說話了知道。」
那人被蔡風的話激得臉紅脖子粗,卻誠惶誠恐地解釋道:「大王,千萬別聽這小子胡說,我對大王忠心一片,怎會不相信大王的話呢?」說到這裡,不由得立刻住嘴,因為他證實了蔡風駁破六韓拔陵的那個結論,不由得立刻後悔不該插口。
蔡風卻不放過他道:「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們大王又沒說你,只不過一個小孩子一提,你便怕成這個樣子,你肯定是與你口中所說的不對勁,否則你何用解釋?難道你以為你們大王不知道你嗎?這明明是欲蓋彌彰之舉,相信你,才是笨蛋呢!」
「你……」那人一急,竟又噴出一口血來,卻沒能夠說完那句話。
「你很高興了?」破六韓拔陵聲音冷得像從冰縫中擠出來的氣流一般。
蔡風聳聳肩,裝作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道:「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這樣的人怎麼能夠助你成大事呢?我只能為你感到悲哀,沒有半絲高興的心情。n破六韓拔陵楞了一楞,冷冷地道:「我看錯你了!」
「是嗎?」蔡風似乎很有興趣地望了望破六韓拔陵反問道。
「你比一隻狐狸更狡猾,絕對不是一個小孩子可以有你這樣的表現,你不該表現得太聰明。」破六韓拔陵的手背上幾條青筋若蚯蚓一般爬動起來,刀把居然發出「吱吱……」的輕響。
「是嗎?能得大王的誇獎,實在是我黃春風的榮幸。」蔡風依然是漫不經心地應道。
「你到底是什麼身份?」破六韓拔陵沉聲問道,目光霎時若兩道冰刀一般緊緊地罩定蔡風的臉。
「你想動手殺我?」蔡風似有些驚訝地問道。
「那要看你是否合作,你到底是什麼身份?」破六韓拔陵變得毫無感情地道。
蔡風移了移腳尖,聳了聳肩笑應道:「速攻營裡的一個比較優秀的小兵,不知你是否滿意?」
破六韓拔陵的眉頭鬆了一鬆,又問道:「速攻營是誰領隊,有多少人?」
「這是一個秘密,你可以看作是由將軍親自指揮,有十萬人馬好了。」蔡風有些好笑地應道。
「你想死?」破六韓拔陵臉色一變,冷冷地問道,一副罩住了蔡風的樣子。
蔡風不由得曬然一笑道:「你問得真是奇怪也很有趣,這個世道雖然很亂,這個世上居然有很多人生不如死,不過我可不是這樣子哦,我一向都很會善待自己,如今連老婆都未曾娶上一個,又怎會想到死呢?你問的豈不是很奇怪嗎?正如你不想死一般,我也不想死。」
「那你為什麼不回答我的問話?」破六韓拔陵沉聲問道。
「我為什麼要回答你的問話?這是沒有道理的,何況這一直都是在答你的話,又怎叫不回答你的問話呢?
這豈不是奇怪之說嗎?」蔡風有些吊兒郎當地道。
破六韓拔陵眼中射出深深的殺機,那種濃烈如酒的殺意像流水一般流入蔡風的神經之中,蔡風不由打了個寒顫。
「你可知道,我可以殺你?」破六韓拔陵道。
「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可能,你當然可以殺我,但那必須得我同意,因為我同樣可以殺你!」蔡風笑顏微微一斂,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充滿了無限的自信和霸道無比的氣勢。
「哦,你是不願意跟我合作?」破六韓拔陵似想給蔡風最後一次機會道。
蔡風冷冷一笑道:「和你合作,我的結局只有一個,那便是很悲哀。」
「為什麼?你不相信我可以推翻朝廷?」破六韓拔陵見蔡風說得如此肯定,不由大奇地問道。
蔡風談淡地笑道:「不,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至少你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
「你這樣肯定?」破六韓拔陵訝然道。
「我為什麼不能肯定,你在這裡起義,無論如何,都會有人效仿,正如你所說天下每一處都是水深火熱,只要有一點良知的人都應該起來反抗,因此,起義的戰火是越燒越旺,而到時候朝廷兵力分散,以你部下的戰鬥力而論,幾乎是無故之師,所以你很有機會推翻朝廷。若只有朝廷一方面,你至少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稱王稱霸,至少可以割據一地,獨成某園,所以我相信你將來的潛力很大。」蔡風目光遠遠地投向星空,便像是一個能預知未來的先知一般,聲音輕柔得似在夢中囈語。
「那為什麼又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呢?」破六韓拔陵對蔡風的話似乎有著極大的興趣,殺氣不由得淡了許多,卻仍然以氣勢緊逼著蔡風,仍不住地問道。
蔡風歎了口氣道:「其實說百分之五十,對你只是一種安慰而已,你真正的把握只會有百分之二十五而已。」
「那是為什麼?」破六韓拔陵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地問道,顯然對蔡風的話極為不高興。
「你不用不高興,這是事實,並不是因為你個人的能力,也並不是因為你部隊的能力。
戰爭,講的是天時、地利、人和,你所佔的只是天時而已,對於國內百姓,可能是人和,地利你則根本談不上,北部處處荒蕪一片,饑荒連年,這對你絕對是不利,戰爭所需要的不僅是人力,還需要物力、財力,這一點你根本無法與朝廷相比,你北人南侵,關口處處,堅城重鎮多不勝數,雖然你們馬戰可以無敵於平原、荒漠,但談到攻城你們始終有所不及,不能攻下堅城,無地可據,當你戰線拉長,這對你絕對不會是一件好事。這一點還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你六鎮據點北部的柔然、高車,這才是你們致命的地方,若是你能以極快的速度攻入關中,這些並不一定可以對你有多大的影響,但這是不可能的,當今朝廷與柔然、高車等異族,雖是連年戰爭不斷,可是朝廷照樣可以與他們修好,一旦兩方聯手起來,你的結局就會很難讓人欣賞了,論騎戰,高車、柔然等部並不會輸給你,論人才,柔然部地廣數千里,戶數十萬,兵力也有數十萬,但是以當年道武帝拓跋之勇武都無法讓柔然部臣服,何況你區區起義軍,到時候朝廷與柔然王阿那壤同時夾擊,你最多只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希望勝利,你是明白人自然不用我多說什麼,自然明白。」
破六韓拔陵臉色忽青忽白,額角居然滲出了冷汗,那氣得吐血的漢子也不由得變得更加難看,不由插口道:「大王,不要聽這小子胡言亂語,他這樣只是想擾亂大王的心神而已。」
破六韓拔陵緩緩地扭過頭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只嚇得那人再不敢說半句,這才回過頭來深深地吸了口氣,望著蔡風道:「那有沒有辦法可以解開這個局?」
蔡風攤了攤手,聳聳肩道:「我又不是聖人,我根本無法辦到,那便是要看你如何去做了,我自然有我的辦法,你也不會沒你的辦法,既然知道這個問題的存在,便會有人想辦法,對嗎?不過我並不想與你合作,也不必說出我的想法嘍。」
「如果你與我合作,那不是勝算大增嗎?比你當一個小兵豈不強過萬倍?我可以讓你成為一軍統帥,將來可與我共享天下之富貴榮華,你為什麼不肯與我合作呢?」破六韓拔陵有些期待地道,目光中燃燒著憧憬的光芒。
蔡風淡然笑了笑,搖了搖頭道:「這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