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內瓦城外本身,就是個堅固的堡壘,因此公爵的府邸周圍並沒有修建過多的防禦工事,倒是很符合一個富庶之地的領主家宅的身份。
整幢建築呈U字型,圍出的那片廣場上,植滿了花草樹木,幾個園丁正在忙碌,聽到身後有人經過,也只是扭過頭看了看,遞上一個笑臉。
菲力也衝著他們笑笑。
有亨利鎮長的引領,一直來到大門口,都沒有人詢問或阻攔,只是簡單的介紹了菲力的身份,便有門童領著兩人進了屋。
室內的裝潢同樣的奢侈而艷麗,通常只有大區的教堂才捨得採用的彩色玻璃窗,在這裡都不少見。僕從們的服飾並沒有逾越規格,但用料卻都較為講究,絕不是普普通通的亞麻織物,印染也很精細,看不出有任何顏色不均勻的地方。
就連見識過法蘭西王室宮廷的人,都不免感歎起這裡的奢華。
難怪法蘭西,薩瓦人,還有如今的瑞士聯邦,都覬覦著這塊土地,這裡的富庶確實讓人眼紅,僅僅是這棟豪宅,恐怕都讓很多大公國的統治者們眼饞了,菲力暗想。或許聖殿騎士團這次挑起爭端,也是為了爭奪這片領土,以擴張他們的勢力?
一名侍從的話語打斷了菲力的思路:
「公爵大人邀請亨利子爵和菲力amp;#8226;理查先生去他的會議室。」
跟在侍從的身後,兩人來到會議室。一個略顯老邁卻又精神矍鑠的老人,正坐在一張巨大的圓桌前,一頭銀白的卷髮,滿臉的縱橫顯示著他的年齡和閱歷,一雙熠熠有神的眼睛,一張寬闊而富有稜角的威嚴面孔,則更襯托著他的身份。
公爵的身旁昂首立著一名軍官打扮的人。
客套的禮節過後,亨利替菲力作了引薦,對菲力的口才和風度讚不絕口。公爵身旁的軍官卻聽的皺起了眉。菲力在一旁也只好矜持的微笑著。
「我相信你的眼力,我的小亨利,你挑的人不管做什麼,我都一向很放心。」公爵挪了挪他那微微發福的身軀,接著說:「我已經決定了,亨利,你作為使團的團長,這位……」
「理查。」身旁的軍官俯下身,低聲提醒他。
「啊,理查先生,您作為亨利的助手,也就是使團的使節,同時也是談判的代表,在談判桌上,你和亨利就是我的代言人。嗯……還有,來昂納多男爵--」
「聽候您的吩咐。」軍官欠身行禮。
「你帶著你的衛隊,負責使團的安全,決不容許任何人傷害到他們。」
「遵命,公爵閣下。」
「諸位,願主賜予你們好運氣!」公爵在來昂納多的攙扶下站起身來,陡然拔高了音量。
菲力鞠躬致禮,可腦子裡卻有些發蒙。
「責任倒是明確了,可談判的細節根本沒有安排啊……」
好在菲力早已經養成了處變不驚的習慣,只是不動聲色的這麼想想。
「對了,諸位,對於這次出訪,你們有什麼看法?」公爵又坐回了他舒適的椅子上。
菲力作為外人,並不好率先開口,這裡除卻公爵,來昂納多的爵位最高,所以也自然由他領頭髮言。
「公爵閣下,儘管我只是負責使團的安全,不過我也將自己視作使團的一員。我會勸誡和約束好我的士兵們,不僅要讓他們知道自己肩負的責任,也要讓他們清楚的認識到,法蘭西人,是多麼的卑鄙和狡猾,和反覆無常。」
聽了來昂納多慷慨激昂的陳詞,公爵只是微微點頭,沒有給與評價。
「公爵閣下,作為使團的負責人,我的職責是完成使命,和法蘭西人商榷支付贖金的數額,並重新修好,我想我已經做好了準備。」亨利的話謙恭而不失風度,公爵看上去比較滿意。
「公爵閣下,兩位大人,鄙人只是個卑微的平民,能得到這樣的差使,自然是感激不盡。作為一名法蘭西人--」
菲力提到「法蘭西」的時候,來昂納多臉上立即顯出一副尷尬的表情,嘴角抽動了兩下。
「雖然離開很久,不過我對於法國人談判的習慣和伎倆還是非常熟悉的,我也會盡我所能的以最低的金額談妥贖金的支付。」
「好,好,就是這樣!其他的事自然有使團團長和別人來做,做好你自己份內的事,這就對了。」公爵竟然鼓起掌來。
為亨利和菲力兩人安排好一頓豐盛的午宴,公爵竟然帶著來昂納多去城外狩獵了。這個公爵的行事作風,真讓菲力有些看不懂了。
亨利像是察覺到了他的異樣。
「對我們的公爵大人,有什麼想法嗎?」亨利笑著問。
「很有趣的老人,不過有些讓人難以捉摸。比如,這次談判的事,他只是這麼交代了兩句,細節方面卻根本沒有提到。」見亨利主動發問,菲力也坦誠的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日內瓦四周到處都是敵人,只有足夠圓滑的人才能夠在這裡立足。公爵的家族世代都是這裡的領主,同很多古老的邦國一樣,他們也以日內瓦作為自己家族的姓氏,但你想想,如今這些古老的家族,還剩下多少呢?」
菲力想了想,搖搖頭說:「目前我所知,不超過四個,其中就有布列塔尼和日內瓦。」
亨利讚許的點點頭:「沒錯。但要維繫自己家族的統治,依靠個人的智慧或是號召力,是遠遠不夠的,他必須學會結交和招攬人才,並真正的得到那些人的信任,而做到這一點,卻是很難。」
「難怪了。」菲力恍然大悟,「他只要吩咐好要做的事,剩下的,由他委派的人全權處理,他故意作出一副不予干涉的姿態。」
「沒錯。」
「不過我想,他至少也應該派人暗中監視屬下們的行為吧?」
對菲力的發問,亨利不置可否的笑笑。過了一小會,又說:
「這次談判的細節,我早已經和自己的幕僚們商量好了,相關的內容,已經寫在了這次從尼永帶過來的文件裡了,所以,事實上我們已經是準備充分了。」
下午兩點半左右,公爵和他的狩獵隊伍回來了。洗浴,換衣過後,公爵又單獨約見了亨利。
菲力尷尬的和來昂納多在客廳裡等候。
菲力主動的向這位男爵示好--作為全程跟隨使團的衛隊長官,菲力想在法國的出訪期間獲得更多的人身自由,當然也離不開這位傲慢的男爵。
來昂納多似乎也沒什麼心機,漸漸的話也多了起來,兩人倒是聊的很歡。男爵不時的提起自己曾經在邊境和法國軍隊作戰的情景,言語中透著極大的忿恨。
回到自己的驛館,已經是傍晚時分。
和大家一起吃過晚餐,菲力心血來潮的拉著艾莉,想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散散步。兩人挽著手,走在日內瓦城古老的街道上。
艾莉的心裡高興透了,在她的記憶裡,晚餐後的散步,一直是菲力的習慣,但他幾乎從來都是獨自一人。而現在他卻主動邀自己一起,讓艾莉心裡覺得暖洋洋的,說不出來的舒服。
不知不覺已經走了一個多小時,月牙已經爬上了半空。艾莉覺得有些涼,和菲力說了,兩人便回頭朝驛館走去。
拐過前面的轉角就是驛館的所在了,菲力卻停了下來。
「艾莉,等等。」
艾莉剛想問一句「怎麼了」,卻在昏暗的光線中看見了菲力緊繃的面孔。
菲力躡手躡腳的走到轉角的盡頭,貼著牆面,小心翼翼的探出頭去。艾莉悄悄跟在了後面。
「哈哈哈……」
街道的另一側傳來一陣笑聲。
來昂納多男爵,正和一個身披騎士披風的人,從聖殿騎士團使節下榻的驛館裡走出,邊走邊聊,笑得還很開心。
「那就這樣吧,再會了,朋友。」
說完,來昂納多轉身鑽進了自己的馬車,揚長而去。那騎士也回驛館裡去了。
菲力一回身,和艾莉撞個正著,菲力的下巴正碰上艾莉的鼻尖。
「啊,對不起,親愛的。我不知道你正站在我身後。」菲力摟起艾莉,吻了吻她的鼻尖。
艾莉絲毫不在意這點疼痛,反倒問:
「你剛才的表情很古怪,你盯著的那兩個人,是怎麼回事?」
「乘馬車離開的人,是日內瓦公爵的下屬,負責這次使團安全的衛隊指揮官來昂納多男爵,今天在公爵那,他還擺出一副對法國人無比仇恨的面孔,可現在卻私下來拜訪聖殿騎士團的使節,這當中一定有問題。」菲力若有所思的說。
「這些貴族們不都是這麼虛偽嗎?」艾莉倒覺得沒有什麼奇怪的,在她看來,這才是貴族們應有的表現。
「恐怕沒那麼簡單,來昂納多確實在邊境和法國的軍隊交戰多年,他對法國人的厭惡不會只是裝出來的。而聖殿騎士團的使節,雖然這次是代表法國王室出訪,但他們畢竟不從屬於王室,暗地裡同外人勾結的事,也不是不可能,也許另有陰謀。」
菲力的神情有些緊張。
「他們對王室不忠也並不奇怪啊,你的教父不是一直都想控制整個法蘭西嗎?」
「我的傻姑娘,我當然知道聖殿騎士們是什麼人,但如果使團內有人和他們勾結,那我這次回法國可就危險多了!」菲力半笑半惱的輕吻了艾莉的嘴唇。
「啊……」艾莉輕聲驚叫起來。
「不過別擔心,這次使團的團長是亨利鎮長,嗯,應該說是亨利子爵更合適,他有權處理使團的所有事務,並且使團的衛隊儘管在來昂納多的指揮下,但這些士兵們卻是由亨利在各支親衛隊裡挑選的,他們只忠於他們的公爵。」
看艾莉緊張的神情稍稍放鬆了些,菲力挽起她的手,回驛館去了。
兩人各自懷著心事,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