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魯多大陸那巨大的火山在持續噴發了七天之後,終於再一次陷入了沉積,流遍地大陸的熔岩漸漸的冷卻,變成了肥沃的田地,瀰漫空中的火山灰成為水汽的凝結核,化作瓢潑的豪雨降落到大陸的每個角落。
在大雨中頭戴大號斗笠,肩披廉價蓑衣的少女獨自走在納魯多首府的街道上,儘管蓑衣和斗笠都寒酸得可以打上「窮鬼專用」的徽記,可少女在蓑衣下面穿著的洋裝卻奢華得足以讓吟遊詩人寫上一首十四行詩去讚美,那數不清的蕾絲與荷葉邊竟然讓少女的身體顯得不那麼單薄了,而相應的,這套華麗過了頭的洋裝也讓看見少女的人不由得擔心這小不點女孩脫掉這洋裝之後身上還剩下什麼……
與洋裝加蓑衣斗笠的古怪打扮同樣充滿違和感的是,少女肩上扛了一把長度遠超過她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身高的武士刀,武士刀上還像那些在納魯多經常可以看見的浪人一樣挑了一個大包袱,包袱隨著少女的步伐輕輕搖擺,雨水順著防水布製成的包袱皮上的褶皺流淌,最終被甩落,混入地表的泥濘中。
空中時不時的有雷光閃過,驟然亮起的白光中,有金光在少女斗笠下閃爍,那是與少女那華麗的洋裝相比都絲毫不遜色的金色長髮。那長髮儘管被大雨浸濕,表面卻光澤依舊,或者說,此時此刻正順著那長髮流下的晶瑩雨滴,本身就成為了那華麗金色的點綴。
少女以不急不緩的步伐走在雨中,空曠的街道上此刻只有她一個行人,街邊的酒館和妓院當中時不時響起一陣喧囂,沿街的窗口透出的燈光靜靜的鋪陳在少女腳下。
就在這時候,迎面的雨幕當中,隱約顯出一群淺蔥色的身影。
【這種時候了還有淺蔥姬在外面巡邏?】少女扛在手中的武士刀通過意識連接對自己的搭檔說,【怎麼辦,要先躲一下麼?】
「不,她們看見我了。」莉斯簡短的對自己的夥伴說道,接著她稍稍垂下下巴,伸手將自己的斗笠前沿拉低,擋住了自己的臉,同時往牆邊靠了幾步,用依然不緊不慢從容不迫的腳步迎著淺蔥姬們走去。
淺蔥姬的制服其實是淺蔥色的洋裝,款式看起來有點像是女僕裝,除了顏色改成淺蔥色之外,淺蔥姬制服的裙擺下端有著幅度很大的褶皺,遠看去很像是鋸齒紋,鋸齒下面露出撐起裙子的層層疊疊的白色荷葉邊,而淺蔥姬制服的袖子也被改成了大號的喇叭袖,喇叭袖的大開口周圍也裝飾著貼成鋸齒狀的白色蕾絲。
和蓑衣斗笠打扮的莉斯不同的是,迎面來的這幫淺蔥姬全部都撐著傘,唯一不撐傘的是走在隊列最前方的頭領模樣的少女,少女的制服袖子上別著紅色的臂章,臂章上用留白的方式寫著一個近似地球漢字的「誠」字。
領頭的少女並沒有參與自己部下們的交談,她只是默默的按著自己腰間的刀柄,一邊走一邊百無聊賴的看著順著撐在自己頭上的雨傘傘骨流下纖細水流。
在與莉斯交錯而過的時候,領頭的淺蔥色少女一直盯著頭頂雨傘的邊緣的目光忽然轉動起來,穿過厚重的雨幕,落到莉斯身上,並且一直追著少女斗笠下的金色一直轉動,這麼做的同時她的臉卻依然朝前方。當莉斯終於走出淺蔥色的頭領少女的視野之外的時候,她忽然停下了腳步。
跟在她身後的淺蔥色少女們也立刻停下腳步,原本流轉在少女們之間那嘰嘰喳喳的談話聲在同一時刻平息,所有人都奇怪的看著頭領的背影。
「怎麼了麼,副長?」為領頭少女撐傘的麻花辮眼鏡娘歪著腦袋好奇的問。
「白梅花的香味呢。」被稱為副長的少女仰頭吸了吸鼻子,似乎在聞著空氣中的香氣,但是眼睛少女注意到她把自己的佩劍往前輕輕拉了拉,調整到最適合拔刀的位置。
於是眼睛少女不動聲色的將左手轉到背後,沖身後的少女們做了個備戰的手勢,同時應和著上司的話語笑道:「副長您真會開玩笑,現在還是秋天哦。」
「是啊,所以那應該是什麼人擦的香水吧。」話音剛落副長猛的轉身,向著莉斯的背影甩出自己的右腕,藏在喇叭袖底下的腕弩發出一聲輕響,纖細卻銳利無比的短弩箭在雨幕中劃出一道亮晶晶的軌跡,穿過淺蔥色的少女們肩膀與肩膀之間的空隙,直取莉斯那被金髮蓋住的後腦。
千鈞一髮之際,莉斯那挑在武士刀尾端,並且不斷隨著少女腳步晃動的包袱忽然改變了晃動的方向,插進弩箭的彈道,在某些編織物碎裂的聲響中,弩箭沒入了包袱當中,包袱皮外面只留下穩定彈道用的羽毛尾飾。
莉斯霎時間停下腳步,少女纖細的腳掌最後一次落下時在地面的泥濘中揚起一片水花。金髮少女依然低著頭,大雨的雨點落在她的斗笠上,又在她面前形成一道小小的瀑布,遮住了她的臉。
被稱為副長的少女分開自己的部下,一直走到莉斯身後二十步的地方,雖然眼鏡少女立刻小跑著跟上,瓢潑的大雨依然弄濕了副長的臉頰,儘管如此少女依然面露笑容,就彷彿好鬥的蟋蟀終於找到了對手。
「如果那包袱裡有什麼值錢的東西的話,我容我先跟您道個歉。或者,」副長少女頓了頓,握住刀鞘的左手拇指「鏘」的一聲將刀柄向上頂起,露出來的一小截刀刃反射著街邊的燈火,閃著與冰冷的雨幕十分映襯的寒光,「或者說,你想用你自己的劍讓我更誠懇的道歉呢?」
莉斯佇立在雨中一動不動,肩上的千鳥在她腦海裡問道:【怎麼辦?拔刀的話,就算是光魔刀劍都經不住幾次對砍哦,傻子都看得出來你拿著的傢伙是什麼東西。】
「副長閣下,」莉斯忽然開口了,少女背對著挑釁者,平靜的說道,只有千鳥知道此時她握刀的手在輕輕的抖動,「淺蔥姬拔刀時,必須是針對違反公爵閣下訂立之律法之人,敢問我在哪裡違反了公爵閣下的律法麼?」
「沒有,除非您沒有持刀牌。」副長輕輕捋了捋自己那因為剛剛射弩箭的動作而稍稍亂掉的偏馬尾,臉上的笑容直接讓人想起狡黠的狐狸,「那我換一種說法吧,閣下是否願意賞臉切磋一下?無論輸贏我都會基於適當的報償,如何?」
金髮少女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她在拚命的思考這種狀況要怎麼脫身,實際上,她相當不擅長應對現在這種情況,可是又不能直接拔刀和淺蔥姬幹上,持有未登記的高級羽翼在納魯多是重罪,更何況這一拔刀沒準還會斷送掉淺蔥姬一個副長——不管劍術如何,武器的差別在那擺著。
好在這個時候,雨幕裡響起馬蹄聲,隨著馬蹄聲一道傳來的還有高聲的吆喝:「前方可是淺蔥姬布蘭妮副長一行?」
為布蘭妮撐傘的眼鏡娘回頭打著官腔應了句:「正是,副長閣下在此,何事傳達?」
得到回應之後遠方的騎士狠狠的抽了自己的坐騎幾鞭子,馬蹄聲驟然加快,不一會騎士的身影就衝出雨幕,在淺蔥色的少女們面前一個急停剎住馬匹。騎士看了眼布蘭妮袖子上的臂章之後,將手裡抓著的信使旗往馬鞍上的支架裡一插,從懷裡掏出令牌大聲傳達著指令:「公爵閣下有令,淺蔥姬組長以上軍職立刻回城堡報道!」
布蘭妮狠狠的啐了一口,回頭應了句:「我知道了,立刻就去。」
當她再次回過頭來的時候,面前的街道已經空無一人,發現這一點之後,她立刻將目光投向自己身後的眼鏡少女。
可是眼鏡少女輕輕的搖了搖頭:「我的空識裡沒有她的身影……」
「怎麼會……」布蘭妮稍微一愣,隨即笑容又一次綻放在她的臉上,「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啊,我還以為是一把普通的光魔武士刀呢,哼哼,有意思。」
「要上報通緝麼?」眼鏡少女詢問道,卻一副早已知道答案的樣子。
「當然不,」說著副長閣下從自己懷裡掏出旱煙槍咬在嘴裡,很開心的回答道,「這麼有趣的事情,弄成大家一起來追捕就沒意思了,你們準備一下,公爵召見完畢我們就立刻開始玩遊戲——就我們自己玩。」
「我知道了。」
不過不管是布蘭妮還是她的鏡娘羽翼,都不知道這個夜晚是他們在納魯多度過的最後一個夜晚,第二天一早,這位副長閣下就領著自己的部下們,踏上了追蹤一條讓卡德拉公爵吃了大苦頭的戰艦的路途。納魯多本來是貝爾德的領土,卻在火山點火制度沒有建立之前一路「掉」到了接近下層空域與上層空域分界的風暴層附近,實際上成為了上層空域底部為數眾多小城邦王國中的一個,不過納魯多的公爵閣下一直一貝爾德正統自居,總是在想方設法的增強自己的實力。
而當淺蔥姬們漸漸遠去之後,金髮少女按著自己頭上的斗笠從街邊的小巷裡轉了出來——原來她壓根沒跑,就躲在小巷屋簷的陰影裡。
【這個問題算是暫時解決了,不過,說起來我們要上哪找那條載著希望的偉大而又重要的船呢?】
「遺跡。」莉斯吐出一個簡單的詞語作為回答,轉身邁開步子走了兩步才補充道,「他們會去找遺跡,我們挑一個遺跡一直等著就行了。」
【喂喂,這方法我怎麼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囉嗦!」說完這個詞之後,少女就不再說話,最終那晃動著的金色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嗑了兩罐紅牛,還是頂不住了,挺屍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