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面對成群的敵人,菲力也從來沒有如此手忙腳亂,牧羊人的活可不是那麼好做的。
這裡的山羊體型並不高大,但腿腳卻相對短小,身軀也就突現的有些臃腫,公山羊的角向腦後彎曲,幾乎貼著頭頂的毛。山羊群在菲力的驅趕下漫無目的的亂跑,偶而幾隻跑散的,還需要凱茜帶著她的牧羊犬巴利去追回來。
忙了半天,菲力終於放棄努力,交出牧羊棍,看著凱茜一個人趕著羊群往山上去了,跳下馬,自己乾脆躺在草地上。
「怎麼樣,牧羊人,看來工作並不順利啊。」
菲力扭過頭來,艾莉牽著自己的馬,頭上戴著頂花環,黃紅相間的野花,襯著她的臉龐,格外的清新,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直到艾莉坐了下來,摘下花環。
「別摘下,戴上它,很漂亮!」菲力說著,已經伸出手去,拿過花環,輕輕戴在艾莉頭上。
「只是個花環,哪裡比的上希爾維婭身上那些閃閃發光的首飾。」艾莉一邊撥弄著腳邊的草一邊說。
「不,金銀珠寶的美,是雕琢的結果,而這花環才是真正的美麗。」菲力嘴裡說著花環,卻眼直直的看著艾莉的臉。
「哦?你就那麼喜歡這花環嗎?」艾莉頭也不抬,但耳根有些微紅。
「我喜歡這花環,當然,更喜歡戴著它的人。」
菲力坐了起來,伸出左手,在花環上摩挲著,又輕撫起艾莉束在身後的長髮。
一時間,許久以來的懷疑和猜測,都被拋在了身後,艾莉一下撲進菲力的懷裡,被菲力緊緊的摟住。
「你說的沒錯,愛情就是愛情,同情和憐憫不是愛。」菲力在她的耳邊輕輕的說。
菲力說話時的氣息吹進艾莉的耳中,癢癢的,她抬起頭來,默默的望著這個曾經讓她又愛又氣的男人。
艾莉閉上了眼睛。
菲力的唇緊緊的扣在她的唇上,感覺就要窒息了,她也聽到菲力急促的呼吸。兩人相擁著躺在輕軟的草地上。
菲力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蹦出胸腔了。
「喂∼胖子大叔,不要偷看!」
凱茜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緊接著一陣腳步聲又從山坡下響起,一個略顯臃腫的身影跑向彌爾漢家的木屋。
兩個髮型凌亂的人匆忙起身,艾莉還往旁邊挪了兩步,順了順自己的頭髮,將衣領整理好。
菲力有些懊惱的看著山坡上那個笑容燦爛的小姑娘。
「我把胖子大叔趕走了,你們繼續吧。」說完,小姑娘一甩辮子,哼著歌朝山上的羊群去了。
「我回木屋去了。」艾莉滿臉緋紅,說完,就準備往山下走,卻被菲力一把拉住。
「別急著回去。」
「剛才都被人看到了,你還……」艾莉有些驚訝,這似乎不像是菲力的性格。
「我是有別的事要和你說,你以為我要做什麼呢?」菲力抓著艾莉的手不放,臉上露出得意的笑。
「沒什麼……」
「好了,那跟我走吧,往山上去,邊走邊說。」說完,菲力靠過去,在艾莉鼻尖上輕輕落下一吻。
艾莉也就稀里糊塗的跟著他往山上去了。兩人都牽著各自的馬。兩匹乖巧的馬兒竟然也低鳴著,不時的偏過腦袋,親密的倚靠在一起。
羊群在山丘的另一側,牧羊犬巴利在羊群周圍不停的奔跑,將離群的羊羔趕回,有了這樣的幫手,難怪剛才凱茜還有空跑回來「好心」的替菲力他們趕跑偷看的杜蘭德。
看到菲力和艾莉結伴走了過來,凱茜熱情的和他們打著招呼,然後追著走遠的羊群去了。
「你想說什麼?」艾莉停下腳步,手中牽著的馬兒有些不情願的扭扭頭,踏了踏蹄子。
「有些事,我心裡一直存有疑問,也許你也有同樣的想法。」菲力也停了下來,神色凝重的望著艾莉的眼睛。
「我們剛離開德瓦爾,就被人抓走,當時我只是以為,那是教父的命令,沒有在意。可後來,你們去了南特,很快就被奈特發現了蹤跡,還把你抓走,我也覺得是他的黑魔法起了作用,也沒有在意。可到後來,我們不過才剛剛到埃維昂,那裡的男爵似乎就知道了我們的身份和行藏,把我和希爾維婭抓走;到了他的城堡,原本只有馬丁神甫一個人知道的秘道,竟然被聖殿騎士們知曉了。你不覺得這些事太蹊蹺了嗎?」
艾莉看著遠方淡藍的山影,目光有些迷茫。
「我也想過,但有些想法,我真的不願意一次又一次的想起,當我這麼想的時候,我總覺得是自己太多疑了。」
「你說說你的想法。」菲力迫切的想知道,艾莉是否同自己抱有同樣的想法。
「你真的要聽嗎?也許聽了,你會有些不高興的。」艾莉轉過臉看著他。
「是的,我想聽,你儘管說吧,我心裡也有些答案。」
「我覺得,托爾洛克自從我們離開落雪谷以後,就有些奇怪,這些事,我總覺得和他有著某種關連。」艾莉說的很輕,但每個詞都說的很清晰,「但我真的不希望這些事真的和他有關係,否則,我真的後悔當初答應父親帶他來法蘭西。」
「和我想的一樣。」菲力歎著氣說。
「原來你也早就懷疑過他了。菲力,很抱歉。」艾莉眼光低垂下去,有些失落。
「為什麼要道歉,畢竟這只是猜測,也許我們只不過是被騎士團裡某個行蹤詭秘的間諜盯上了,也許這些都是巧合呢?就算真的和托爾洛克有關,那也是他的問題,你不用為他承擔什麼責任。」菲力的右手在艾莉背上輕輕拍了拍。
「我知道,你覺得自己作為部族的頭領,也是你答應托爾洛克要帶他來法國的,可這些與他的品行好壞又能有什麼關係呢?我只希望你答應我,如果我找到了證據,證明他是我們當中的叛徒,我會對他作出制裁的。」
艾莉點點頭。
說出了憋在心裡很久的話,菲力覺得自己一下子輕鬆了不少,躍上馬背,開始在山丘頂上慢跑起來。艾莉也縱上馬跟了過去。
兩人一邊閒聊著,一邊貪婪的欣賞著阿爾卑斯山區的風景,漸漸的同羊群和木屋離了很遠。半截銀白,半截青翠的山峰,看上去離的那麼近,卻又是那麼悠遠。往下看,一道河流蜿蜒著縱貫整個山谷。
河流下游的岸邊,似乎有一串黑影在移動。
騎兵!是一隊騎兵!
「看那!」艾莉驚叫。
「我看到了,艾莉,快,你沿著這山丘跑,保護好凱茜,我直接去木屋那,你帶著凱茜看我們的動靜,別急著過來。」
囑咐完,菲力便調轉馬頭疾馳而去。艾莉也沿著山脊跑向羊群的方向。
騎兵的身影從樹林的陰影中逐一顯現,大約有四十人,身著輕甲的約三十名輕騎兵衝在前面,後面是一隊重裝的騎士,徽記旗在他們身後飄起,繪出一道道色彩斑斕的線--但看在山坡上飛奔的菲力眼裡,那些線條卻分外的扎眼。
騎兵們沿著河道,和快便接近了木屋,而在山坡上朝木屋衝刺的菲力,因為馬匹不擅跑這種下坡路,眼看著輕騎兵們已經衝到了木屋前,卻沒有絲毫的辦法。但菲力依然以盡可能快的速度飛奔著。
但他還是晚了。
木屋前的草地上,躺著一具騎兵的屍體,胸口紮著一支箭,穿透了他輕薄的胸甲,扎的很深,無疑是十字弓發射出的箭矢。木屋門口已經亂作一團。
幾名騎兵已經丟下馬匹,在地面和杜蘭德,托爾洛克,以及西蒙纏鬥在一起。而更讓菲力驚駭的是,彌爾漢老人竟被一名騎兵的長矛刺透了身體,此時正被他拖拽著在一旁發瘋似的嚎叫著奔跑。
菲力從杜蘭德手裡接過錘子,也加入了戰團,開始和這些殺紅了眼的聖殿騎士士官們搏殺。
「都停下,不然一起死!」一聲斥吼灌入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後面那一隊重裝騎士已經趕了過來,領頭的正是希爾塞斯和雷蒙德,而那一聲吼叫,就發自希爾塞斯的咽喉。
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菲力將奪來的一柄劍丟的老遠,杜蘭德也放開了兩個被他夾在腋下的腦袋,西蒙和托爾洛克也各自後退兩步,遠離了他們的對手。
讓菲力更為詫異的是,這十多名全副武裝的騎士們手裡,竟然還都握著十字弓!
要知道,十字弓在正規軍當中早已是被禁用的武器,可現在卻出現在這些聖殿騎士們的手裡。
「這就是如今的聖殿騎士作風?」菲力毫不留情的嘲笑著這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對不起,你是個叛徒,是法蘭西王室和教會的恥辱,對付你,用不著講那麼多規矩。」希爾塞斯也不甘心在言語上落敗。
「那看看你們做了什麼?殺害一個無辜的老人?這就是你們這些正人君子的行為!」一邊說,菲力一邊偷偷瞟了一眼山頂,艾莉抱著凱茜,坐在馬背上。
「我看到的是,我們的士兵被一個暴民用十字弓殺死,所以我們的人不得不予以懲戒。」希爾塞斯不緊不慢的說。
杜蘭德聽不下去了:「你這混蛋!你們的人一來就亮出長矛,難道要讓他一動不動的等著挨宰嗎?!」
「這裡沒有你說法的份,卑微的侍從。」一直默默待在希爾塞斯身旁的雷蒙德不屑的訓斥著杜蘭德。
「你這南瓜腦袋!」杜蘭德憤怒的衝了過來,卻被菲力一把攔住。
「不要命了,你再能耐,能挨的住幾箭。」菲力喝止住情緒激動的杜蘭德。
沒料到杜蘭德卻悄聲在他耳旁說:「我沒那麼笨,只是找機會靠近你。我要告訴你,一會你一個人衝出去,帶著艾莉趕快逃,希爾維婭在屋裡,有她在,我們不會有事的,那個希爾塞斯很聽她的話。」
菲力心裡一驚,臉上卻不動聲色。
「他們最多把我們抓起來帶走,你帶著艾莉趕緊跑吧,也只有你有能力跑掉了,能跑一個就跑一個吧。」
菲力回頭望了木屋門口,希爾維婭身旁站著兩名士卒,丹尼氣鼓鼓的坐在一旁,馬丁神甫緊閉著雙眼,正在為流血和死去的人祈禱。
「叛徒菲力·布蘭克,你決定了嗎,還是投降吧!」希爾塞斯催促起來。
菲力朝前走了幾步,馬匹就在身旁。十幾支烏黑的十字弓箭矢正對著自己。
「我投降!」菲力高喊。
「哈哈哈……早知道這樣,就不會鬧出那麼多麻煩了,你說對嗎?」希爾塞斯昂起頭猖狂的笑著。
菲力攥住米約爾尼爾的手裡滲出了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