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室內,巴巴羅薩凝視著海圖,一旁的眾人靜靜的等待。放下圖紙,沉思了片刻,巴巴羅薩習慣的敲了敲桌子,開始宣佈自己的計劃:
「英國艦隊能來到這裡,一定捨棄了船上的火炮而改用弓箭,現在是西南風向,他們一定會從西面靠近,通知所有人,準備好自己的盾,沒有分到盾的人,暫時先進入船艙,等靠近後再回到加班準備登船作戰。每名舵手和縱帆手配備4名持盾的水手進行保護,從對方船隻進入視線以內開始增加漿手數量,加速靠近對方旗艦。登船的時候注意保護自己,當心周圍其他艦隻上射來的箭。」說到這,巴巴羅薩頓了頓,「當心敵人的長弓,夥計們。」
大副和幾名水手長離開船長室,開始傳達指令並履行各自的職責去了,指留下菲力、杜蘭德,和巴巴羅薩父女,大家的表情都不輕鬆,沒人說話。
「有個問題,我一直都想問。」菲力率先打破了寧靜的氣氛,「究竟英國人是怎麼找到這裡的,為什麼你們不像以前一樣帶上所有的族人……去別的地方?」
「你是說像往常一樣逃跑?」巴巴羅薩輕輕歎了口氣,「一直以來我們都是這樣生存的,我也不是不想帶著老人和孩子們離開,只是這次,恐怕真的是走不掉了。」
「為什麼這麼說?這次同以前有什麼不同嗎?」
「也許我們能逃過英國海軍的追擊,但卻逃不過一個人……」話到這裡,巴巴羅薩似乎不願再說下去,而菲力似乎也明白了,神情已是一半詫異一半憂慮。
「到底是什麼人?我還從沒聽說過有誰能比那些無惡不作的英國人更讓人恐懼的。」見大家都不吭聲,杜蘭德有些著急了。
「一個來歷不明的黑巫師,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成了英國人的座上賓,名叫奈特,但人們更願意稱他為『惡魔』奈特,不知有多少虔誠善良的人已經遭他的毒手了。」菲力給出了答案,不過這似乎讓杜蘭德有了更濃厚的興趣。
「你是說,一個真正的黑巫師?我的老天,我還從沒見過一個有名的黑巫師,只見過幾次教會宣判巫師死刑,都蒙著臉,也不知道是什麼樣子……」
「這不是在說笑,我們的對手不僅強大而且殘暴!」菲力無奈的打斷了有些興奮的杜蘭德。
杜蘭德聳聳肩,不再吱聲。
「可這樣一個一心只想著怎樣擴張他的黑魔法勢力的傢伙,又怎麼會突然關心起海盜的事呢?據我所知,奈特一向獨來獨往,儘管同不少英國貴族有往來,可他從未參與過英國對外的軍事行動--要不然這些年英國人早就徹底統一了不列顛島。」
「聽到大祭司說起這個名字的時候我跟你現在一樣的吃驚,但事實就是如此。大祭司從海姆達爾之眼中看到了英國人的艦隊,於是他派人仔細檢查了我們這次帶回來來的戰利品,結果從英國人『贈送』給我們的那堆木料中發現了一樣東西--在其中一根木材中有個不太起眼的洞,裡面竟然藏有一顆水晶球。透過這顆水晶球,大祭司甚至已經能過直接面對奈特那張扭曲的面孔。」
菲力回想起自己和維京人合演的那出「戲」,原來看上去被蒙蔽的英國人才真正的掌控著局面,看來他們早已識破自己的把戲,放走已被識破的敵人不過是為了找到維京人藏匿的地點。
「我真是太蠢了!竟然以為自己能騙過他們。」菲力有些自責的歎息著。
「這不是你的錯,孩子。」巴巴羅薩以少見的長輩口氣安慰著菲力,「你那天的表現已經讓我所有的勇士們折服,你已經做到了你所能做的一切,剩下的,交給我這個『臭名昭著』的海盜頭子吧。」
很顯然巴巴羅薩的調侃起到了作用,菲力有些釋然的笑了。
「海盜和騎士聯手,多奇特的故事,也許以後會被吟遊詩人編成動聽的詩歌四處傳唱的。」艾莉感慨道。
大家心底的那塊石頭似乎因這句玩笑而輕了少許。
甲板上傳來隆隆的號角聲。
「來了。」巴巴羅薩淡淡的道,「準備迎接我們的客人吧。」
「我到甲板上去看看。」菲力有些按捺不住,騎士的榮耀激勵著他勇敢的面對曾經羞辱過自己的敵人。
「等等我……」杜蘭德幾乎是跳起來的,身後的椅子應聲倒地。
「我也去。」艾莉也跟了出去。
「一切小心……」巴巴羅薩喊著,也不知幾個孩子是否聽的到。
獨自一人留在船長室內的巴巴羅薩拿出日誌本,開始書寫,他心裡非常清楚,一旦戰敗,這將是他一生中最後一篇日誌,但他此時卻有著太多的想法,有著太多的心願尚未了結。
「瞭望手已經能夠看見敵人的旗幟,所有人都開始擦拭自己的刀和盾牌……」
停下筆,巴巴羅薩抬起頭,緊閉起雙眼,口中默默念著什麼,隨即又低下頭來繼續寫著:
「我不能就這樣死去,我也不能像他們那樣屈服於基督教的淫威而拋卻自己的信仰,背負著族人的希望,我怎麼能夠現在就離他們而去?!……
勇武的提爾神,您最虔誠的子孫乞求您的庇佑,請不要讓埃西爾的子嗣們再次遭到屠戮!只要部族的血脈得以延續,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甲板上的菲力和杜蘭德一手扶著桅桿底座,一手緊握著橡木圓盾的扣環。
「菲力……」
「什麼?」
「你說這個盾真的能抵擋住英國人的弓箭嗎?」
「難道你想再穿副鎧甲嗎?」雖然嘴上這麼說,可菲力的額頭也滲著汗滴。
「聽說他們的長弓能射穿重裝騎士的胸甲。」
「你們兩個如果害怕,就回船艙去。」
艾莉的話讓法國人羞紅了臉。
「法蘭西騎士無所畏懼!」菲力大聲高呼,「我們不過是稍微有些不適應海上的顛簸罷了。」
「對對,搖搖晃晃的確實讓人不舒服。」杜蘭德接過話茬。
艾莉噗嗤笑了,對法國人的虛榮早有耳聞,不過這些天來菲力還從未在她們面前展現過他的這一面。
循著夕陽的方向看去,五艘巨大的多桅帆船在霞光下泛著冷酷的紅光。維京軍船上的每一個人,從船長巴巴羅薩,到艙底的每一名漿手,都開始默默的為自己,為部族祈禱。
「所有人注意,集中你們的注意力,衝鋒的號角響起的時候,我要看到你們像狼一樣撲向對手。」巴巴羅薩高聲呼喊著。
「敵人準備射擊了,作好戰鬥準備,他們……啊……」
瞭望手發完人生最後一次戰鬥警告,便從數十英尺高的瞭望台上直墜至甲板,整艘船都要被震動了--進攻開始了。
雨一般的箭矢從五百餘英尺外的英軍艦船上飛來,直撲維京軍船。箭頭砸落在甲板上發出的聲音響成一片,直面敵艦的主帆上則掛滿了箭只,帆的正中已經撕開了一道裂口。
「該死的,有膽量就面對面的打一場,難道英國佬就靠著這些玩意在不列顛耀和法國武揚威嗎?」艾莉伸手抓起一隻從船帆上掉落下來的箭,折成了幾段,有些恨恨的說。
「那當然,要不然你以為他們還能倚靠什麼?弓箭,巫師,間諜,可都是他們勝利的法寶。」菲力附和道。
「嗯……聽說他們的巫師能把一根羊腿骨變成一隻香噴噴的烤熟的羊腿……好吧好吧,當我沒說。」正說的興起,見菲力和艾莉都瞪著自己,杜蘭德只好中斷了自己的話題,閉起嘴,喉頭卻抽動了一下,似乎嚥下了什麼東西。
雙方的距離不足四百英尺了,箭只的威力更加的顯現出來。射中船身和桅桿的箭不再會紛紛墜落,多數箭只擊中時便扎進了木板裡,四周到處是箭只擊中時發出的「咚咚」聲,主帆和前邊的側帆已經被撕扯的七零八落,破碎的帆布片帶著大量的箭只,或掉向加班,或墜入海中,維京人的戰船已是一片狼藉。
菲力等人依舊躲在船舷後,聽著身後不斷傳來箭只射在船舷外側發出的聲響,第一次面對具有相當規模的正規軍作戰的菲力也不免有些緊張起來,握著盾的左手捏的更緊了。蹲坐在他身旁的艾莉似乎看出了他的緊張,輕輕敲了敲他的盾面。
「是不是這盾不太順手,比起你自己的肯定是差了點,不過你放心,擋幾隻箭還是沒問題的。」
「嗯,我相信你,我只是稍微的有些不習慣罷了--你知道的,作為一名騎士,作戰時不能用上自己的兵器,可是件讓人不舒服的事。」菲力拿起盾,揮舞了幾下,「還不賴,重量剛剛好。」
艾莉微微笑了笑,一轉身又對另一側的一名維京軍官叮囑了些什麼,一旁的菲力開始劃著十字,作起禱告。
漸漸的,已經能夠聽見英軍船隻上指揮官的叫喊聲和長弓弓弦發出的刺耳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