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空戰旗 歷史的碎片 end 07 蒼空戰旗(7)
    卡特雷亞有種異樣的感覺。她仔細的檢視自己的空識,沒費什麼力氣就現了這感覺的來源。

    【直衝我們倆來的呢。】拓婭在卡特雷亞腦海裡說道。

    【恩。】卡特雷亞點點頭,雙眼一直盯著空識中顯示的那個人來襲的方向,不過此時從雷歐納德艦隊射來的反擊產生的光芒尚未完全褪去,肉眼尚無法捕捉那個小小的光點。

    【吶,拓婭,我一直在懷疑,我們戰鬥的意義。畢竟,就算我們贏得了這場戰爭,我們也不能保證世界就不會毀滅。】說著卡特雷亞抬起頭,望向已經完全黑下來的、讓人絕望的黑暗天穹,【現在想來,說不定我參戰只有一個原因,就是不想讓老媽事事都一帆風順,想給她製造點麻煩。】

    卡特雷亞自嘲的笑了起來。

    【還真是孩子氣得一塌糊塗的想法。】

    【沒錯,而且以一軍統帥的角度看,還相當的不負責任。】在毫不留情的指責一番之後,拓婭的用詞恢復了往常的溫柔,【不過,因為對卡蕾你的情愫,就背叛了三千年來一直背負的職責的我。也沒什麼資格鄙視你就是了。卡蕾,我只想說一句,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了,後悔什麼的,就留給明天的自己去煩惱吧!】

    【是啊,對不住了,明天的我。】在腦海裡說完這句話,卡特雷亞開心的笑了起來,過了好幾秒,她才察覺自己臉上笑容的意味,她用手摸著腮幫子上酒窩出現的位置,半分驚訝半分自嘲的想到:

    ——我有多久沒有這樣開心的笑了呢?

    拋開心中的想法,卡特雷亞轉向身邊的黑白魔炮使道:「抱歉,能請你繼續領導我軍攻擊綠色的那個大傢伙麼?」

    「咦,我?」伊麗莎白瞪大了眼睛,臉上的表情似乎在問「你吃錯藥了」,她看看圍在周圍,和自己一樣驚訝的卡特雷亞軍翔士,很為難的答道,「我可沒有領導一軍的將奇-書-網才啊,而且,看看你周圍吧,金毛,看看你的部下們對你的期待啊!」

    不等卡特雷亞回話,一個聲音就從眾人頭頂傳來,插進了對話之中。

    「有什麼問題呢?就算是一軍統帥,也是會有不得不做的事情。只要把指揮權委任給可以信賴之人,稍微自私一下,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嘛!」

    卡特雷亞抬起頭,看見無色境界使尤加利和蒼紫元素使正穿過空間裂隙。

    「如果信得過我的話,就把軍隊的指揮交給我好了,女王陛下您就去做您想做的事情吧!」

    卡特雷亞盯著尤加利的臉看了數秒,最終她點點頭。

    「那就拜託您了,請務必領導我的部下們贏得勝利。」

    「我也正有此意,您就放心去吧。」

    尤加利的話音未落,卡特雷亞就化作一道疾馳的第八色光芒,向遠處飛去。

    「母女會面麼?偏偏在這種時候……」尤加利看著漸漸消失的卡特雷亞的背影,低聲呢喃道,「老實說,我覺得這個時間點選得真是太糟糕了……」

    ***

    卡特雷亞減緩了自己的度,最終停在了塞西莉亞面前數百米的地方。

    由於兩人使用的都是天上軍的羽翼,羽翼內置的通訊系統讓他們可以在如此之遠的距離上通話。

    「……媽媽……」叫出這個稱呼的時候,卡特雷亞的聲音微微的顫抖著,可就連卡特雷亞自己也搞不明白她因何而顫抖,也許是因為終於可以和塞西莉亞正面交鋒而產生的興奮,又或者……恐懼?不安?卡特雷亞無從分辨,也不想分辨。

    她握緊了手中的武器。再次吐出那個陌生而又熟悉的稱呼:「媽媽。」

    「哼,媽媽?」塞西莉亞臉上露出了輕蔑的笑容,「哪有對著媽媽舉起武器的女兒?如果你是真心實意的這樣叫我,先放下武器如何?」

    「抱歉,這點……只有這點,我做不到。」

    「我想也是,」塞西莉亞輕輕歎了口氣,緊接著她臉上揚起些微的笑意,這笑意讓卡特雷亞繃緊了身子,而看著「女兒」高度戒備的樣子,塞西莉亞搖了搖頭,然後用真誠的語調讚歎道,「卡特雷亞你,確實非常的優秀。我想你已經遠遠過了瑪麗安的多菲雷亞,過了我的菲娜——不,這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這是確確實實的事實,你是布裡多瓦三位王女中最優秀,最適合接替王位的人。早在阿瓦隆的使者將你這個『野種』從外面帶回來的時候,我就猜到你會是布裡多瓦下一任王者,結果不出我所料,當年選擇了我,並且助我打敗了瑪麗安和其他兩名姐妹的那個羽翼,在我成為王之後卻又突然不能運作的那具羽翼,果然再度醒來,並且選擇了你作為她的搭檔。」

    卡特雷亞不動聲色的聽著塞西莉亞的話語,任憑塞西莉亞如何仔細觀察,也看不出半點動搖之色。

    於是女王放聲大笑,連連重複著「你果然很優秀」這句簡單的話語。周圍那此起彼伏的爆炸呼應著那瘋狂的笑聲,在塞西莉亞的臉上投下變幻的光影,將她的臉弄得無比猙獰。

    不知道過了多久,塞西莉亞終於停下狂笑,再一次開口:「你真是優秀得乎想像,在你被阿瓦隆的人送來之後的那些年,我一直想方設法的想要弄死你——如果明著干,會讓阿瓦隆的人不高興,所以必須要將一切都偽裝成意外。我暗地裡安排了不止一次的刺殺行動,結果那些我精心安排的計劃,全部都被你躲了過去,這是你的才能也好,說是上天賜予的幸運也罷,總之你這個必定會給多菲雷亞和菲娜帶來災禍的孩子,就這樣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成長了起來!不但如此,你還展出了自己的勢力,緊鑼密鼓的策劃著謀反,就如當年的我一樣!」

    說著塞西莉亞再次大笑起來,不過這一次很快就停止了。

    「啊,卡特雷亞,你要是我的親骨肉,那該多好啊!甚至,你只要有一頭和銀色相近的色。事情也不至於變成這樣!那樣的話,我就可以放棄菲娜,放棄多菲雷亞,好好的疼愛你,不讓你經歷我曾經經歷過的那一切!那樣的話,現在我們就不必以母親和女兒的身份刀劍相向!可惜那是不可能的,阿瓦隆的混蛋們肯定看透了這一點,所以才找了一頭金的你!只有逆境才能磨練出強者,我的憎惡,貴族們對野種的鄙視,以及由此而生的一切苦難。都是你成長的食糧!阿瓦隆正是要通過這種方式,來製造一個個強而有力的王!

    「質問你的羽翼吧!質問那個該死的老古董!讓她告訴你,布裡多瓦初代女王經歷了什麼樣的痛苦與磨難!再讓她告訴你在布裡多瓦建國這麼多年來,王族的孩子們當中出了多少骨肉相殘的悲劇!我們從最開始就是他們手裡控制世界的棋子,自打出生的時候開始,就被導入了悲劇的宿命之中!正因為這樣,我才和瑪麗安約定,無論如何都要打破這個輪迴!可是啊,可是啊!當我登上了阿瓦隆之後,這幫卑鄙的操控者,卻告訴我,世界就要毀滅了!到頭來我的努力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我所背負的痛苦,我所失去的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所以我詛咒這些,我詛咒造成了這一切的這個世界!我詛咒奪走了我的多菲雷亞和菲娜的世界!」

    一長串激昂的控訴結束後,塞西莉亞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寂靜暫時降臨在這對母女之間,周圍閃爍個不停的光芒照耀著對視著的二人那凝重的臉龐。

    最終,卡特雷亞開口了。

    「真是醜陋啊。」金的少女亮出輕蔑的笑意,「在來見你之前,我也曾懷疑我們戰鬥的意義,但是現在,在看到媽媽你那詛咒一切的臉,看到了你那被絕望扭曲得醜陋無比的笑容,我打從心底裡覺得,與其屈從於絕望,變成你那樣,還不如抱著最渺茫的希望奮戰到底。不是嗎,媽媽?女孩子果然還是要愛美的,對吧?」

    卡特雷亞向塞西莉亞舉起了武器,高聲宣告:「我卡特雷亞,要在這裡將你擊落,然後摧毀你的一切,連同你的恨意,你的絕望,都一併從世界上抹消!我必將讓清晨再次降臨於世!」

    ***

    米德特魯迦都迎來了建都以來最黑暗的一個夜晚。

    漫漫長夜中,只有天穹頂部有不詳的光芒接連不斷的閃爍。

    經歷過無數戰亂的米德特魯迦人知道。那是戰爭之光。儘管沒人知道為何生在邊境上的戰爭能擾亂都的天空,但是都的居民們還是按著長久以來的傳統,端著燭台,走出各自的家門,彙集在聳立著國父的雕像和那座巨大的無名碑的聖山腳下。

    飄渺的燭光佈滿了整個山麓,在匆匆掠過都上空的風中輕巧的搖曳著。

    也許是處於最基本的生物本能,也許是善戰的血脈賦予的直覺,聚集在聖山腳下的每個人,都在冥冥中意識到,天上的火光和這令人壓抑無比的暗夜之間的關係。

    時間一個鐘頭一個鐘頭的過去,聖山腳下的人有增無減,越聚越多的燭光就像在對抗這亙古未見的長夜。

    此時的聖山已經不僅僅是一座引領鬼魂的燈塔,更是一座祈求長夜過去黎明降臨的祈願之燈。

    可惜黑夜的勢力太過強大,直到預示著黎明將至的第一聲雞鳴在都的天空中響起,它依然固執的盤踞在天穹之上。

    晨曦沒有到來,破曉的光芒沒有到來,黑夜彷彿永遠不會終結,它佔據了天空,恣意嘲笑著聖山上那愈顯得渺小的燭光們。

    ***

    卡特雷亞好不容易才穩住自己的身形。

    她用左手捂著肩膀上那個巨大的缺口,同時用空識搜尋著已經從身體上被斬落的右臂。

    【沒用的,卡蕾,就算撿回來,現在的我也沒辦法幫你把它接上了。】拓婭充滿歉意的說道,【現在的我,幫你止血就已經很勉強很勉強了……】

    卡特雷亞咬咬牙,她知道自己不能責怪拓婭,這幾個小時的激烈戰鬥,消耗的可不僅僅是自己的體力。何況拓婭形成的鎧甲為卡特雷亞抵擋了那麼多本足以致命的攻擊,被斬掉的手臂上也包括鎧甲的一部分,所以拓婭的狀況應該比卡特雷亞更糟糕才對。

    審視著糟糕的現狀,卡特雷亞不禁也覺得有些絕望——儘管她在幾個小時前才宣誓要抱著最渺茫的希望奮戰到底。

    卡特雷亞抬起頭,仰望著依然毫無傷的塞西莉亞,自嘲的想:

    ——結果,到最後我也還是沒能戰勝她,她所做的一切雖然到了最後毫無意義,卻畢竟是達成了目的……

    ——而我卻……

    「怎麼了?布裡多瓦未來的女王喲!你這一臉敗犬像,讓選擇了你作為下一任女王的阿瓦隆情何以堪?」塞西莉亞高高在上的俯視著卡特雷亞,得意洋洋的質問道,「幾個小時前你那豪情萬丈的樣子,原來只是個泡影麼?」

    「是啊,我也覺得,自己是有點自信過度了……」說話的時候,卡特雷亞想露出個笑容,卻一不小心從嘴裡噴了一大口鮮血出來,她含著一嘴的血腥,繼續用最後的力氣說道,「現在想想,我能打得贏你才奇怪呢,媽媽。你也和拓婭同契過,和她一起邁過了幻翼的門檻,你對她的性能再清楚不過了,而這些年來,你畢竟是看著我長大的,我成為幻翼之後會衍生出什麼能力,想必你也非常非常的清楚……」

    「哼,還挺有自知之明的嘛!」塞西莉亞再次讚歎道,卻聽不出來是真心還是在諷刺。

    「但是啊,媽媽,雖然我打不過你,可我的朋友們卻依然會粉碎你的圖謀,看著吧,塞西莉亞!」

    呼應著卡特雷亞的話語,低沉的巨響震動整個戰域,突然亮起的光芒把大半個夜空照得如同白晝,綠色的獵戶巨神的身影,在這光芒之中化作無數飛散的碎片。

    卡特雷亞大笑起來。

    「你看到沒?塞西莉亞!即使我死了,你的圖謀也會最終被挫敗!我們有千千萬萬不屈不撓的戰士!你,還有天上軍的遺老們,休想支配我們的命運!」

    誰知道塞西莉亞也大笑起來,她往卡特雷亞身後的什麼地方一指,對自己的女兒吼了回去:「挫敗?你才是該看清楚形式的人!看看你身後吧!看看你們的龍機神吧!」

    卡特雷亞剛來得及將空識轉向兩條巨龍打架的方向,比剛剛獵戶巨神爆炸耀目上千萬倍的光芒就照亮了天空,強烈的第八粒子波動甚至讓拓婭提供的空識影像在一瞬間變得一片模糊,除了一系列的噪點之外什麼都看不見。

    【怎麼回事,拓婭?】

    因為自己實在無法分辨,卡特雷亞只好詢問自己的羽翼,得到的卻是令人絕望的答案。

    【我們的龍機神……被擊敗了……】拓婭緩緩的說道,震驚、悲傷還有深深的失落源源不斷的通過精神鏈接傳入卡特雷亞的內心,這使得接下來羽翼少女的安慰顯得十分的蒼白無力,【別擔心,他們的龍機神也受到了重創,應該要回阿瓦隆自我修復一陣陣才能繼續出擊了……】

    其實不管是卡特雷亞還是拓婭自己,都非常清楚的知道,在失去龍機神的那一刻起,聯合軍這邊就敗局已定——龍機神的威力,注定了它們之間的勝負會嚴重影響部隊的士氣,剛剛那聲勢浩大的爆炸,怕是已經把士兵們心中戰意給徹底摧毀了。

    除非……除非能在戰局徹底崩潰之前,迅的擊毀敵人重傷的龍機神……

    可是卡特雷亞明白,這一切都和已經被重創的她沒有什麼關係了,她的底牌已經用完了,只能期望伊斯坎塔娜和雷歐納德還有什麼後手了。

    這場戰鬥,已經和她卡特雷亞無關了。

    她就要死在這裡了。

    「放心吧,」像是猜到了卡特雷亞心中的想法,塞西莉亞竟然出言安慰這個片刻之前還和自己戰得難解難分的女孩,不但如此,她還毫不在乎的飛到卡特雷亞身邊,伸出手去,輕輕撫摸著卡特雷亞的臉頰,「我不會殺你的,反正世界也剩下最後一點點時間了,你看,現在早就過了往常日出的時刻了不是麼?太陽不會再升起了,世界完蛋了。就讓我們一起,目睹這最後的終結吧。」

    就在這時候,一個陌生的女聲通過天上軍的通訊系統,同時傳入了卡特雷亞和塞西莉亞的耳中。

    「哈?世界要終結了?這種大事,我可不記得有答應過啊!」

    ***

    「這個聲音是……」弗朗西斯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盯著艦橋控制面板上的揚聲器,「這不是……」

    「哈哈哈……」在他身後的賢狼笑得相當的開心,「那傢伙,帶來了很有趣的人嘛!咱就奇怪他們怎麼來得遲了,原來是去搬援兵了啊!」

    弗朗西斯轉過頭,用莫名的目光看著黃昏的守望者,方才正是她,制止了弗朗西斯親自出擊去攔截對方受了重傷的龍機神。

    「汝雖然有很厲害的裝備,對方也確實實力大減,但是汝依然不是它的對手。」——賢狼是如此勸說弗朗西斯的,末了,她還加了一句:「別擔心,汝等還沒有敗。」

    弗朗西斯聽從了賢狼的建議,因為他和賢狼一起旅行了多年,至今為止她說的東西還沒有錯過。

    此時此刻弗朗西斯盯著賢狼,竭力想要猜出這隻老妖怪那笑臉背後隱藏著的想法。

    「別這樣,被用那麼認真的目光盯著,就算是咱也會害羞的吶!」說是這樣說,可是一臉悠然的賢狼臉上完全沒有半點害羞的意味,「再說了,此刻汝應該高興才對啊,因為啊,汝剛剛聽到的,就是那破曉的雞鳴啊!」

    忽然,艦橋上士兵的高聲呼喚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正下方,有東西正在高接近!體積……我的天哪……」

    「將空識影像投在主顯示屏上……」弗朗西斯命令剛出口,他就猛然醒悟,轉而把手放到了一直蹲在自己身邊的大狗的腦袋上,於是包容了整個戰場的空識影像就灌入他的腦海,在虛擬的層面上展開。

    弗朗西斯立刻看見了戰場下方那個正在急接近的巨大物體——那是一枚著火的……雞蛋?

    老工匠馬上意識到,那巨型物體周圍的火焰和紅光,是源自高飛行時與空氣的摩擦。

    那種體積的東西竟然能達到這種驚人的度?

    弗朗西斯正驚訝呢,那東西的表面生了變化。

    那像蛋殼一樣的東西裂開了,變成四瓣向周圍落下,露出裡面那精美的戰艦本體。

    緊接著合攏在一起的艦體開始向兩側展開,戰艦的艦橋從展開的艦體中間緩緩升起。變形的同時,艦體尾部亮起了爆炸的光芒,看著像是某種推進設備的部分被從本體上拋離,帶著尚未熄滅的余火落向戰場下方的黑色深淵。

    那戰艦啟動了自己引擎,緩緩的由急升時的豎直狀態改入水平航行。

    一信號彈從戰艦的艦橋上升起,片刻之後,地上軍的鷹徽在三千年後再一次閃耀在天空之中。

    「地上軍……」弗朗西斯以含義複雜的語調念著這個名詞。

    賢狼則完全無視了弗朗西斯的話語,很開心的感慨著:「Rx124TR6,我竟然真的看見這東西飛翔在天空之上的情景了……」

    「哼。」

    弗朗西斯冷笑著,正打算收起空識對部隊下達命令,卻再一次被空識中的影像所吸引。

    幾乎於此同時,艦橋上的士兵再次大聲報告:「新出現不明單位出高能量反應!」

    在弗朗西斯腦海中,那艘戰艦已經分離成了兩半的艦體之間,位於戰艦後半段兩個並行的艦體的結合部,艦橋的正下方,有個正三角形的艙門正在緩緩打開,亮出裡面那正在聚集著光芒的圓球狀核心。

    同時,兩個並行艦體相對的部分之間,也閃起了稍縱即逝的電弧,遠遠看起來,那戰艦本身似乎成了一個巨大的炮筒,狂湧的能量正在它的兩個艦體之間奔流。

    須臾之後,那戰艦的艦體之間爆起耀目的亮白色電光,奔湧的藍白色能量洪流咆哮著,衝向還在負隅頑抗的獵戶巨神。

    早已察覺到危險的巨神已經收起自己的主炮,將整個身體都躲到了防盾後面。

    奔流的能量巨濤衝擊著巨神的防盾,激起的「碎浪」將巨神周圍的夏奧魯恩和不幸被捲入的聯合軍士兵一起燒成了灰燼。

    光芒褪去之後,弗朗西斯清楚的看見獵戶巨神的主防盾已經被熔成了一塊殘破的布片,被熔化的金屬沿著防盾那千瘡百孔的表面緩緩向下流淌,猶如人的鮮血。

    攻擊還沒有結束,弗朗西斯看見那條地上軍戰艦的艦體上竟然冒出了黑煙,一開始他以為是地上軍的系統太久沒用老化了,導致艦體本身過載起火,可隨即他現,那些煙是從一些煙囪一般的東西中冒出的。伴隨著黑煙,許許多多的炮塔從艦體內部升了起來,每個炮塔上升到位的時候,必然會有一大股白色的蒸汽從炮塔基座上的什麼地方噴出。

    工匠的本能,讓弗朗西斯意識到一件事,這事就像一聲驚雷,撼動著老頭長久以來堅信的事物。

    ——那些炮塔,那些炮塔也許是靠著蒸汽的力量而非光魔技術而運作的……

    不等弗朗西斯分析這個想法的真實性,地上軍戰艦的巨炮就開火了。

    兩個艦體上那層層疊疊的炮塔以此噴吐出火舌,不斷綻放的烈焰之花將戰艦的艦體裝飾成了一支華麗的花束。連續的轟擊持續了數分鐘之久,一直打到地上軍的戰艦徹底淹沒在巨炮射擊造成的煙霧之中為止。

    吃了上百炮彈的獵戶巨神的防盾已經整個崩解,火光從它的每一個關節,每一個裝甲接縫中噴出,它拖著烈焰和濃煙,緩慢的向著戰區下方的黑色深淵墮落,留下的尾跡遠看去,就彷彿黑夜被撕開了一個裂口,那紅色的火光就如從夜幕之外射入的晨曦。

    弗朗西斯覺得自己已經能聽見戰場上的將士們歡呼的聲音,不過……

    老人終於拿開了放在自己羽翼頭上的手,他背對著賢狼,沉聲問道:「那艘地上軍的戰艦,是來摧毀阿瓦隆的,對吧?」

    「沒錯。」賢狼毫不猶豫的給出了答案,末了還補充了一句,「是摧毀而非奪取。」

    聽完賢狼的話,弗朗西斯握緊了拳頭。

    ***

    塞西莉亞咬牙切齒的看著自己這邊最後的獵戶巨神被新登場的戰艦一下子就解決掉了。

    「你……你是何人?」塞西莉亞質問著那個通過通訊系統打斷了自己和女兒「敘舊」的聲音,她認定那聲音和新登場的強敵有關。

    「問人名字之前要先自報家門,上層空域的文明人們,連這種基本的禮節都不知道嗎?」

    塞西莉亞狠狠的啐了口氣,隨即拿出自己最高傲最有派頭的聲音宣佈道:「吾乃天空的女王,塞西莉亞!汝是何人,報上名來!」

    塞西莉亞的話語,換來的卻是一聲歎息。

    「哎,怪不得,你們上層空域的傢伙們到了下面都活不過半個月,原來各個都蠢到骨子裡了。」接著那聲音的陡然一變,魄力頃刻間就增加了數十倍,「還是讓我來教教你,什麼叫天空的法則吧!」

    這時候安傑洛特完成了信號信源的定位,她將空識的焦點對準了那兒,於是塞西莉亞腦海中的空識影像飛的向那艘新的戰艦拉近,最終定格在那艘戰艦右側艦體中部,一個看起來像是艙門的地方。

    塞西莉亞看見巨大的艙門緩緩向上開啟,依次露出艙門後的人的腳踝、腿肚子……看起來站在艙門內部最靠外的地方的那個人是個女的,分明是如此炎熱的日子,她卻披著一件軍綠色的呢子大衣,沒等塞西莉亞為這女人那奇怪的著裝習慣而驚奇,更加具有衝擊性的畫面進入了塞西莉亞的腦海:那女人的半張臉都被恐怖的燒傷疤痕所覆蓋,就連塞西莉亞都不免被嚇了一跳。

    那女人有著一頭捲曲的金色長,現在那長和她肩上的大衣一起在狂風中飛舞著,而女人則一臉輕蔑的叼著一根捲煙,裊裊的青煙正從那微亮的煙頭升起。

    儘管女人身後站著一票面色一個比一個凶狠的壯漢,可不管是誰看了這幅景象,都一定會本能的認定那女人才是最危險的!

    那女人抬起頭,目光竟然對準了塞西莉亞,緊接著她把嘴裡的捲煙一摘一丟,就縱身躍向虛空,她身後的男人們立刻群情激昂,緊跟著她一個接一個的衝出船艙,向著戰場殺了過去。

    ***

    「威士奇歐的大姐頭還真是熱血啊。」坦尼斯一邊說,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軍裝,地上軍的那套全黑色的軍裝穿在坦尼斯身上,真是合適得不得了,而別在衣領上的閃電領章更是點綴出了穿著者的英氣。

    「這種時候還是熱血一點好啊熱血一點!」站在坦尼斯身邊的少女同樣一身的黑色,不同的是,她的大腿並沒有包裹在有著鮮艷褲縫線的褲子裡,而是有大半都裸露在黑迷你裙裙角之下。

    「我說,卡娜唄,先不說熱血好不好,」坦尼斯看著自己的羽翼少女,有些無奈的說道,「如果你真覺得這個時候很隆重很……反正很重要,那你至少得把頭上的鍋給換成鋼盔吧?」

    「這不重要啦不重要!」卡娜晃著腦袋,甩著她那一頭漂亮的長直,「還有,我的名字裡沒有唄啦!」

    坦尼斯開心的笑了,還伸手捏卡娜那張皺起來的臉。

    「真是輕浮啊,坦尼斯。」一直站在旁邊聽著坦尼斯和卡娜的對話的普內斯冷冷的評價道。

    而坦尼斯顯得毫不在意,反而用很開朗的語調對普內斯打趣:「說起來,這身黑軍服還真是適合你呢,普內斯。尤其是你那頭又黑又油光亮的頭,和這軍服簡直就是絕配!」

    普內斯掃了眼坦尼斯,嘴角微微的抖了抖,卻最終什麼也沒說,而是將目光重新投向正在打開的艙門外那熱火朝天的戰場。

    坦尼斯討了個沒趣,又轉頭將目光丟向另一邊的布麗姬。

    這回沒等他開口,卡娜唄就拽住了他的手。

    「不要再弄哭布麗姬啦不要啦!都馬上要上戰場了,不要再欺負人家了嘛!」

    「我哪裡想要欺負她,」坦尼斯一臉委屈的申辯著,「我只是想確認下她有沒有記住我的名字而已啊!」

    「坦尼斯,」回答坦尼斯的卻是布麗姬本人,身穿黑軍裝,抱著大玩具熊的少女身上完全找不出半點以前那個愛哭鬼的痕跡,反而透著一種肅殺之氣,「你的名字是坦尼斯,你的羽翼是卡娜唄。我不擅長記名字,但是,因為我每次上戰場,和我在一起出擊的人都一定會犧牲,最後一定會只剩下我一個人,所以,我一定會記住那些和我一起出擊的人的名字,這是……」

    「是責任。」布麗姬懷裡的大布熊接口道,「記住逝者,是我們身為同袍的責任。」

    「這……」坦尼斯一臉尷尬,他撓撓自己的後腦勺,「你們難道不覺得這話很不吉利?讓戰友感到不安也是你們的責任嗎?」

    這時候,坦尼斯他們腳下的甲板再一次顫抖起來,沉重的炮擊聲撼動著所有人的鼓膜,第二次艦炮齊射的火光從艙門外湧入,點亮了所有人的臉龐。

    布麗姬踩著這炮聲,在甲板上緊跑兩步,跳出了艙門。

    第八色的光芒壓過了炮擊的火光,光構成的骨骼從布麗姬懷中的大布熊身上延伸而出,將少女的身體整個包裹起來,描繪出鎧甲的輪廓,然後實體化的護甲片和各種結構一個接一個的在骨架上「長」了出來,將少女徹底的武裝起來。

    那是一件有著大得誇張的護肩的綠色鎧甲,鎧甲的下部似乎是為了顧及防禦效果,而用一個類似昆蟲腹部的結構將少女的雙腿整個包裹在其中,而在鎧甲的背部,取代往常的翅膀的是一組推進器。

    四隻機械手從鎧甲那大得誇張的護肩中伸出,每隻機械臂的前端都噴出閃亮的綠色光劍。

    安裝在鎧甲頭盔上的紅寶石光芒一閃,已然化身為噩夢的少女在背後第八色光芒的推動下,向著戰場疾馳而去。

    「那就是所羅門的噩夢的戰鬥形態啊!」坦尼斯欣然感歎著,在普內斯完成同契躍出船艙的時候,他卻從兜裡掏出香煙,而他的目光則落到了此時還在艙內的另一名少女身上,「啊,你叫提娜迦對吧?一切結束了以後有沒有興趣……」

    提娜迦不聲不響的跳出船艙,跟在她身後的梅加耶拉在出艙的時候,回過頭沖坦尼斯嫣然一笑。

    然後其他銀色黎明的成員們都接二連三的從坦尼斯身邊通過,湧向艙外的戰場。

    「我說,這樣的感覺很不好啊,看起來不就像是……」坦尼斯看著艙外那一道道衝向戰區的航跡,微微歎了口氣,將後半句話嚥回了肚子裡。

    ——「就像爭先恐後赴死的傻瓜」,這種話就連我也知道不應該在這種時候說啊……

    「坦尼坦尼,我們也走吧!」卡娜唄在坦尼斯身邊催促著。

    可坦尼斯卻不慌不忙的拿出了打火機。

    「別急,我們是遠戰型的,晚點出沒關係,等我抽完這支……」

    坦尼斯還沒說完,卡娜唄就皺起眉頭,一把抓住坦尼斯的胳臂,拽著毫無防備的翔士跳出了艙門。

    因為動作太劇烈,她頭上的鍋和坦尼斯的打火機一起,落在了船艙內的甲板上。

    ***

    奧托斯達把新配給他的通訊機從耳朵邊拿開,揣進兜裡。

    「怎麼了?」像往常一樣環抱雙手的傑西恩雅有些奇怪的問道,此時她的耳朵上也戴著和奧托斯達擁有的那個一模一樣的通訊機,從已經敞開的艙門外湧入的風撩動大姐頭的長。

    「沒什麼,暫時不想聽這些戰鬥的聲音罷了,反正,如果我猜的沒錯,待會我們自己就會置身於這戰鬥的漩渦之中。」

    傑西恩雅點點頭,不再說話,而是繼續注視著艙外正在瘋狂的噴吐火舌的兩個火炮甲板,炮口散的硝煙和蒸汽機運轉的煤煙讓湧入艦橋待機艙內的風中混入了怪異的味道。

    奧托斯達瞇著眼睛,看著傑西恩雅的側臉,看了半天才試探性的問道:「我說,我們在這裡待機,而不投入進攻,該不會是因為……」

    「現在的友軍也可能立刻變成敵軍。」傑西恩雅維持著自己言簡意賅的語言風格。

    「也就是說,這場我原本以為是熱血異常的全人類的救世之戰的戰爭,很有可能會演變成另一場人類為了自己的私yu火並的戰爭?」奧托斯達剛問出口,他的羽翼就一個勁的拽他的袖子,可他卻絲毫不為所動。

    奧托斯達盯著傑西恩雅的同時,同處待機艙內的其他人也都望著大姐頭,只有莉諾卡和多菲雷亞一副對艙內的事情毫不關心的樣子,在看著艙門外的戰場。

    傑西恩雅抬起右手,壓住壓住自己被風吹得如同一團咳了藥的水草一般狂舞個不停的頭,稍事思考之後,鄭重其事的回答道:「老實說,我作為一個中途加入的人,對這場戰爭的本質其實並不是瞭解得很清楚。不過,按我的理解,這場戰爭,應該和救世、和對抗命運之類的字眼毫不相關。最初塑造了天地現在的模樣、賦予人們能方便的使用第八粒子的光魔技術,並且因此被人們奉為傳奇的偉大工匠們說到底也是人類,所以他們會犯錯,留下了之後這數千年來的紛爭動盪的導火索。

    「後來,受這些傳奇的影響,在他們的賦予的福祉和遺留的錯誤中掙扎、抗爭的,是人類。現在想要滅世的也是人類,想要拯救世界的,還是人類……總之,這些都是人類做的,而且現在看來,就連第八粒子本身,也和人類的靈魂有著千絲萬縷的人類。

    「當然,在整個旅程中,我確實遇到了近似神一般的存在,但是,她們卻是上古時代那些已經成為傳奇的人類的造物,她們雖然有著極其強大的力量,卻依然有永遠做不到的事情,她們雖然有著經歷了數千年積累下來的經驗和見識,卻依然有著自己的困惑和迷惘,說到底,她們也不過是我們人類的一份子,終究不是神。

    「所以,這場戰爭從頭到尾就沒有什麼人類以外的東西存在,它從一開始就和其他無數場戰爭一樣,是人類意志與慾望的碰撞,無所謂高尚或者醜陋。」

    對傑西恩雅來說相當少見的長篇大論結束後,大姐頭稍微頓了頓,又加了一句:「尤其是這場戰爭,不管誰勝利,勝利者手中都將染上數不清的鮮血,不管戰爭的結局如何,全人類都將血流成河。參戰的時候起,我們就已經和劊子手無異。」

    傑西恩雅的一番話,讓整個船艙陷入了沉寂,唯有外面的炮聲依舊。

    終於,奧托斯達開口總結道:「也就是說,戰爭……戰爭從未改變。」

    沉默再次降臨,卻很快被打破了。

    「吶,西雅,」多菲雷亞出神的望著戰場的某一點,輕聲說道,「幫我跟夏亞說一聲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要違抗他的命令的,但是,我有個地方必須要去,有件事我必須要做。」

    說完,沒等傑西恩雅回應,多菲雷亞就與荷麗埃塔完成了同契,拖著第八色的軌跡衝出了船艙。

    「真是的……」傑西恩雅從身邊的刀劍架上拔出自己的武器,就要往艙外追去,卻被身後傳來的聲音喊住了。

    「請您讓我們姐妹去吧……」多菲雷亞的姐姐菲娜畢恭畢敬的向傑西恩雅鞠躬,「這對我們姐妹來說,是最重要的事情。」

    傑西恩雅看看菲娜那誠懇的臉,終於放下了手裡的大劍。

    「一定要回來啊!」

    「嗯,我們會回來的。」說著菲娜也完成了同契,衝出了船艙,追著已經變成一個小光點的多菲雷亞,消失在戰火之中。

    「年輕人,果然都是比較心急的。」奧托斯達淡淡的評論道。

    傑西恩雅輕輕彎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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