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傑西恩雅直切主題,這倒和她給人的印象十分相符。
「我是誰……我不就是月光舟的首席舵手……」按照徐向北的計劃,多菲雷亞的真實身份對瓦利艾爾家的地方情報組織也應該盡量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少女的演技其實不能算差,但這一次還是很直接的穿幫了。
傑西恩雅抬起手,指著多菲雷亞額前的劉海,一臉認真的說道:「髮根的地方,銀色露出來了哦!」
多菲雷亞大吃一驚,趕忙伸手去撥弄自己的頭髮,手抬到一半她才猛然間醒悟,在她剎住手臂動作的同時,傑西恩雅有些無奈的搖著頭。
「這麼簡單的伎倆都能成功,你還是嫩了點啊,三王女殿下。」少女非常直接的給出了自己的評價,絲毫不顧及多菲雷亞的感受,而她最後低聲補的那個稱呼,讓多菲雷亞不由自主的繃緊了身體。
「你想幹什麼?」多菲雷亞板起臉孔,盯著少女的臉龐,擺出戒備的姿態,她稍稍放慢車速,同時將一隻手從方向盤拿下,放到腰間的劍柄。
可是拔劍又有什麼用呢,對方是擁有高位羽翼的翔士,憑著自己手裡的一把七級光魔劍能有什麼作為呢?
「別緊張,」和每一條神經都緊繃起來的多菲雷亞不同,傑西恩雅依然是一副無所謂模樣。那張漠不關心地臉下面暗含著的從容讓多菲雷亞愈發覺得動起手來自己壓根沒有贏的希望,似乎是想讓繃緊了的少女放心,黑髮少女又歎了口氣,才繼續說道,「我只是想確認下我的猜想,人總是有好奇心的。」
「為什麼你會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多菲雷亞並不滿足於少女給出地理由,儘管此時自己在武力處於絕對地劣勢。她依然追問道。如果這些都是傑西恩雅通過推測得出的話,那麼徐向北的計劃不就完全沒有意義了麼——傑西恩雅能推測出來,別人當然也能。所以多菲雷亞下意識的希望,這是什麼人違背了夏亞.雷公爵的命令,將她的真實身份透露給了傑西恩雅。
可是事情往往總是和人地願望相悖,黑髮少女聳了聳肩。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這不是很明顯的事情麼,我甚至搞不懂為什麼弗丁老頭要對我保密,值得派出手中最強武力來保護的人物,怎麼可能僅僅是個女僕而已。」
因為這話說得實在太有道理,搞得多菲雷亞也不禁在心裡大罵徐向北笨蛋,可緊接著傑西恩雅的話語又使得多菲雷亞漲紅了臉——事實證明她罵錯人了。
根據傑西恩雅的說明,瓦利艾爾家在此地的情報機構雖然攤子不小,但是真正知道為誰服務的就只有商行行長提裡奧.弗丁和傑西恩雅兩人,在其他人看來,這個機構就是個再正常不過的大型商行地區本部罷了。就連暗地裡的情報收集工作也都是以費捨爾商行情報部門地名義進行的,這就是所謂的雙重偽裝,和塞巴斯基借用布裡多瓦帝國情報機關地皮是一個道理。
而傑西恩雅的地位則更隱蔽。表面看來,她是整個商行擁有的高位翔士中最弱的一個,也是最不受器重的一個,高位翔士裡只有她沒有實權,連保衛組長都沒攤一個。而且也沒有什麼太突出地表現。實際。她平時做地最多的是文工作,表面看起來高階翔士做文工作。那就是被打入冷宮了,沒人知道她處理地文件裡面除了各種無關緊要的公文,還夾雜著瓦利艾爾情報網相關的各種資料。
而在外人看來,這次導遊之行,不過是弗丁丟給傑西恩雅的另一個不值得認真對待,卻又不能敷衍了事的差使罷了,他們會覺得多菲雷亞不過是因為主人的面子太大才攤一個高位翔士做導遊,從各種意義說,這對實現徐向北的意圖都只有好處沒壞處,而且有了這個開頭,今後讓傑西恩雅陪著多菲雷亞也就顯得名正言順了。
「那些真正對布裡多瓦的流亡公主感興趣的傢伙,可不會被這個把戲騙太久,所以我可以算是加到你身邊的保險,王女殿下。」
最後一句話的句尾,竟然一改之前漠不關心的口吻,帶了點開玩笑的意味。可接下來傑西恩雅卻又陷入了沉默,她像是忽然間對多菲雷亞失去了興趣,並將全部的注意力都轉到大橋那雕琢著精細花紋的欄杆之外,凝視著在五十二區那球形屏障中飄行的一個個島嶼。
「吶,為什麼你會加入瓦利艾爾家的情報組織呢?」這回換多菲雷亞開口。
情報機關不需要武力,而帶著那麼顯眼的大劍,又有著足以讓任何人過目不忘的外表,這樣的人會在情報機構中有所作為才是奇怪的事情。不,應該說情報機關中配備高位翔士,本來就是很不可理喻的事情,零零七那樣的超級動作派間諜在現實中存在的可能性無限接近零。
「巧合罷了,當時的我被帶著端雅劍流落到這裡,偶然的機會幫來這裡建立情報支部的弗丁老頭搶回了一幅畫,好像叫愛與家庭什麼的,然後弗丁老爺子看我可憐,就僱傭我當了他的護衛,僅此而已。」傑西恩雅就像在說別人的事情,說到一半她皺了皺眉頭,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隨即把手伸進懷裡,拿出一個光滑的小鐵桶,揭開蓋子從裡面抽出一根冰棍,塞進嘴裡含著,過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說,「然後在商行初具規模之後,我也就順利的轉變為因為和行長地交情而掛名的混飯人士。老弗丁總是說,總有一天會用我這手暗棋的,不過他說的次數太多,以至於我都覺得他是在敷衍我了呢。」
多菲雷亞豎起耳朵,她總覺得剛剛傑西恩雅的話語裡似乎隱藏了些什麼,可一時半會又找不出來,所以她決定將這話牢牢記住。回去以後好轉述給徐向北。另外。她總覺得自己有必要多收集點情報——這樣做的話夏亞應該會高興——好在看起來傑西恩雅並沒有第一眼看去那麼不好說話。
「總有一天會用的暗棋?確實很像唬人地話呢。」多菲雷亞點頭贊同,要多收集情報,自然得將談話繼續下去才行。
傑西恩雅卡茲一聲咬下手中冰棍地頭部,一邊嚼著一邊對多菲雷亞聳了聳肩:「所以我對你的身份感興趣也是理所當然的。」
「也是呢,不過,西雅你不覺得憋屈麼。明明有著那樣的能力,卻……」說到這裡多菲雷亞停住了話語,因為傑西恩雅注視她的目光忽然變得非常的凝重。
「吶,王女殿下,」傑西恩雅看了看吉普車地前方,長長的大橋快要走到盡頭,三號貿易島佔據了正前方的大半個視野,黑髮少女的聲音一改之前漠不關心的味道,變得專注而凝重,「有能力的人。就一定有資格去追求和自己能力相符的事物麼?」
多菲雷亞不明白,為什麼忽然會扯到這面來呢?自己明明只是想套點情報,在收集情報相關的課程裡。給多菲雷亞課的交際花曾經說過,抱怨和訴苦是人們除了做愛的時候之外最容易不經意間吐出情報地兩種狀況,為什麼自己用的時候就不靈了呢?疑惑歸疑惑,談話還是要繼續,所以多菲雷亞接口道:「那、那不是當然的麼。俗話說能力越大……」
「原來如此。」傑西恩雅打斷了多菲雷亞地話語。「那麼我們跳過三號島,去看看別的地方。」
於是這位導遊小姐指引著多菲雷亞從一條最短的路徑穿過了三號貿易島。開了另一座大橋,向著四號貿易島駛去。
進入四號島之後,多菲雷亞驚呆了,由於過於驚訝,她差點把吉普車開進路邊的石牆裡,雖然在迪亞加拉已經見過類似的狀況,可是那規模和現在展現在她面前地一切比起來,簡直就不值一提。
展現在多菲雷亞面前地,是白花花赤裸裸的,佈滿傷痕地,被繩索和鐐銬束縛起來的,各式各樣的人體,男女各半。而響亮的皮鞭聲和淒慘的哀嚎充斥著多菲雷亞的耳畔,甚至壓過了吉普車的機械轟鳴聲
多菲雷亞立刻明白了傑西恩雅之前為什麼說四號島的貿易活動和其他三個島嶼有著明顯的區別,因為這裡販賣的「貨物」實在是太過特殊了,這是一個販賣奴隸的地方。
傑西恩雅就像在二號島時那樣,立刻開始了自己的解說。按照她的說法,整個四號貿易島就是個巨大的奴隸市場。
衣衫襤褸的奴隸們就在島大路兩邊排著隊,挨個在寒風中脫去衣服,讓奴隸商人的僱員們檢查身體。
男人們被按照體格獲得不同的標記,像生豬一樣被分類,代表著他們「成色」的黑色字母就光明正大盤踞在他們的額頭。傑西恩雅挨個跟多菲雷亞解釋,最高級的是要賣到角鬥場去的角鬥士,次一點的是壯丁,一般會賣給下層各個私設武裝組織當船奴,再次一點的就是苦工,是賣進礦山的命……
女人們情況也差不多,脫光了的女人們站在路邊瑟瑟發抖,等著奴隸販子挨個對她們的臉蛋、胸部還有屁股進行檢查,以決定她們將來是某個首領的玩物還是妓女抑或者乾脆被「廢棄處置」,而在這道工序之前,她們必須當街打開大腿,讓奴隸販子確認她們是否會將那倒霉的傳染病帶給買家,這最初的檢查同時也會帶給奴隸販子們額外的收入,所有被意外發現的處女,都會領到一條紅絲帶,長得好的自然能賣個高價,長得不好的也沒關係,她們的血對下層空域某些特別迷信大人物來說是非常好地藥引子……
吉普車的轟鳴聲。讓這些可憐的人抬起頭,用呆滯的宛如活屍的目光注視著車的兩名少女。
奴隸販子們當然也看到了吉普車的兩名少女,在判斷兩名少女地身份地同時,他們迅速的以專業的眼光給少女們估了價,接著他們全部都為這兩個寶貝兒沒能被歸入自己的貨物清單而深感遺憾,因此他們也格外賣力的拿出自己的笑容——開著這種高級貨來四號島地少女,除了給自己的主人採購奴隸之外還可能有別的來意麼?
可惜這次他們的如意算盤落空了。少女們的吉普車在島轉了一圈之後。大概是沒看到合適的奴隸,就這麼沿著原路開走了。
剛離開那個島,多菲雷亞立刻長出一口氣,雖然在民情教育課她已經知道奴隸貿易在整個艾斯柯佳尼都是存在的,可是親眼看見如此大規模的將人當作貨物來交易的交易現場,還是讓前王女殿下十分的不舒服。她有些生氣地質問身旁的黑髮少女:「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給我看這些?」
「那個島一年前有一半的地方還都是樹林。」傑西恩雅地回答完全牛頭不對馬嘴,「可最近一年多,五十二區的奴隸貿易規模擴大了一倍多,以至於要把樹林全部砍掉擴充貿易區的面積,王女殿下認為這是什麼原因導致這種狀況的?」
多菲雷亞說不出話來,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她腦海裡浮起。
「新增地這些奴隸們啊,大部分都是來自布裡多瓦地難民哦。」黑髮少女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了多菲雷亞腦海裡地念頭,「不管怎麼說,能夠發動戰爭也算是能力的一種,擁有這種能力的人追求和他們能力相符的事物。於是就使得許許多多沒有那麼強的能力的人變成了奴隸,就是這樣。」
我們不是這樣的——多菲雷亞原本想要如此反駁,可是之前尤歌朵拉的話語又迴響在她耳畔——
戰爭會死很多很多人的?會有很多人受到傷害的?一邊說著自己是為大家好。一邊卻做出傷害大家的事情,這太奇怪了!
可是總要反駁下?帶著這樣的想法,多菲雷亞硬逼著自己,擠出了反駁的話語:「這樣說的話,西雅你又如何。你一定也因為追求和自己能力相符的事物而傷害過別人!是不是?」
「沒錯。」傑西恩雅非常乾脆的點頭承認。和激動的多菲雷亞不同,傑西恩雅的語氣聽起來依然像是在訴說別人的事情。「我曾經是某個領地的領主禁衛隊的指揮官之一,並且因為自己的能力受到賞識,然後我也努力的追求著和自己能力相適應的地位和權力,希望有一天能成為掌控整個禁衛隊的大人物。而在我離開那個領地之前,領地裡的犯罪組織僱傭了一個非常厲害的殺手,就連外出巡邏的禁衛隊都慘遭毒手。當時的我因為貪功,就領下了剿滅這個殺手的任務。我們不斷的突襲犯罪組織的巢穴,希望將這個殺手逼出來,最後我們終於如願了。」
說著傑西恩雅左手輕輕撫摸著自己懷裡的大劍,拿著冰棍的右手卻僵在空中,手散發出的體溫融化了冰棍的底部,粘稠的糖水順著棒子纏了少女的指尖。
「那是個非常強大的對手,可是我知道,只要我盡全力,依然有可能戰勝她,我忘我的戰鬥著,發揮出了比往常更強大的實力,由於和端雅劍同步率不斷的提高,我的攻擊威力越來越大,終於,我的攻擊波及到了想要對我進行援護的部下。」
到這裡傑西恩雅的訴說嘎然而止。
多菲雷亞臉的表情不由得變得悲傷,儘管黑髮少女看起來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可越是這樣,多菲雷亞心中就越覺得愧疚。
「對不起。」金髮少女真心實意的道歉。沒關係,我不是說過了麼,過去對我來說就和倉庫裡的廢棄物一樣,沒有任何意義。」
多菲雷亞看著身旁少女黑色的瞳孔,還是覺得無法釋然,於是她小心翼翼的問道:「可是,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呢?」
「因為你問了啊,」黑髮少女仍然是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我本來就是健談的人,也不介意告訴別人這些,但是從我到了五十二區那時算起,你是第一個問我這個問題的人。能在這個地方待下去的人裡面,誰都會害怕和別人擁有太多的交集,不影響合作關係的話,能少管就少管,就是如此。」
說完黑髮少女舔著冰棍,再次進入沉默狀態。
多菲雷亞還想開口說些什麼,最終也閉了嘴巴,只是開著吉普車,沿著大橋向前方的三號貿易島疾馳而去。
就這樣一路沉默著,當兩人回到費捨爾商行的時候,徐向北他們也正好從神殿島歸來,徐向北和莉諾卡徑直降落到吉普車跟前,莉斯則從月光舟甲板的艙口回船休息去了——按照梅加耶拉排定的值班表,她今晚值夜班。
傑西恩雅和徐向北那一模一樣的髮色和瞳孔,在貨場引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騷動,這在一定程度減輕了多菲雷亞心中的猶豫。
而這個時候多菲雷亞並不知道,她和傑西恩雅的緣分,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