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逐漸響亮起來。幾百名披著半身鱗甲,手執長矛的重裝步兵匆匆的跑過,街道兩旁的巷道裡,被驚的老鼠四處亂竄。
聲勢浩蕩的隊伍停在了城鎮驛館的門口,並將整片街區包圍了起來。
早已有所防範的維京人正聚集在會客廳裡。
「現在看來,可以肯定奈特就在這城裡,並且已經混進了伯爵宮廷。」
維京人紛紛舉起手中的武器,發誓要同仇人決一死戰。
「冷靜點!」菲力大吼著,將局面控制下來,「你們別忘了,離開巖洞時答應過巴巴羅薩頭領什麼!現在外面至少有比我們多出幾倍的瑞典軍隊,你們能碰的著奈特一根頭髮嗎?」
「那你的意思是我們就畏縮在這裡嗎?」
一個聲音高喊,是托爾洛克,很快便得到相當部分人的呼應。
菲力不明白,這個時候為什麼托爾洛克還要攪亂局面。
「聽我說,不要貿然動手,不到最後一刻,絕對不能亮出你們的武器。」
菲力的話似乎並不奏效,局面有些失控,群情激奮中有人提議現在就殺出去。菲力拉起杜蘭德,一起攔在了門口。
「讓開!」托爾洛克對擋在面前的菲力咆哮著。
「你們冷靜點!聽我說……」菲力的語氣已近乎哀求。
「我們為什麼要聽你的!」
菲力和杜蘭德盡力的將人群往後推,怎奈勢單力薄,很快被人撞開。
「那麼可以聽聽我的嗎?」
一個悠遠卻清晰的女性聲音,從旋梯上響起,已經衝出門外的人也都停了下來。伊凡琳娜從旋梯上慢慢走下。
菲力慶幸著有這樣一位特殊的人物相隨,否則……聽著院門外瑞典軍隊集結的號令,菲力不敢再往下想。
伊凡琳娜的及時出現,讓維京人恢復了些理智,其實他們之中多數人並不想蠻幹,只是受到其他人的影響,認為已經沒有退路,只有拚死相搏。
「至少到目前為止,在這個城堡裡,我還享受著一位伯爵夫人的待遇--如果他們已經識確認我們的身份,恐怕早就該衝進來了。」
沒有人提出異議。
「你們退回到客房裡,暫時不要出來,讓我來和他們談談。」
伊凡琳娜的自信和氣魄,讓菲力很為當初那個不理智的偷竊行為感到慶幸,不過這年頭很快消失--這決不是一個正直的遊俠所該有的想法。
驛館門外,完成了包圍的軍隊以標準的戰備姿勢待命。
幾匹高大的戰馬緩緩的靠近,並停在門前。一名步兵軍官走上前來。
「伯爵大人,我們已經完成對驛館的絕對包圍,目前沒有任何異常。」
「嗯,做的好。」
挺著一副大肚腩的阿爾瓦格恩,在隨身侍從的攙扶下艱難的跳下馬來,有些氣喘吁吁。在他身後,正是那個引起了菲力注意的宮廷總管。
「尼爾斯,你真的有把握嗎?」阿爾瓦格恩還是有些不放心的問。
「您請放心,我有十足的把握,他們之中有大群的異教徒,這個伯爵夫人的身份也必定是假的,作為您的宮廷總管,我又怎麼會隨便拿坊間的傳言來蒙蔽您的雙眼呢。」
「嗯,好吧……」肥胖的伯爵轉過臉來,「給我砸門,不用等了!」
兩旁的士兵領命,剛走到門前,「吱呀」一聲,門已經開了。一個高大身影出現在門扇間。
「請問伯爵大人深夜來訪,有什麼事嗎?」杜蘭德裝模作樣起來,還是頗有些風度的。
阿爾瓦格恩心裡有點犯嘀咕了,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這次的對手並不簡單。他很快在臉上堆出笑容:
「聽說遠道而來的伯爵夫人身體不適,我特地來探望探望。不會不歡迎吧?」
伯爵的笑聲有些冷。
「您請進吧--」杜蘭德退到門旁,屈身等待客人進門。
狡猾而多疑的阿爾瓦格恩並沒有現在就攤牌的打算,在兩隊士兵和總管尼爾斯的簇擁下進了門。杜蘭德面對著門外持矛林立的衛兵驕傲的昂起頭,把門關上了。
來到會客廳,「伯爵夫人」正端坐在紅木椅上,翻看著手裡的書冊,並輕聲的讚歎:
「這是我看過的最美妙的故事!」
阿爾瓦格恩並沒有去驚擾「伯爵夫人」,不過他身後的尼爾斯卻有些不合時宜的咳嗽了一聲。
「哦,天哪!」伊凡琳娜一臉驚詫的站了起來,「不知道尊貴的客人到訪,請原諒我的無禮。」
「啊……不,是我們叨擾了您,還希望得到您的諒解。」說著,阿爾瓦格恩走上前,在伊凡琳娜面前俯低身子,輕輕捧起伊凡琳娜的右手,象徵性的在她的指尖親吻了一下。
「聽說伯爵夫人初到我這鄉野小城,就染上了風寒,我真是過意不去,特地來看望您,並帶來了我最忠誠的僕人尼爾斯,他常常替我和我的家人們治療疾病。」
說罷,尼爾斯上前幾步,躬身行禮。
「很榮幸能為來自巴黎的高貴女士效勞。」
伊凡琳娜的目光轉向菲力--這狀況有些出乎他們的意料,如果尼爾斯就是奈特,那麼近距離的接觸,一定會被老練的巫師看出伊凡琳娜的真實身份。
「我說尊敬的總管先生,看不出來您真是個博學多才的人啊。」菲力在一旁發話了,「只是伯爵夫人從來不接受除我以外的人替他診治病情。」
「彼此啊,我也不知道原來法蘭西的騎士也會替人治病。」
菲力這下徹底的肯定了自己的所有猜測,眼前的宮廷總管正是那個惡魔,儘管他並不清楚這傢伙是怎麼從崩塌的巖洞裡生還,又是怎麼變成了現在的容貌和身份。
「您似乎很瞭解我啊,我現在既沒有穿著鎧甲,也沒有佩劍,您居然一眼看出我的身份,太讓人驚歎了。」
「尼爾斯,你讓我也吃驚了,從來沒有離開過厄斯特松德,你是怎麼認識這位法蘭西騎士的?」阿爾瓦格恩也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尼爾斯」有些慌張,似乎無法回答兩人的提問,他猛的躥向伊凡琳娜的方向,並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將刀刃橫在貴婦人雪白的脖頸上,他的雙眼似乎要噴出火來。
「你瘋了嗎,尼爾斯!」阿爾瓦格恩大驚失色,儘管他一度相信了尼爾斯對這伙外來者的指控,但他決不會貿然對一位法國貴族動手--除非有充足的把握證明「伯爵夫人」的身份確實是假冒的。
「我很正常,這群人是不折不扣的維京海盜,伯爵大人,你還等什麼?」尼爾斯瘋狂的叫喊著,但伯爵無動於衷。
「你不可以對一個貴族這樣無禮。」被脅迫的伊凡琳娜依然鎮定自若,這讓尼爾斯很震驚--或者該叫他奈特更合適。
奈特將注意力移回這個被自己脅迫的「人質」身上,只是一瞬間,他的臉色大變。
「該死的……」
沒等他說完這句,伊凡琳娜一甩手,奈特的身子就斜飛了出去,碰倒了牆邊的燭台,重重的摔落在地。
菲力鬆了一口氣,儘管他從沒認為一把匕首能對伊凡琳娜帶來什麼威脅,但直到這一刻之前,他仍然有些提心吊膽。
「把尼爾斯給我抓起來!」阿爾瓦格恩下令。
然而,未等伯爵的屬下們行動起來,一個矯健的身影從翻滾的奈特身後的一扇門裡衝出來,一把鋒利的長劍準確無誤的刺在他的脊背上--然而卻沒有絲毫的血跡,很快,他的整個軀幹開始萎縮,腐爛,變成了一具可怖的乾屍。
接二連三的變故讓閱歷頗豐的伯爵驚得下巴都要掉到胸口了,兩旁的士兵們不知所措的面面相覷。
「艾莉,你怎麼……」菲力走上前去,扶過呆立了半天的艾莉。
「我殺死了這個惡魔!」艾莉回過神來,抱起菲力,興奮的喊著,笑著,可沒多久又開始啜泣起來。
「有人能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嗎?」伯爵有些惱怒了,「我的總管什麼時候成了魔鬼,而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菲力一邊安撫著哭聲未止的艾莉,一邊向伯爵解釋:
「您的這位總管,是個邪惡的黑巫師,為了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一直糾纏著我們,還害死了這位美麗姑娘的父親,她父親可是個高尚的人。」
「這……這太可怕了,不過,我的總管多年來一直忠實的侍奉在我身邊,怎麼會是一名巫師呢?」
「恐怕你的總管早就不在人世了,伯爵大人」菲力指著奈特的屍身說,「據說黑魔法中有一種將自己的靈魂附著在死者身上的古老禁術,恐怕您看到的尼爾斯,早就已經不是他本人了。」
「真難以置信,難以置信……」
伯爵虔誠的畫著十字,默默禱告起來。
隨著伯爵的離去,驛館外的森嚴戒備也已解除,館內的眾人歡呼起來。
「伊凡琳娜,這次全靠你了,請接受我們的謝意。」菲力倒上一杯香檳,畢恭畢敬的雙手捧到伊凡琳娜面前。
「啊……我很少喝酒的。」剛才還鎮定自若的伊凡琳娜有些慌了,「我覺得這東西的味道實在太怪異了。」
菲力只好將酒杯擱在一旁。
「其實幫了大忙的是艾莉才對,如果不是她及時給了那傢伙一劍,也許他就拆穿了我的身份。」
菲力不再作聲,只是看著艾莉獨自坐在一邊端著酒杯發愣。
「一切都處理妥當了!」還沒看見人,大家已經聽到了杜蘭德的大嗓門,「我也該喝上幾杯了。」
「辛苦了,夥計。」菲力遞過一瓶未開啟的酒,杜蘭德也毫不客氣的拔掉酒塞開始猛灌一氣。
「把那混蛋的屍體拋進了護城河裡。」放下空酒瓶,杜蘭德不無得意的說。
菲力豎起手指,示意他不要再說。看了看艾莉的神情,杜蘭德有些不好意思的沖菲力吐了吐舌頭。
儘管菲力和「伯爵夫人」百般推辭,但阿爾瓦格恩還是堅持要讓客人們多留一天,並承諾派遣自己的馬隊送他們去斯德哥爾摩,並在他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用幾枚金幣打發走了他們僱用來的馬車隊。等菲力知道時,馬車伕們已經興高采烈的走在回艾瑞的途中了。
不能立刻繼續旅程,伊凡琳娜有些無聊起來,在幾個「侍衛」的保護下,來到城外的斯圖爾湖畔。
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伊凡琳娜有些按捺不住了,吩咐身邊的維京戰士替她把風,便一躍進入湖中,開始享受起久違的快樂--也許有幾百年了吧,北方凍土帶,找個冰窟窿都不易,何況是能容下一隻巨龍的大片水域。
湖中的伊凡琳娜越游越快,也越來越興奮。
守在岸上的維京人突然聽到一聲悶響,回頭看時,一隻金色的巨龍正浮游在寬闊的湖面上。他們也不敢大聲喊,只是不停的比劃起手勢,希望巨龍能看到,並意識到自己錯誤的舉動。
可正在興頭上的龍已經全無顧忌,已經游到了湖心。
「天啊!那是什麼?!」一聲驚叫讓正在興頭的伊凡琳娜清醒了過來,她拚命的下潛至湖底,並貼著湖底游回了下水的地方,驚惶失措的回城堡去了。
「看到了嗎?那水怪有個巨大的腦袋!」湖心一隻小舟上,一個青年興奮的說。
「不對,它的頭頸很像是蛇,脖子有十幾英尺長!」一位年長者並不認同他的說法--他看到的,其實正是下潛時露出的龍尾。
一老一少繼續著他們的爭論,而他們又怎麼預料的到,這一次意外的奇遇,竟成就了一個延續近千年的謎。斯圖爾湖也因著水怪的傳說名揚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