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空戰旗 正文 037 輕風起自卡德拉(1)
    在艾斯柯佳尼,有這麼一句話流傳在走天空的漢子們之間:「永遠別想止住我的腳步,因為我就如輕風一樣,一旦停息,就不存在了。」

    好吧,我們的徐向北只是個冒牌的走天空,所以他並不介意日常生活過得平淡一點。

    所以送走多菲雷亞之後的兩個多星期裡,徐向北過起了悠閒的生活,兩個星期只接了倆委託。畢竟拿了兩百多鑽石幣之後,他徐向北多少也算個小資產階級,理所當然的想要偷點懶。

    可是在徐向北悠哉游哉的享受生活的同時,艾斯柯佳尼蒼穹瀰漫的陰雲卻越來越濃,越來越厚,要是用一個俗語來概括,那就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在艾斯柯佳尼各處,只要對時事稍微有些瞭解,稍微有些自己的見解和思考的人們,都彷彿能聽見某種巨大的東西所發出的腳步聲,那聲音雖然虛幻,卻又顯得低沉真實,它實實在在的踏出了人們的生活,一點一點的踐踏著破壞著人們習以為常的「日常」。

    最先是領主們發現他們的收成減少了,時不時的穀倉還會著個火什麼的,救火的時候儘管每個人看起來都是那樣的努力,火卻像是沒事人一樣從一個角落的小火一直發展成吞沒整個穀倉的大火。大火之後,和痛心疾首的領主不同,那些農民們的臉色都有些奇怪,可又說不上具體是哪裡奇怪,只不過,也許他們背地裡都分到了些什麼,今年冬天終於不用餓著肚子等待領主的慈悲了。

    然後貴族們發現他們的稅少了,儘管他們親自下去視察的時候每個關卡每個徵稅站似乎都在努力的工作,可是收上來的稅卻和那越發繁榮的商業毫不相符,根本就不足以填補他們那豪華舞會的開銷,貴婦人們甚至不得不在大型的宮廷宴會上穿起已經穿過一次的舊禮服,帶起傻不拉嘰的舊款首飾——為此她們沒少跟自己的紳士丈夫抱怨。

    於是領主和貴族們努了,他們擰緊了盔甲上的每一個螺絲,向著他們臆想中的謀反者們揮起了裝甲的拳頭。騎兵們奔馳在田野間,奔馳在林蔭道上,甚至奔馳在城市那並不寬敞的巷道裡,身後跟著跑得疲憊不堪的滑膛槍兵們,絞刑架被一個接一個的豎起,城門外的大樹上掛滿了人的屍體。

    可是很快他們就發現,那些人們有了應對的方法,每當他們決定要絞死一個重要人物的時候,那個人總是恰好離開了他們的領地,或者乾脆消失不見,偶爾抓到一個,搭起的絞刑架和斷頭台總是在行刑前的晚上被人塗上油燒了個精光,當他們開始派士兵駐守那些可怕刑具的時候,卻絕望的發現他們派去的人絕對不能太少,否則那些士兵們鐵定會和燒掉的刑具殘骸擺在一起,再也起不來了。折騰到最後,好不容易能行刑了,可只要他們親自出現在法場,就必然有雞蛋向他們身上招呼——而且投擲雞蛋的兇手絕對抓不到。

    惱羞成怒的貴族們決定還以顏色,他們絞死更多的人,甚至出動艦隊在反抗嚴重的街區上空投下裝滿橄欖油的酒桶和火把,然後在街區邊緣將自己的部隊一字排開,用槍彈來招呼那些被火熏出來的「賤民」,他們看著全身著火的「賤民」們掙扎、慘叫最終倒地,一邊品著手裡的紅酒一邊爽朗的大笑,卻從沒有想過在他們身後那些還比較「溫順」的街區裡,有多少雙充血的眼睛,從緊閉的窗戶後,從門縫裡,從牆角的陰影裡,瞪視著他們的背影。也許他們注意到了,可是他們毫不在意,因為他們手中握有絕對的力量。

    當然也有些貴族們選擇了不一樣的道路,他們當中,有的是出於紳士的良知,打心底裡同情人民,理解人民的苦難;有的是因為和人民中比較有錢的那部分擁有了共同的利益,蛻化成了新貴族;還有一部分乾脆是想以此來博取民心,讓自己的領地恢復正常,以便自己繼續過安康日子。不管怎麼樣,這些偏向人民一邊的貴族,被他們的同袍們稱為「議會派」。

    由於許多人為了脫離殘暴的統治移居到了議會派貴族們的領地,議會派的實力在艾斯柯佳尼一天天強大起來,雖然遠沒有到能夠威脅保守派的地步,卻也在整個世界各國中取得了某種微妙的平衡。

    但是,這個平衡被打破了。

    艾斯柯佳尼強國之一,布裡多瓦帝國的議會派勢力在最近遭到了血腥而又致命的打擊。

    先是作為議會派象徵的帝國三王女的倒台和出逃,緊接著議會派實際上的領導者丹·德·拉·布朗伯爵又在帝都的騷亂中失蹤,暗中同情議會派的帝國前宰相雷蒙·德·拉·瓦利艾爾大公爵又因重病辭世——所有這些湊起來,讓議會派一下子陷入了異常被動的勢態中。

    雪上加霜的是,由於激進派的判斷失誤,錯誤的炸毀了帝國機動艦隊的晶體貯藏庫,導致鎮壓議會派控制的南十字天區的任務落到了陰陽的魔女,帝國二王女卡特雷亞手中。

    卡特雷亞的近衛艦隊是一支規模不大,卻不顧一切追求鋼鐵般的意志和摧毀一切的戰鬥力的部隊,他們的詞典裡沒有恐懼和畏縮。

    議會派的艦隊在二王女進入南十字天區後不久,就傾巢而出,想要憑借數量上的優勢一舉殲滅這只部隊,俘獲二王女,進而扳回因為失去三王女而造成的頹勢。

    可惜的是,他們完全的失算了。

    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敗給了一個人,敗給了陰陽魔女本人。

    那名在黑色長裙外套著純白色鎧甲,手持長劍和形狀怪異的大盾的翔士就像是死亡的化身一般,自如的穿行在戰場之中,散播著壓倒性的魄力,只要她一出現,原本繃緊了最後一根弦,處於潰敗邊緣的二王女軍士兵們,就會毫無緣由的爆發出必勝的戰意,戰局也往往因此而逆轉。在戰役結束的時候,儘管酣戰數個小時,她的鎧甲上卻沒有沾染半點血污,裸露在外的耀目金髮也沒有受到絲毫的損傷。

    在議會派艦隊撤退的時候,議會軍總司令克倫威爾伯爵在艦橋上看著仗劍懸浮在自己艦隊身後的那名翔士那颯爽的英姿,看著她那隨風飄動的華麗張揚的金髮,看著如拱衛神明的聖武士般恭敬的懸浮在她身後的八名禁衛翔士,他用既無奈又佩服的語調感歎道:「只要我們依然無法擊落她,那我們就永遠都沒有勝算。」

    在那之後,當二王女那純黑色的近衛艦隊抵達南十字天區首府上空時,臨時評議會向卡特雷亞遞交了投降書。

    於是那些依然反抗的城市被無情的抹殺,人民再次血流成河。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面對那些掌握了天空的敵人,人們只能把憤怒吞進了自己的肚子裡。

    天空,還有翱翔在天空中的翔士們,這就是貴族的力量。

    羽翼的量產技術在艾斯柯佳尼早已不稀奇,光魔網絡裡,從第三層開始就有相關的技術可以查詢,不必考慮飛行能力的陸戰型甚至第一層就有,而一、二級的低級工匠們只要有人指導就能很完美的製作出三、四級的非自律式羽翼(也就是不是人型的),所以議會軍在非自律型羽翼的裝備數量上並不比正規軍少,至於火槍火炮這些非光魔製品則更不用提。

    但是,自律型羽翼,也就是為了協調羽翼各部分的動作、分析適應周圍環境而特別被賦予了智慧和意志的人形羽翼,則依然是無法量產的珍貴存在。且不說天地戰爭時期遺留下來的強力上古羽翼,就連近代工匠們製作的羽翼數量都相當有限。具備製作自律型羽翼實力的金徽光魔工匠們(歷史上,是金徽卻做不出人形羽翼的工匠只有三個),多半會為了證明自己已經站在光魔技術的頂端而製作一個人形羽翼,然後有相當一部分就繼續研究自己感興趣的方面,或者沉迷於破解失落的古代技術而到處訪問和挖掘古代遺跡(比如莉諾卡的爺爺),真正繼續製作羽翼、追求羽翼製作技術突破的,多半為了解決巨額的材料費而加入了各國的宮廷工匠團或者投入大貴族名下,拿人錢就得幫人做事,於是他們生產的羽翼無論自己滿意與否,都悉數編入帝國部隊或者貴族的近衛翔士團。

    當然能混到金徽的光魔工匠們大部分都非常有個性(就和地球奇幻作品中的大魔導師們一樣),他們當中有些人憑藉著自己多年幫助地下世界製作物品積累起來的人脈,專門做羽翼賣到黑市上,或者送給空賊團換材料;另外一些則因為同情議會派,或者單純覺得世界到了該改變的時候了(類似於地球革命時期的進步知識分子的心態和想法),轉而為議會派製作羽翼。

    可這些有個性的金徽工匠們的存在,並不能解決議會派軍力缺失的問題,因為製作自律式人形羽翼需要花費的材料和時間都異常的巨大,往往一名金徽光魔工匠加上數名一般工匠組成的作坊一年能製作一具就不錯了,製作特別精良,性能特別優異的羽翼則動輒花上數年才能完成,和積累了那麼多年的保守派相比,簡直就是杯水車新。

    所以,議會派貴族們原本擁有的翔士團就變得異常的珍貴,而這珍貴的戰力則在長期的拉鋸中越來越少,又無法補充。最後只得依靠僱傭因為種種機緣而擁有人形羽翼的自由翔士來維持。可是這些僱傭軍們,往往是誰出的錢多跟誰,極度不可靠。

    於是乎,籠罩在艾斯柯佳尼底層民眾和渴望改革的商人、新貴族(這幫人就是早期資產階級)頭上的陰雲越來越濃,越來越厚,似乎在預示著暗無天日的時代的到來。

    整個艾斯柯佳尼都在等待,等待著黑暗,或者吹散黑暗的那陣輕風。

    就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一位少女從靠港客船的跳板上走下,踏上了貝爾德第二大空港都市卡德拉的空港筧橋。

    那少女週身都散發著優雅的氣息,和她那華麗而又不失得體的打扮可謂相得益彰。

    「就是在這裡嗎?」辛西婭·德·拉·瓦利艾爾回頭看著正提著行李下船的老管家恩萊科,用愉悅的聲調問道。

    「沒錯,就是這裡,小姐您看那裡,」說著老管家把行禮交給迎上來的穿著紅色禮服帶著平頂圓筒帽服務生,來帶辛西婭身後,指著位於比他們現在所處的筧橋稍低的位置的兩條交叉筧橋,那兩條筧橋和其他的有些許不同,在它們兩側的欄杆外,像懸掛掛毯般掛著幾面巨大的旗幟,旗幟上繪著某些標誌,「那就是朗德·貝爾商行總部所屬的專用筧橋,到了那裡,一定能打聽到匿名開出巨額信用證明的客戶的消息。」

    辛西婭點點頭:「這樣啊,那恩萊科爺爺為何不現在就去看看呢,剛好我也可以在這裡看看風景。」

    「瞭解,我這就去,小姐您請稍候。」

    辛西婭背對著恩萊科微微頷首,接著就跑到筧橋的邊緣,趴在欄杆上,看著從腳下一直蔓延開去的卡德拉城區,看著那櫛比鱗次的屋頂和縱橫交錯的街道,隨即由衷的感歎道:「真厲害,我還是第一次從那麼高的地方俯瞰城市……」

    就在這時候,一陣風掃過筧橋,將少女頭上的寬簷吹得沒了蹤影,少女盤在帽子裡的白色長髮就如流光一般傾瀉而出,飛揚在風中,綁在兩個辮子根部的黑色蝴蝶結在風裡輕輕的飛舞。

    她按住額前亂晃的流海,閉起眼睛,像是在享受風的撫摸一般。

    過了半晌,少女輕聲說道:

    「是令人愉悅的輕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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