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蒂……」同樣注意到辛德蕾拉的臉色的莉諾卡小聲念著少女的名字,卻一下子想不到接下來該說什麼,只好陷入沉默。
不過莉諾卡的話語還是讓辛德蕾拉抬起頭來,面對眾人擔心的視線,辛德蕾拉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她開心調整自己臉的表情,可惜的是這個努力並不成功,就連莉諾卡都看出來她想掩飾自己的情緒。最後少女終於放棄,輕輕低下頭,通訊用的兔耳天線耷拉下來,少女以這種低落的姿態,說出了她那句口頭禪一般的台詞:「對不起……」
氣氛一下子變得很沉悶。
徐向北把手伸進自己頭髮裡,狠狠的抓了抓,接著他砸砸嘴,把手從頭髮裡抽出來,指著月光舟船載工匠:「莉諾卡,香囊什麼的我們就不去看了,你帶著通訊器?」
莉諾卡聞言伸手從背後背著的工具箱中抽出兔耳朵,沖徐向北晃了晃,順帶一提她的那個工具箱外表酷似港台古裝劇裡江湖郎中或者一看就是一副注定要和女鬼發生XX事件的落魄生背著的那玩意兒,唯一不同的就是莉諾卡的箱子一側掛了一把看起來就很猙獰的巨大錘子,這錘子正不斷的讓徐向北想起剛剛自己的妹妹展現的肌肉。
「好,有通訊器就行了,待會讓恩萊科協調下,把香囊和生物光核心都運走,其他值錢的東西也統統挖走。」說完徐向北轉過身,對兩名少女揮了揮手,「走,我們回船去和希達一起喝茶……」
「我先不回去,」辛西婭忽然開口了,她的目光先是在辛德蕾拉身停留了一會兒,又轉向徐向北,隨即她微微瞇起雙眼。悄悄的沖徐向北遞了個眼色,「我留在這裡查看下這大傢伙最初的傷口,沒準能發現些什麼,待會就麻煩莉諾卡你把我吊回去了。沒問題?」
「當然,不過……」莉諾卡回答著,完全是一副狀況外的樣子,從剛剛開始少女就像往常一樣找不著北,並且因為不明就裡而皺著眉頭。
帕露菲倒是很清楚狀況。大狗非常自然的插進對話,表示「交給我們」,封住了莉諾卡發言的機會。
「那就拜託了。」丟下這麼一句之後,徐向北抓起辛德蕾拉的手,將少女往自己身邊拉了拉,柔聲說,「我們回船去。」
辛德蕾拉很聽話地點點頭。
解開綁在腰部的繩子稍微花了點時間,大約五分鐘後。徐向北再次飛翔在那不算陰霾也不算晴朗的天空中。
不過在接近月光舟的時候,徐向北卻制止了正打算壓低高度降落到月光舟甲板的辛德蕾拉。
「再飛一會兒,這感覺挺懷念的,」徐向北並不僅僅是在腦海裡想著這句話,而是將它用自己的嘴說了出來,那語氣輕柔和緩,就像在跟老記聊天一般。「一次只有我們兩人飛在天,究竟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呢?」
黑色地羽翼迎著風暴層那稍顯粗獷的微風舒展著,帶著徐向北在天空中輕快的滑翔,懸崖般的黑色雲層在徐向北兩側飛快的向後退去。雲層表面的凸起不斷隨著位置的改變而變換著模樣,使得整個畫面看起來動感十足。
徐向北時不時輕輕扭動身子。每一次辛德蕾拉都會配合著他的動作調整自己地飛行姿態,於是背著翅膀的徐向北就像真正的鳥兒一般在天空中左右搖擺,自如的變換著飛行的軌跡,就像在跟風嬉戲一般。
享受著自由飛翔的感覺,徐向北徹底放鬆自己的每一個神經。每一塊肌肉。就像要和風融合在一起一般。
傾聽著風地聲音,徐向北不由得想起剛剛穿越到這個世界的那些日子。想起和辛德蕾拉一起跑快遞的每個日夜,每一天每一天,就像這樣自由的翱翔在天空中,無拘無束無憂無慮,累了就隨便找個浮游島休息,看芙鈴打野味,從島地泥土裡挖出野生的土豆和野菜,然後和辛德蕾拉一起研究野菜湯地做法。
每一天每一天。跑長途真的很辛苦,幾萬公里飛下來,身體就像要散架一般,見到床的時候兩人往往會一起躺倒,身體和身體壓在一起,任憑身那沾滿灰塵甚至雨水的衣服弄髒床單,第二天早醒來往往會驚奇的發現自己地扣子掛到了對方地衣領,又或者自己的頭髮纏住了對方地耳朵脖子,耗老半天都分不開。
每一天每一天。
回憶就像決堤的洪水一般,源源不斷的湧來,徐向北不免感到奇怪,自己明明只是想讓辛德蕾拉散散心而已啊,為什麼反而會被帶進回憶當中呢?
對不起。也許徐向北這個想法被辛德蕾拉察覺了,少女像往常一樣道歉,剛剛、剛剛讓你擔心了,夏亞。
「現在我還是很擔心啊,傻姑娘,剛剛到底怎麼了?」
對不起,自我診斷的結果顯示,只是情緒平衡機制的暫時失調,現在,正在修復中。
「真的是這樣嗎?」徐向北在風中回過頭,看著自己背後的羽翼,柔聲問道。
……是的,真的是這樣。辛德蕾拉稍微猶豫了一瞬間,就很肯定的回答道,可她的迷你胸像緊憋著一張臉,一副又難過又愧疚的樣子——看來這名少女天生就不會撒謊。
徐向北重重的歎了口氣,下一刻他猛的改變自己身體的姿態,由於他的動作,原本平穩的飛行姿態驟然失衡,辛德蕾拉趕忙跟調整翅膀的狀態,最終導致他們倆做了個非常劇烈的抬頭動作,二人就這樣快速拉高高度,衝向夾在兩道雲的峭壁之間的那一線天空。
「告訴多菲,我們去去就回來,讓她保持原航向不變。」由於升的過載,從徐向北嘴裡吐出的話語顯得磕磕巴巴的,不過直接讀取徐向北地表層思維後。辛德蕾拉按照命令發出了電文。
做這一切的時候,辛德蕾拉的迷你胸像看起來完全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
徐向北也不解釋,只是一個勁的收攏身子,向著更高的空中升去,一直到腳下的月光舟縮小成一個細小的點還沒有停止,最後月光舟乾脆就淡出了視野,消失在雲層間地黑暗中。
這下整個天空裡,只剩下徐向北和他的羽翼。
終於停止升後。徐向北面帶笑容,解除了和辛德蕾拉的同契。
從徐向北身份離出來的少女臉混合著驚恐、不解以及難以掩飾的擔心,不過下一刻徐向北緊緊的抓住了辛德蕾拉伸過來的手,卻拒絕了再同契的請求。
「一直以來,我都很想這麼幹一次!」盯著漸漸開始狂暴地風,徐向北開心的沖辛德蕾拉喊著,他攤開自己的四肢,將身體放平。學著電視跳傘運動員的模樣御風滑翔,用身體感受著空氣的浮力,失重帶給他遠遠異於平常飛翔時的感覺。
像是溶化在天空中的感覺,不是乘風而行,而是成為風地一份子,穿越雲朵構成的街道,且行且歌。
辛德蕾拉看看徐向北。又低頭看看身體下方那無盡的深淵,她學著徐向北的動作,攤開四肢,她地長髮向著方的天空伸展。展開地裙擺裡兜滿了風兒。儘管這樣,少女臉的表情看卻變得越發的不解。
「切斷空識。再把所有的飛行數據都丟開,辛蒂!」徐向北對著自己身邊的少女大聲說,「用身體來感覺,什麼都不用想。」
兩人就這樣乘風而行,牽著手做著自由落體。遠看去酷似比翼齊飛地鳥兒。
徐向北也不再說話。就這麼不斷地落下落下,牽著自己的女孩地手。在天空中自由的落下。
終於,沉默被再次打破了,這次按耐不住的是辛德蕾拉。
「為什麼?」也許是受到徐向北的影響,少女也沒有通過腦內鏈接,而是從自己的雙唇中吐出疑問。
徐向北在最初的一瞬間,還在疑惑少女究竟問的是「為什麼想要自由落體」還是「為什麼要帶著我一起」,可當他發現辛德蕾拉察覺了他的想法,打算詳細說明的時候,搶先開口了。
他把辛德蕾拉的話理解成了後面一種意思。
「我總覺得,這樣子一起飛翔,才算是真正的搭檔。不是翔士和羽翼,不是使用者和工具,單純的是互相合作的兩個人,並肩飛行在這雲層當中,我覺得這樣才是對我是你的羽翼這句話最好的詮釋。」
說著徐向北笑了,可他的笑容卻因為越來越大的風而顯得有些怪異。
「但是……」
辛德蕾拉的「但是」剛剛出口,徐向北就將她後面的話語掐斷了:「辛蒂,我從來都把你當成人來看的啊,所以希望你也不要把自己當成工具,明白麼?」
辛德蕾拉不說話了,少女垂下目光,看著下方無限遠處的某個點。
徐向北張了張嘴,卻把就要出口的話語又吞了回去,只是用力握緊了辛德蕾拉的小手,生怕丟掉在這寒冷的風中唯一的溫暖。
過了一下會兒,辛德蕾拉漸漸加強了手部的握力,於是兩人的掌心比剛剛更緊密的貼合在一起。
「我剛剛,」辛德蕾拉開口了,卻依然沒有看著徐向北,她的話語在風的呼嘯中就像脆弱的燭火一般,儘管飄搖不定卻依然滑開了黑暗,「覺得自己很沒用。」
徐向北輕輕收會自己拉著辛德蕾拉的那邊手臂,將少女的身體拉近自己,同時用溫柔的目光注視著少女,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我不能開船,不能做東西,不能分析情報,連為夏亞你笑這種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晚陪著夏亞你,但是……」
徐向北用空著的手抓住辛德蕾拉另一邊手臂,讓兩人的手臂圍成環形,接著他用額頭頂著辛德蕾拉的頭頂。讓少女抬起頭來。
看見少女臉那淡淡的晶瑩的淚痕時,徐向北覺得自己心中有什麼東西被觸動了,以至於他能自然而然的吐出讓人非常臉紅非常不好意思地、甜得發膩的話語,他說:「至少你還可以為我流淚。」
於是更多了晶瑩的東西從辛德蕾拉的眼眶中湧出,又立刻在風中破碎,向升起,反射著星星點點的光芒。
「我知道這樣是不對的,讓翔士擔心是不對的……但是……但是……」
徐向北繼續收攏手臂。將辛德蕾拉的臉進一步拉近自己,讓鼻尖盯著少女地臉蛋,讓少女的淚水撞碎在自己的眉毛,他在這種距離,對少女笑著說:「我一點也不介意啊,我還指望有一天辛蒂你能跟我耍耍脾氣撒撒嬌嬌什麼的呢……」
少女低低的抽泣著,沒有說話。
就這樣又過了,不知道多久。當辛德蕾拉的淚水終於不再湧出之後,徐向北才繼續開口:「其實,辛蒂你完全不必擔心啊,一直以來有一件事情是唯有你才能做到的啊。」
辛德蕾拉抬起頭,盯著徐向北的眼睛,由於距離太近,徐向北甚至產生一種他們倆地虹膜就要碰到一起的錯覺。辛德蕾拉那清澈的瞳孔,似乎就要把徐向北的意識吸進去一般。
這情景讓徐向北忽然不好意思起來,他偏開自己的目光,下意識的換了個比較委婉的說法:「你是我地翅膀。不是麼?」
辛德蕾拉不說話,只是盯著徐向北一直看一直看。
就在這時候。一陣大風吹來,將辛德蕾拉頭的兔子耳朵刮進空中。
徐向北暗叫一聲不好,他望著正在飛速遠去的通訊天線,立刻調整身體準備同契後將它追回來。
「沒關係,」可辛德蕾拉輕聲制止了他。「耳朵的原理我已經學會了。所以,再多呆一會。就一會……」
於是徐向北又回到了剛剛地姿態,兩人互相緊握著對方的手,隨風飄飛著。
忽然,他們倆頭頂那一線天空裡,透下幾縷淡淡地陽光,下一瞬間,黑色雲層的邊緣浮現出若有若無色彩,七色的圓弧在黑色背景的映襯下顯得十分的飄渺,卻依然擁有著讓人不由得心生感動地力量。
「漂亮。」辛德蕾拉在徐向北耳邊輕聲說道。
「是啊。」徐向北答道,忽然他想到了昨天晚辛西婭說地話,就接著問道,「辛蒂,你早就知道我是從異界來的?」
出乎徐向北意料之外地是,辛德蕾拉臉立刻浮現出一頭霧水的表情,少女詫異的對自己的搭檔眨巴著眼睛。
……不知道麼?
「那……換個問題,為什麼你在和我還有辛西婭同契的時候,要將我的思維同辛西婭他們隔絕起來?」
「對不起,」辛德蕾拉又露出徐向北已經熟悉了的那種小動物般小心翼翼同時又帶點愧疚的表情,她輕聲解釋道,「因為,辛西婭的舉動很奇怪……我,做錯了麼?」
那一刻徐向北心裡還有點幸災樂禍,心想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啊……
接著他開始很認真的考慮,既然都跟辛西婭坦白了,那麼自然也應該告訴辛德蕾拉才行——從哪裡說起好呢?辛德蕾拉大概沒有辛西婭那麼強的理解力,所以這個問題還真是傷腦筋呢……
而徐向北的表情顯然讓辛德蕾拉又誤會了,少女再次小聲道歉:「對不起……」
而沉浸在幸福氛圍中的二人都沒注意到,在他們視野範圍內,有個小小的黑點,那是航向在相當遠的地方的一條走私船。
當然,隔著那麼遠的距離,走私船沒有人會發現飄在天空中的兩個沉浸在二人世界中的人影。
不過世界總有點例外,這條船剛好就有人感覺到了來自遠方的那一絲淡淡的異樣。
「血的味道。」身穿有著鋸齒狀裙擺的淺蔥色洋裝長裙、肩披同樣在底邊裝飾著鋸齒紋的淺蔥色斗篷、纖細的腰部插著外形修長的武士刀的少女站在走私船的船舷,靠著木質的欄杆俯視著下方的雲海,冷冷的說道,「看來是個不得了的傢伙。」
「副長閣下,您又在開玩笑了。」在被稱為副長的少女身後一點的地方,有著一副好好先生的笑容的眼鏡麻花辮少女如此說道,「如果是血的味道的話,沒準是您或者我身殘留的呢。」
「不騙你,索姬,我的第六感很靈的,一定是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傢伙,沒準之後我們還能遇。」說完副長少女裂開嘴,露出猙獰的笑容,輕輕吐出了宛如詛咒的話語,「實在是讓人期待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