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不由得都有些呆楞楞的,誰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可是誰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元浩吸了一口氣,這才留意到手中厚厚的一疊紙和那蒼雄而渾重而又若龍飛風舞般的字體,一本薄冊子上寫著「狗王配種馴練法門」,而最後一小本卻是寫著「蔡風留言」。
「寫些什麼呢?」元費不由得問道。
元浩忙打開蔡風的留言,只見上面卻是仿仲繇的《宣示帖》字體所寫的:大人初展此信。蔡風當已離府,望大人勿追勿留,蔡風意已早決,今日來明日當去,留也無益,不若好聚好散,此刻我謹向大人、管家、教頭致歉。蔡風初入元府,實因慕小姐葉媚之絕美,而今知道絕無結果,留下唯使傷感更增,才擇今日別過,而葉媚當蔡風是朋友,元府上下待蔡風禮敬有加,特留馴狗之技以示,望大人勿怪。
蔡風字元浩不由得愕然,抬頭望了望元葉媚,冷冷地道:「你和蔡風早就認識?」
元葉媚不明所以,不過猜到定是信中說了些什麼,不由得微微點頭道:「女兒的確是和蔡風早就認識,那是在武安姨媽家,他是兩位表哥的好朋友,初次他為表哥的狗兒治傷,便這樣認識了他,姨媽當時也在場。」
聽到這些元浩臉色稍緩,口氣也溫和了少許道:「你怎會知道他和你表哥是好朋友?」
「是表哥告訴姨媽的,當時蔡風的狗兒還把姨媽家看門的屁股咬了。」元葉媚認真地道,神色間卻多了幾縷嚮往之色。
元費和元浩呀得不由得大感好笑,心中暗罵蔡風膽大妄為,而長孫敬武卻禁不住笑了起來。
「那你可知道蔡風家裡有什麼入?」元費想了想問道。
「我不知道,表哥說蔡風從小便是在陽邑一個獵戶家裡,還說他師父是個很凶的人,他爹爹最喜歡喝酒,他們只告訴我蔡風不僅很會馴狗,而且武功很好,是最出色的獵人。」元葉媚想了想道。
元費不由得向元浩望了一眼,見他也只是一臉茫然之色,不由得歎了口氣道:「如此人才,卻讓他白白地走了,真是太可惜了。」
元浩苦笑道:「只怕是天意如此。」
蔡風只覺得心頭無比輕鬆,雖然心底的那帳然若失的感覺並沒盡去,但他此時又恢復了那種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生活,的確感到極為樞意。
陽光似乎異常溫和,今天的天氣似乎還真的不賴,也的確不賴,至少蔡風剛一醒來便可以見到如此溫和的太陽便應該算是很不錯了。
他很少有昨夜那種疲憊的感覺,的確很累,殺人的感覺並不是很好,至少蔡風並沒有感覺到快樂,那和殺死一隻野獸的感覺絕對不一樣,因此蔡風並沒有在邯鄲城中呆很久,晚上他便自行離城而去,他有穆立武給他的通行令,並沒有誰敢阻止他,也沒有人願意阻止他,守城的士兵們對蔡風本就極為熟悉,因此他很順利地便出了城,他是一個絕不怕住野外的人,因為這個世界上,並沒有比人更可怕的野獸,絕對沒有。
山野之中,更多了一份城中怎麼也找不到的寧靜和安詳,沒有任何壓抑的感覺。
陪伴蔡風的,唯有馬兒和背上的行囊及弓箭與劍,幾件比較好的衣衫與一袋乾糧而已,這一切,對於蔡風來說已經夠了。
休息了一晚之後,蔡風只感到體力恢復了不少,便策馬向武安趕去,離家十幾日,似乎並沒有什麼異樣的感覺,收穫可能只有那什麼勞什子「聖合利」和稀奇古怪的蛇喉功。
邯鄲是通入太行八大要道之一,除水道比較暢通之外,要到武安卻只有一個隘口。
行至下午,蔡風終於趕到隘口之旁的一個小廟。記得入邯鄲之時,他也在這裡盤桓過一晚,因此,和這裡的老闆多少有一點點交情。
今日的生意似乎並不怎麼好,門前的幾張桌子只坐了一個客人而已。
天氣熱得有些不太近人情,早晨的太陽還是那般溫和,可是中午一到,讓人有些懷疑今日太陽是不是發了什麼瘋,太陽的光芒便像是烈火一般燒烤著大地,蔡風頭上戴著自己用嫩樹枝編織而成的怪異帽子,勉強擋一下這可怕的太陽,幾個時辰行下來,葉子都烤得軟搭在細枝上,馬兒更跑不快,跑快了便直冒汗,喘息不停。
那無精打采的店小二老遠便見到策馬而來的蔡風才漫不經心地從凳子上爬起來,有氣無力地打個招呼道:「客官要不要下來喝口涼茶解解渴?」
蔡風伸手抹了一下臉上的汗水,從馬背上躍下來,長長地吁了口熱氣,罵道:「奶奶個兒子,差點沒把老子給熱死,真是該死一百遍的太陽。」
店小二不由得有些好笑,不過他卻馬上認出蔡風來,因為上次蔡風住在這裡的時候極為大方,當然他並不知道那次蔡風用的並不是自己的錢,不過這次仍像對著一個大財神爺一般笑道:「原來是公子爺呀,今日個天真的是太熱了,小的這便去為你切西瓜解解熱。」
蔡風把馬向一旁的木柱上一系,不耐煩道:「先給我來碗涼茶再說,我的喉嚨都冒出煙來了,奶奶個兒子,今日這個天發什麼瘋,這樣來坑我。」說看大步走入涼棚,把行囊向桌子上重重一放,一屁股坐了上去,摘下頭上那原始人般的怪帽子。
「公子爺,您請用茶。」店小二極為乖巧地端上一杯涼恭敬地道。
蔡風端起涼茶,反不覺得怎麼渴了,不過手卻極髒,剛才編樹葉帽子時,弄得手上髒分今的,不禁端起茶倒在手中。
但是蔡風的臉色變了,變得極為難看也很憤怒,便因為手中的這一杯荼。
茶無論怎麼看都是涼的,握在手上的杯子也是冰涼的,但蔡風卻感到手似被火燙了一般,迅速抽了回來,涼茶居然咬人。
涼茶居然會咬人,至少蔡風的感覺是如此,事實也是如此,不過蔡風的手動作極快,被咬的地方並不是很大一塊,只像針灸了一般,只不過卻使手上多了一點紅斑,正在擴大的紅斑,而那茶水所潑的地方卻冒起一陣輕煙。
這是什麼荼?蔡風駭然變色,但他已無暇想什麼,他必須阻止那塊紅斑斑的蔓延,他居然選擇了挖肉,挖掉那一塊不是很大約紅斑,他半刻猶豫都沒有,因為他知道這是什麼茶。
毒茶:而且還是很毒很毒的茶。
血,有烏色,也有紅色,鮮紅的血是蔡風傷口上的血,烏黑色卻是那紅斑傷口的血,兩種完全不同顏色的血,本來是屬於一個人身上的血。
店小二駭呆了,像一隻極傻的木瓜,楞楞地立成了一個合不攏嘴的木偶。
蔡風本想憤怒地大罵,但是他沒有這樣做,只是冷冷地向店小二望去,目光像刀子一般鋒利,像冰一般寒冷。
店小二感到自己已經被蔡風的目光刺穿了,他只感到一陣絕望的寒冷,所以他的身體禁不住在發抖,在顫慄。
「這,這不關小人的事!」店小二有些近乎絕望地道。
蔡風沒有答話,也似根本就沒有聽到店小二的話。
其實店小二的感覺並沒錯,一點都沒有錯,蔡風的目光已經看穿了他,所以蔡風便看到了店小二身後的那惟一一個顧客,至少在外面的涼棚之中只有那一個人。
戴著竹笠,低低的簷子,一不小心的人,只會以為這人是頂著個大磨盤,一個極大的磨盤,可以擋住他的臉,可以擋住他的眼,只能夠看到一個尖尖的下巴和幾根黑黑硬硬的胡茬,因為他正面對著蔡風。
「這毒是你下的?」蔡風的聲音與天上的烈日形成了兩個非常鮮明的極端。
「不,不,不管……」
「不錯!」那聲音也冷得可以,一下子把店小二那惶急的聲音全部截斷,他的聲音也像是一柄刀,和那人藏在鞘中的刀一般,讓蔡風感到一種沉重的壓迫感。
店小二似乎是失了魂一般,緩緩地機械地扭過頭去望那說話的人。
但他並沒有看到那人的臉,看到的只有一個尖尖的下巴和幾根硬硬的黑黑的胡茬和一頂像磨盤一般的竹笠。
蔡風的瞳孔收縮了一些,但他的臉上卻升起似乎感到很有趣的笑容,談淡地問道:「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因為我要殺人!」那人的聲音依然很冷,冷得讓蔡風都感到外面刮起了北風,他根本就想不到這人居然會有這種回答,可是對方已經這樣回答了。
「你想殺死每一個人?」蔡風聲音卻有些惱意地問道。
「不,我要殺的人只有一個。」那人依然是那般冰冷的響應,可是店小二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但他能夠說些什麼?能夠做些什麼?
「難道這個人是我?」蔡風奇問道。
「是你!」那人依然只有兩個字,他似乎很吝嗇說話,似乎說話本身便是一個極累的事,可是蔡風卻認為這個人並不是怕累的人,因為這人克穿著兩件衣服,不是很薄,黑黑的料子,與這個夏日極為不相稱。
穿衣服絕對比說話要麻煩,而蔡風穿著一件很薄的衣服,依然感覺到熱,所以這個人並不算是一個怕麻煩的人。
蔡風眼中閃出一些訝然和驚疑,不僅因為這個人的答話,更因為這個人並沒有出汗,似乎天氣的燥熱,他根本就無法感到一般,店小二逃命似地從兩人之間移開身子,於是蔡風便與那人面面相對,只可惜仍無法覺察出他的面容,仍然深沉地掩在那磨盤似的竹笠之中。
「我們有仇?」蔡風輕輕地將碗放在桌上平靜地道,目光緊緊地盯著對方的手。
那是一雙像是長滿枯籐的老樹一般的手,也很輕易地讓人想到鐵鉗,那是一雙比較有個性的手,像這個人一般有個性。
「沒有!」那人依然不冷不熱地答道。
「那你為什麼要殺人?」蔡風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地問道,若不是因為對方所答的話並不錯亂;蔡風定會以為這個人是一個瘋子,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但是,這個人不是,絕不是,瘋子絕不會有這般冷靜。
這神秘的人的確很冷靜,一種與這個夏天極為不對稱的冷靜,使得這涼棚之中的空氣也很陰沉,那是一種無形的殺氣。
「因為你必須要死!」那人的話似乎全都是沒頭沒尾,但看他的樣子似乎並不氖蔡風還想問,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該問什麼好,對方既然這樣說,他真的有些不知道如何問,如何問也似乎華是一番廢話,但他還是禁不住要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蔡風!」這兩個字似乎是從冰縫之中擠出來一股,讓蔡風情然,他實在記不起他的仇人之中怎會有這樣一個人,而他更記不起自己印象之中有這道影子,他的仇人並不多,想要殺他的人並非沒有,但卻只有一個,那便是叔孫長虹,可是昨晚叔孫長虹仍在邯鄲之中,怎麼會又有一個人在這裡等著他呢?
蔡風的確有種打破腦袋也想不到的感覺,心中只感到極為荒唐,極為好笑,無論是誰在蔡風這種處境之中都會有這個荒唐的感覺,當然蔡風免不了會有憤怒,無論是誰顯些不明不白地死在別人設的陷阱之中,對這個設陷阱的人都會恨之入骨,都會憤怒,蔡風也是人,所以他也有些憤怒。
「你是不是認錯了人?」蔡風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畢竟他仍然沒有死去,殺人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感覺,雖然極為憤怒,卻仍想這只是一個誤會,因為他打心底便覺得這個仇人毫無來由,所以他不得不這麼問。
「我的眼睛絕對不會錯,除非你不叫蔡風。」那人很傲慢,也很自信地道。
「我是叫蔡風。」蔡風的眼睛中射出幾經憤怒的殺機。
「那我要殺的就是你。」那人似乎對殺蔡風極為自信,更似有著極大的興趣。
「你是不是個瘋子?」蔡風忍不住罵道。
「我是殺手!」那人悠悠地道,更似乎因為他是個殺手而驕傲。
蔡風呆住了,他無話可說,的確無話可說,一切的話說了也等於白說,因為對方只是個殺手,有人給錢,他便會幫人去殺人的人。
也的確,殺手殺人是不必找任何理由,也沒有理由可講,因為他們是殺手,在他們的眼中只有錢和殺人,除7殺人還是殺人。
「你以為你可以殺得了我?」蔡風冷冷地道,聲音霎時變得比秋風更為肅殺,因為他知道,這一切已經無可避免,絕對無法避免,他感受到對方那種殺人的決心。
「所以我下了毒!」那人淡漠得似乎不知生死為何物地道。
「可是我並沒有喝下這杯茶,你的打算已經不再起作用了。」蔡風冷冷地道。
「那是很遺憾的一件事。」那殺手似有些惋惜地道,但骨子裡仍透著難以解說的殺機。
「那你還要殺我?」察風問道。
「還要!。那殺手答得異常堅定,就像他立在地上的身形一般堅定,也像他那扶住刀柄的手。
「你有幾成把握可以殺我?」蔡風也覺得這個問題極為好笑,他也不知為什麼要說這種放在垃圾堆裡都嫌廢的話。
「一成!」那殺手漠然地答道。
「一成?」蔡風這一生之中大概只有對這一句話是感到最為驚訝、最為好笑的了,可是他實在想不出說這話的人是哪一根神經變得錯亂了,只有一成把握,仍要堅持殺人,這實在是叫蔡風感到好笑。
「不錯!只有一成把握。」那人緩緩地把刀從鞘中拉了出來道。
「難道你沒有想到你會被我殺?」蔡風眼睛依然緊緊地賄對方的手冷冷地問道。
「我沒想過,也不願意想。」那人刀並沒有完全拔出來,只露出半截黝黑的刀身。
「為什麼不想一想?」蔡風有點嘲弄的意味不屑地問道。
「因為我是殺手1」那人道。
「難道殺手便不是人?」蔡風道。
「殺手便是殺手,不是人。」那殺手道。
蔡風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他從來都沒有想到這個世上居然會有這種答話的方式,不由得好笑地問道:「殺手為什麼不是人?」
「殺手便是殺手,只是一個工具,便不能算人,但殺完了人之後,便又是人了,所以殺手只是殺手,並不是人。」那人仍然冷冷地道。
蔡風不由得吸了口氣,他的確無法反駁對方的話,只是淡淡地道:「那你為雲霄閣論壇〉什麼還不動手?」
「等人!」那殺手的話的確報簡潔。
「等誰?」蔡風目光快速地環視了一遍,卻並沒有發現什麼人。
「殺手!」那人的話仍然很冷,卻仍沒有出手的意思,但蔡風卻感覺到了氣氛不對。
的確有些不對,不對的感覺是來自這個小店的內部,此刻小店的門口突然露出一顆腦袋,頂著似磨盎一般的竹笠,再接著便是人,一連串的人,有九個,再加上那拔刀的一人,剛好十個,此刻蔡風真的明白了,完全明白了。
那殺手絕對不是個傻子,更不會是個瘋子,十個人種人一成的把握,加起來便是十成把握了,這一點不用殺手告訴他,他也明白了,誰都知道,蔡風著想憑自己的一雙手對付這十個人,那幾乎是不可能的,雖然蔡風對自己的武功很自負,很有信心,只是他始終不明白,怎會有人請來這麼多殺手對付他呢?難道真的是叔孫長虹嗎?他的仇人似乎只有叔孫長虹一人,至少在他的印象之中便只有這麼一個仇人而已。
不過,無論是誰請來的,蔡風都不能想,也不敢想,想不僅權費腦子,也費時間,並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至少在此刻,蔡風不認為想這個問題有趣,因為他最想做的事便是離開這裡,他是一個獵人,獵人都會審時度勢,能夠獵到狐狸不僅僅是*經驗,還是因為獵人自身比狐狸聰明,蔡風便獵獲過狐狸,而且還不止一隻,所以蔡風絕對不比狐狸笨,也正因為他不笨,他才選擇走,選擇逃避。
君子不是獵人,也不適合當獵人,獵人也做不了君子,頂多只能算是條好漢,蔡風是獵人,所以他不是君子,他也不會計較別人是否當他是好漢因此,他出劍蔡風出劍的速度絕對不慢,至少要比那已拔出了半截的刀要快上一步。
一步,只是一步而已,對於高手來說,一步的時間足夠做上很多事情。
那殺手似乎也被蔡風出手一劍給震懾了,因為他們沒有想到蔡風的劍法會有如此快,快得他連本有的半點先機也給剝奪了,這或許是一種悲哀,但殺手是沒有悲哀的。
殺手本身已是悲哀的極致,其它再有一點小小的悲哀也不足道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