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力儘管有些害怕,不過這歌聲似乎真的具備魔力,牽引著他一步步走上前。
黑暗中走出一個人影,走到近前,菲力抒了一口氣,原來是那個維京女頭目。
「你也睡不著嗎?」未及等菲力開口,女孩先問。
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麼。
「每當父親帶著戰利品平安歸來的時候,我都會在這裡對著海神唱歌,為他和勇士們的下次出航祈禱。」
「你的父親?巴巴羅薩?哦抱歉,請原諒我這麼稱呼他。」
「沒錯,不過你沒有必要道歉,我們可沒有那麼多繁瑣的禮節,名字不就是給人叫的嗎,就像你可以叫我艾莉,而不必叫我澤爾曼小姐。」
「你的芳名是艾莉·澤爾曼?」
「叫我艾莉就行了。」
「艾莉。」
「這不是很好嗎,叫起來不用那麼費勁,也好聽的多。」
菲力覺得越來越喜歡維京人這種灑脫奔放的天性了,於是不自覺的開始和艾莉攀談起來,從瞭解他們的日常生活,到每次出海的趣聞,最後也告訴了這個女孩自己的一些經歷,說到精彩的地方,艾莉總會毫無顧忌的大聲笑著,並大聲說
「天啊!真的是這樣嗎?」
這個女孩的爽朗和對終日奔波且充滿危險的海上生活的熱愛都遠遠超出了菲力的想像,她不同於任何一個法國女孩,言語行為沒有經過一絲的修飾,一切都來的那麼自然和灑脫。
嘹亮的號角聲響起,村子裡開始傳出談笑聲和賴床的孩子挨揍後的哭鬧聲。
「天啊,都已經是清晨5點,衛兵吹響號角了。」艾莉站起身來。
「衛兵們怎麼知道什麼時候是5點的呢?」
艾莉「噗哧」一聲笑了,從身上掏出來一塊精美的懷表,握住表鏈,在菲力眼前晃了晃,馬上又轉身跑開了。
菲力尷尬的笑笑,笑自己受多年來貴族男人們對海盜生活的負面描述影響太深,一直以來都把維京人看作野蠻落後的部族,就連這一整天來的所見都還沒能完全改變他的觀念--不過這觀念也到了要拋卻的時候了。
戰士們開始集合成整齊的方陣,每個方陣有一名軍官模樣的人帶領,開始用一種獨特的強調高喊起口號,可自幼學習過多種語言的菲力卻完全聽不出他們喊的什麼。集合完畢的方陣開始朝水邊走來,絲毫不理會站在一旁的這個法國人。
巴巴羅薩拍了拍他的肩膀。
「年輕人,有興趣和我們一起出海嗎?」
「榮幸之至,先生。」菲力皺起眉,想了想,高聲喊道,「我們出發吧,夥計!」
巴巴羅薩高興的大笑起來,從來沒有一個「俘虜」會這樣讓他覺得開心,也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開心的「俘虜」,或許是對法蘭西騎士信仰的瞭解讓這個紅鬍子維京領袖不用像對待狡猾的英格蘭人那樣處處戒備,反倒可以更好的讓這個年輕人瞭解同他從前所聽到的傳言大相逕庭的維京人的真實生活。
十餘支小艇漸漸從黑暗中出現,緩緩駛來,停靠在岸邊。戰士們按照方陣編隊的順序有條不紊的登艇,巴巴羅薩領著菲力坐上了其中的一支。小艇編隊離岸而去,菲力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卻正睹見艾莉站在岸邊,目送著大家的離去。回過頭來,巴巴羅薩似乎也正看著岸邊的女兒,臉上洋溢著一個父親幸福的笑容。
「您有一個不錯的女兒。」
「噢,是啊。她的母親生下她以後就去世了,去世時才不過十八歲的年紀,那時候我們部族的生活太艱難,她母親就是因為缺少藥品才死掉的。」巴巴羅薩面色凝重,
「正因為這件事對我的刺激,從那以後我才不顧一切的劫掠海上商隊,四處綁架勒索那些沒有良知和憐憫的貴族,部族能存活到今天,並且吸引力不少其他部族的加入得以發展壯大,或許正是因為她的庇佑吧。」
「你沒有再娶別的妻子嗎?」
「是的,沒有。」巴巴羅薩看出菲力的驚訝,「你一定覺得難以置信,內陸國家都傳聞維京人粗鄙野蠻,倫理觀念也十分淡薄,男人娶多個妻子或者女人有多個丈夫都很正常,我沒說錯吧?」
「啊……基本上,是這樣的。」菲力有些尷尬。
「可事實上,僅僅是少數部族因為常年爭戰,人口急劇下降,所以才會放任族人的多重婚姻,而大多數像我們部族這樣的人都會忠貞於自己的愛情。」
「你這麼說,我想我可以理解這些部族特殊的做法。」
「我很高興你能越來越理解和寬容一個陌生的民族。」
巴巴羅薩的讚許也讓菲力很高興。
洞口的亮光越來越強,艇上的眾人開始拿手掌護住眼睛,並減慢了速度。
等大家開始適應了洞外的光線--其實才不過初升的朝陽,只是由於洞內過於黑暗,巨大的反差實在讓人受不了,戰船已經近在眼前了。
船上的青年戰士放下木板,同登上小艇時一樣,幾十人的隊伍保持著良好的秩序登上了戰船,幾乎沒有發出什麼太大的聲響。
菲力還沒來得及細想他們是怎麼訓練出這麼默契和敏捷的普通士兵的,船身微微一顫,幾乎讓他打了個趔趄--船已拔錨啟航了。
嘹亮的歌聲再度響起。
「暴雨,是我們哭泣的淚水
狂風,是我們憤怒的咆哮
…………」
伴著水手們高亢的歌唱,戰船在風浪中搖曳著前行,頭頂是巨大的四角主帆,宛若這海洋中的霸主--鯊魚的背鰭。
看著身旁維京人的淡定自若,菲力又一次驚詫了,這時的他就差沒有嘔出來了,胸腔裡似乎有鍋沸湯在翻騰著,臉色比宮廷貴婦們精心打扮後還要白。
「年輕人,以前沒有坐過船吧?」巴巴羅薩注意菲力很久了,看著他的窘樣,卻沒有流露出一絲同情,臉上反倒掛著怪笑。
「不,這當然……當然不是我的第一次出航。」菲力強打起精神,「莫非您真的忘了嗎,我已經和您,以及……您勇敢的士兵們有過一次不尋常的航行經歷了。」
「哈哈哈……你說的一點沒錯。」巴巴羅薩也被逗樂了,不過短暫的笑聲過後,他卻一臉嚴肅,壓低了聲音。「上次不過是沿著海峽走了十幾海里罷了,而這次可是真正的航行,在沒有找到獵物之前,我可不能斷定這次的航程。你還沒有適應這裡的風浪,快回船艙去吧,我會讓人給你找些合適的藥,對你會有些幫助的。」
菲力真的完全讀不動這個紅鬍子男人的心思,明明剛才還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這會卻又對自己熱心起來。
「謝謝您的好意,不過--」
邊說著,菲力邊扶著桅桿,顫悠悠的站了起來,理了理被海風吹亂的頭髮,高聲喊著:
「我是來自法蘭西的真正的騎士,日後必將成為偉大的聖殿騎士團的一員,這麼點風浪又豈能讓我屈服!」
菲力的嗓門很是響亮,甲板上不少水手都開始朝這邊張望起來。
猛的,一個浪頭迎著船頭劈了過來,整個船身劇烈的顛簸起來,浪頭過去,卻不見了菲力。
「我的天!」巴巴羅薩幾乎是跳了起來,不過這一跳,倒讓他看見了有趣的一幕:菲力雙腳緊緊的夾著桅桿,雙手牢牢抓著一旁的護桅索,整個身體近乎水平的懸掛著。
「你在上邊還好吧?」眼見自己擔心的狀況並沒有發生,巴巴羅薩又沒忘記挖苦幾句,「你是我見過的最棒的海上馬戲團小丑,恐怕那些自命不凡的宮廷小丑們都要被你的技藝折服了。」
「如果有機會的話,回到陸地上我會向你展示更多的本領,不過現在還是先幫我一把,你看怎麼樣?」菲力嘴上也仍不肯服軟。
在巴巴羅薩的命令下,幾名壯實的水手合力將菲力救了下來,抬進了船長室,給他灌了碗奇怪的湯藥,又扶他到床上躺下,蓋上一條散發著些許酒味的毛毯,轉身關上艙門離開了。
菲力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兩眼一合,就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