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夕顏和方少芹兩人都沒有達到去崔氏小莊園小住的初衷。
自從崔氏一句話好像把貞娘從綺夢中震醒了似的她每天規行矩步地照顧著紅鸞凡是顧夕顏要求的她都盡心盡力地做好顧夕顏心裡就有些不自在商量貞娘:「得想辦法讓紅鸞開口才是!」
貞娘連連點頭:「少夫人說的是是得想個法辦讓紅鸞開口說話才是!」
顧夕顏提起舊事:「有一次梔子說紅鸞會算術你說是教了紅鸞數數。她不開口這個數是怎麼一個數法?」
「用了筷子。問她是幾她就抽幾雙筷子出來。」貞娘笑道目光中頗有些自豪「只告訴她幾遍就會只是大一點的數就不行了。」
顧夕顏點頭:「紅鸞的事還煩請貞娘多多費心!」
貞娘站起身來恭謙地道:「少夫人客氣這原也是我應該做的只是一直沒有做好!」
等貞娘走後方少芹就在一旁有些幸禍樂災地笑:「齊府的妙人真是不少啊!」
方少芹嘴裡的「妙人」通常是個貶意詞顧夕顏置若罔聞。方少芹卻不願意這樣放過顧夕顏笑道:「嬸嬸我一直有點想不通。說起來魏士英和你還是親戚你為什麼幫著我!」
為什麼呢?
顧夕顏自己也有片刻的迷茫。
「或許是覺得你很孤單……脫下熙照那層耀眼的光華你、我還有鄭氏都一樣都是沒有娘家的人……」
方少芹笑容僵在了嘴角。
這位比自己還要小一歲的嬸嬸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吧!
她沒有娘家是因為她娘家的人不在……而自己、鄭氏沒有娘家是因為她們一邊被要求為家族昌盛作貢獻一邊卻被當作犧牲品拋棄在這偏遠之地……認真的說話起自己、鄭氏。比她更可憐更可悲更寂寞……
她抬頭就看見了顧夕顏眼中的不忍。
「有選擇就有痛苦。而我們只不過是在兩種痛苦中選擇了一種並不知道哪一種選擇更讓人痛苦……」顧夕顏喃喃低語像在為自己感歎。又像是在勸慰方少芹「有些事。已經不可以回頭了我們卻可以改變……我希望從我們開始改變……」
方少芹。眼角滴下一滴晶瑩的淚珠。
有些事說的時候很激動聽得時候很感動可真要去實踐它卻又往往覺得很被動。
方少芹開始失眠。
住在隔壁地顧夕顏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方少芹整夜整夜看著她在小莊園的湖泊邊徘徊。
兩個人都被選擇折磨著。
段纓絡打著哈欠語氣含糊地道:「你下巴都尖了……齊灝馬上就要回來了。你還是別管她了早點休息吧!」
「我怎麼睡的著。」顧夕顏苦笑「明知道有一個定時彈炸就在自己身邊。總得想辦法把它給澆濕吧!」
段纓絡遲疑道:「你也不是個管閒事的人……再怎麼說這也是花生胡同的事你還是別管了可別到時候吃力不討好……」
「人本來就是群居動物有誰真的能夠獨善其身啊!」顧夕顏無奈地笑道「現在不趁著方少芹對未來還有著幾份憧憬的時候把她給拉過來。難道眼睜睜地看著她變成第二個徐夫人。然後我們兩人不死不休地鬥著……最後遭殃的是誰還不是我……我可不希望我的孩子遇到什麼危險。也不希望有一天我變成一個連孩子也能下手地人……恨總是比愛更能讓人感到快意……難道你喜歡一直生活在血腥的環境裡啊……」
「那到也是!」段纓絡道「什麼事都怕萬一萬一你們爭執起來真地傷了孩子……後悔也來不及啊!」
顧夕顏沉默良久輕聲地道:「我也仔細想過了。魏士英的孩子肯定是保不住的……既然如此何必再把方少芹牽進去……我盡力去做能做到哪一步是哪一步吧!」
段纓絡大驚道:「既然懷了孩子齊毓之應該對魏士英還是有點感情地吧。就算沒有感情畢竟是他的親肉骨又是第一個孩子徐夫人總要給幾份面子他……應該不至於如此吧!」
顧夕顏搖頭:「就怕是魏夫人容不得這孩子?」
段纓絡略一思忖額頭就冒出汗來。
如果這個時候魏士英肚子的孩子出了什麼事那把徐夫人請到花生胡同的方少芹還有對魏士英懷孕極度不滿的徐夫人都會被懷疑……那齊毓之和方少芹、徐夫人之間的關係就將變得很微妙了!
顧夕顏苦澀地道:「那天在賢集院徐夫人聽易嬤嬤說魏姨娘懷了孕一下子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卻說進門三個月卻懷了五個月的身孕……我記得分明魏士英是二月間抬地姨娘算起來應該有五個月而且少芹也說魏士英只有兩個月的身孕。當時易嬤嬤不停地偷窺我的臉色還不顧尊卑使勁地擰徐夫人……徐夫人一定是氣得心神失寧想起了以前地事。把這個魏姨娘當成了另一個魏姨娘……齊瀚、懋生和齊瀟是前前後後出生的如果水姨娘、周夫人是一起抬舉做的姨娘那還說的過去如果不是……那懋生之前魏夫人就應該還懷過一胎……」
段纓絡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了。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徐夫人和魏夫人之間恨意……」顧夕顏沉吟道「段姐姐你幫我打聽一下看魏夫人是不是和水姨娘、周夫人一起進的門……」
第二天下午段纓絡就臉色惶恐地對顧夕顏搖了搖頭道:「這是人人都知道的……魏夫人進門的第七年齊煜才收了水姨娘和周夫人……」
顧夕顏地臉色也一下子變得煞白起來。
沒有幾天方少芹和顧夕顏都呈現出疲憊不堪地倦色。
只有紅鸞越來越開朗。越來越活潑臉色也越來越紅潤……有一天她甚至捉了一條毛毛蟲丟在顧夕顏的裙子上結果卻惹得顧夕顏一陣開懷地大笑。
紅鸞不明所以瞪著眼睛望著她良久然後氣呼呼、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方少芹站在屋簷下目光迷離地望著紅鸞:「我小時也曾經象紅鸞一樣天真爛漫、不諳世事。得到父母的庇護……」
站在她身邊地顧夕顏無語。
一邊是疼愛自己的父母一邊卻是對自己避之不及的丈夫。可世事就是這樣捉弄人。最愛自己的人。卻不能共度一生;避之不及的人卻必須和他創造一個未來……
「祖父說九叔父有少昶堂兄。以後日子不用愁……父親卻沒能生出好兒子來如果我嫁到燕地來為了我的體面朝庭少不得讓父親晉幾級……父親是個老實人一直靠著家里餘蔭生活我遠嫁之事他心裡雖然不同意可也不敢說什麼……我想。也好姑娘家總歸是要嫁人的。如果在仕途上對父親有所幫助也不枉他疼了我一場……」
「我比少瑩堂姐小四歲。」兩人沿著曲曲折折的抄走遊廊緩緩而行「有一次我們姐妹幾個都在敞廈裡練大字。先生教導極嚴各人的墨各人磨。我那時只有四歲手勁不夠一不小心。就硯台打翻在了少瑩堂姐地衣襟上……下學回到家。母親知道了忙帶著我去給少瑩堂姐賠禮。六叔說。小孩子家是常有的事不必掛懷。
母親這才鬆了一口氣。
可我們剛走出門就聽見少瑩堂姐在那裡抱怨說母親怎麼辦好這身衣裳是太后娘娘賞地還說讓我下次進宮穿給她看看。六嬸就說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穿出來顯擺自己捅的簍子自己收拾去……當時母親拉著我的手就起抖來。
回到家裡母親到處托人想弄一條和少瑩堂姐當天穿地一樣面料的裙子可怎麼也沒找到。又過了幾天少瑩堂姐要進宮給太后娘娘請安了母親就紅著眼睛去了六嬸家。我知道自己撞了禍很害怕就偷跟了過去。
結果我看到少瑩堂姐穿了一身和那天一模一樣的衣裳。
母親望著少瑩堂姐身上的那身衣裙就有些結結巴巴起來。
少瑩堂姐卻得意地說四伯母我讓內務府的又重新給我做了一件這樣太后姑奶奶就不知道少芹妹妹把我的衣裳弄髒了……
母親當時就淚眼婆娑地摟住了少瑩堂姐嘴裡喃喃地不停說著多謝……
沒多久父親就賣了母親陪嫁的一個小莊園謀了份梁地的差事我七歲地時候母親就帶著我和哥哥去了梁地一去就是九年……」
崔氏小莊園湖泊不大學著江南的景種著幾植荷花不知道是不是氣候的原因卻只有綠葉沒有花蕾。
兩人坐在湖邊地太湖石上頭頂是如傘的濃濃綠陰。
「梁地的冬天很冷卻沒有燕地冷夏天很熱卻比江南還要熱春秋之季反而感覺不到。我們習慣穿一種左右交衽齊臀的小襖然後在衣緣褲擺領口袖邊繡上色彩艷麗凹凸有致隴花。」說到這裡她朝著顧夕顏回眸一笑。「我是繡隴花的高手。我們用的繡花針和盛京用的繡針不一樣針孔在針端一針紮下去很快回手線就形成一個凸點。有的女孩子手不夠快力道不夠準線就會長短不一就需要用剪刀把線修剪平整。可我不一樣我地隴繡從來都是起手無回針角一致……加上我又會畫畫大家都喜歡找我畫花樣子……我穿著褲子在城裡到處跑大家都笑嘻嘻地望著我就是有人指指點點也是在說瞧那小丫頭長得可真水靈……」
方少芹斷斷續續地嘮叨著顧夕顏卻覺得膽顫心驚不知道她是為了忘記而懷念還是為了銘記而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