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德瓦爾城總是格外的繁忙,因為這個季節總會有無數的商人,小販和工匠們經過這個小城,趕往幾十英里外的王國心臟——巴黎。
菲力·德·布蘭克,在這個小城裡出生,在這裡生活,除了跟隨教父去過幾次巴黎外,他哪兒也沒有去過,不過這些絲毫不會妨礙他那些偉大理想和抱負的形成。菲力的父親是個貴族軍官,但在十字軍第8次東征聖戰時犧牲在了阿克城的最後一役中,只有戰友帶回的一封遺書至今仍被小菲力珍藏著,而他連父親的模樣都記不清了——那時他還太小了。體弱多病的母親只能帶著他投奔教父雅克·德·理查——這個德瓦爾人眼中苛刻的統治者,可憎的領主,可理查卻對這對苦命的母子似乎格外的友善,甚至讓自己唯一的侄女希爾維婭同菲力早早的訂下婚約。遺憾的是菲力的母親在兒子訂婚後不久也離開了人世。小菲力很早就立志要像教父一樣成為聖殿騎士團的一員,因此也像其他夢想成為一名騎士的孩子那樣,十歲後便成為了貴族家庭的侍從,不過他可不必吃那麼多苦頭,因為他的主子便是對他萬般慈愛的教父——作為聖殿騎士團的大團長,他是有權挑選合格的年輕人加以培養並讓其日後加入騎士團的。而在這個時期,要想成為一名光榮的騎士,就必須經歷幾年嚴格的近乎苛刻的城堡學習生活。如今的菲力已經年滿二十,再過幾個月,就可以在城堡裡舉行受封儀式,成為受人敬仰的騎士,而獲得騎士稱號的他也自然能夠很快便依靠教父的關係成為聖殿騎士團的一分子。
「郊外的空氣太清新了,真讓人心曠神怡!」躺在草地上的菲力有些憊懶的說。
「呃……雖然不太能聽懂你說的,但聽上去很不錯。」杜蘭德站在一旁,邊往河裡投擲石子邊和菲力聊著。
「你真的應該好好念幾年書了。」菲力不僅感慨著,當然,杜蘭德知道他的話並沒有惡意。
「也許吧,可我這樣的出身,能堂堂正正做個大領主家的侍從,我還能有什麼不滿足的呢?我又不用像你這樣,要為以後成為騎士而去學那麼多東西,看看你那些書本吧,堆在一起簡直有磨石那麼重。」
「雖然你不能成為騎士,可你也可以有偉大的抱負啊。」菲力坐了起來,「你可以去加入騎兵隊,以後也許可以成為一名軍官,受到封賞也說不定。或者去修習魔法,成為一名具有強大力量的法師,那一定很有趣。」
「我可沒有想那麼多,現在的日子不也挺好嗎,更何況我沒有你那麼幸運,有個這麼有地位的教父,你的一切都已經被他安排的很好了。」
「嘿,我可不這麼想!」菲力有些坐不住了,「我會成為一名優秀的騎士,會受到國王和教皇的嘉獎的,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出色才幹,這跟我的教父是誰沒有關係,難道不對嗎?」
「呃……可問題是,如果你沒有一個這樣的教父,你能獲得騎士的稱號嗎。不能首先成為一個騎士,那你剛才說的那些又有什麼意義呢?那不過是蛐蛐的鳴叫罷了。」
菲力一下怔住了,他還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這麼多年來的一切好像都來的那麼自然,如果沒有教父的幫忙,生活又會是什麼樣呢?此刻他腦子裡一團糟。菲力猛的從地上跳了起來,發瘋似的往城堡的方向跑。
「菲力,菲力,你去哪……哦,不是的,我是說,你做什麼去?」杜蘭德跟在後面,可沒跑幾步,他那臃腫的身體就開始違逆大腦的指揮了。他終於跑不動了,遠遠的,只望見菲力的背影,望見他那頭濃密的金色卷髮。
一輪新月悄悄的爬了上來,在漫天星星的環繞下似乎很搶眼。
杜蘭德好容易爬上了屋頂,菲力就躺在他面前不遠的地方,呆呆的看著夜空。
「我說,菲力……」杜蘭德有點支支吾吾,「請原諒我下午說過的話,呃……你知道的,我……我不太會講話……」
菲力依舊不語。
「其實,其實我的意思只是……只是……」
「好吧好吧,我都聽到了,可為什麼我在數星星的時候總會被你打斷呢?」菲力很是不耐煩了,「有十年了吧,這十年裡我最多也只數到過200顆,這都拜你所賜!」
「哦,很抱歉。」杜蘭德小心翼翼的也躺了下來,但還不斷喘著粗氣。
「我想過了。」
「什麼?」
「我覺得你說的很對,我的生活似乎都被教父給安排好了,好像沒有什麼事是我自己決定的,是的,確實沒有。」
「菲力……我真的只是隨便說說的……「
「不,你說的沒錯。」菲力把頭轉了過來,朝向杜蘭德那張有些不知所措的臉,「我有個計劃,你想聽嗎?」
「計劃?」杜蘭德睜圓了眼睛。
「是的,計劃,也許有些瘋狂,但我太想去試一試了。」菲力說的有些激動了,「作為我最好的朋友,你會幫我的,對嗎?」
「當然,我當然會幫你的,不過這計劃到底是什麼呢?」
菲力勾了勾手指,杜蘭德會意,忙把腦袋湊到跟前。菲力清了清嗓子,把嘴對準眼前這個胖子的耳朵,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用盡氣力喊一聲:
「你上當了!」
隨著「哇—」、「啊—」的兩聲大叫,杜蘭德的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臀部和地面的撞擊似乎震動了整幢房子,而菲力趴在房頂,笑的幾乎要氣絕了。
德瓦爾城的喧鬧還在繼續著,而這一天,一群不速之客的到來,幾乎讓小城的喧鬧加倍了。黃昏時分,守城的衛兵們都快要完成一天的使命,準備收起吊橋了。遠遠的,一個頗具規模的馬隊,緩緩的向城堡走來,隊伍最前端的,是一個盛裝的騎兵方陣,盔甲在夕陽的映照下閃閃發亮,旗幟上的家族徽記標示著馬隊主人尊貴的身份。衛兵們知道有大人物到了,馬上有人跑下城樓報告去了,沒多久,負責城防的治安官就匆匆的來到城門口了。
馬隊有條不紊的開始進城了。治安官必恭必敬的守在一旁,車馬經過揚起一些塵土,幾乎讓他打了個噴嚏。
馬隊停了下來,從隊伍正中的馬車旁走來一名侍從打扮的人,來打治安官身前。
「你是這裡的治安官吧?」侍從問。
「是的,先生,請問有什麼吩咐嗎?」雖然嘴上這麼應答著,但這個見過大場面的治安官心裡對眼前這名傲慢的侍從卻是萬般的不屑。
「哦,那麼請你通報一下雅克·德·理查伯爵,就說布列塔尼公爵從遙遠的南特城,一路風塵僕僕來到貴地。」
「遵命,先生。」治安官行禮後退出幾步,轉身望城堡裡去了,邊走邊把身後那個傢伙的整個宗族給罵了個遍。
來自遙遠的布列塔尼的公爵來到德瓦爾城的消息很快在小城裡傳開了,集市和作坊裡流傳著各種版本的傳言:有的說這個公爵染上怪病,因此選擇日暮時才進城,並且剛來這裡就讓作為地方長官的理查伯爵給他找來了醫生和藥劑師,以控制他因旅途勞頓而加重的病情;有人則認為公爵攜帶了來自東方阿拉伯的珍寶要帶去巴黎敬獻給皇室,為了防止意外所以才行事謹慎,而他龐大的馬隊則很好的印證了這一點;甚至還有人傳說公爵本人根本就沒有來,而這一切行為都預示著某種陰謀。
這些流言蜚語很快也進入了城堡裡,傳進了因等待受封儀式而變的有些焦躁和無聊的菲力耳朵裡。
「杜蘭德,你覺得這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不過我覺得這個公爵確實很不……呃……」
「很不尋常,對嗎?」
「啊,是的,我就是想說,很不尋常。」胖子杜蘭德連連點頭。
「那我想我們應該做點什麼了,去看看這個公爵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怪人。」菲力有些興奮的說。
深夜,城裡一處舊官邸,也是古怪公爵下榻的地方。
「我這次可是專程到訪。」公爵沙啞的聲音,跟他消瘦的有些駭人的臉似乎很般配,「我其實並不打算去巴黎,當然,也許會順便去拜訪幾個人。」
「那麼,閣下次此突然造訪,究竟是……」
還沒等理查把話說完,公爵便揮手示意他不要講下去。理查很識趣的讓身邊兩個僕從退下。
「他們在整理十年前被埋葬的阿克城陣亡士兵的遺物裡發現一樣東西,我想連你也一定會對此感到驚訝的。」
「哦,那他們發現了什麼?」理查的眉頭微微鎖起。
「在一個軍官用過的佩劍上,他們發現了一直在找的那樣東西。」
「什麼?」理查很是驚愕。
「在查閱陣亡人員的資料後得知,這個軍官還是個貴族,是德瓦爾城布蘭克家的後人……」
突然從玄關的位置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響,應該是某個金屬物件掉落在地上發出的。
「什麼人?」理查怒吼起來。
玄關後走出兩個人來,正是剛才被喚走的兩個僕人。
「你們怎麼還在這裡?」公爵的聲音變的更低沉,聽了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兩人抬起頭,撕掉了粘在臉上的假須,還原出原本的面貌:正是菲力和杜蘭德。
「你們太無禮了!」理查大聲吼叫著,「這裡是公爵大人臨時的寓所,你們沒有我的允許怎麼可以擅自闖到這裡,居然還是這副打扮。」
「哼,」公爵冷笑一聲,「伯爵看來對這兩個人還很熟悉啊。」
「實在是抱歉,閣下,他們是我的隨身侍從。」理查臉上冒出幾顆豆大的汗珠,「我想他們一定是仰慕閣下的威名,只是想來一睹閣下的風采吧。都怪我平時對他們缺乏管教,還請您原諒我的過失。「
「算了,」公爵臉上堆起假笑,「既然是你的隨身侍從,那也沒什麼,我們又不是說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你說是吧?」
「是,是的。」理查也只好陪笑,轉過身來,卻又一臉嚴肅的對嚇呆了的二人吼道,「你們還呆在這裡幹什麼?趕緊給我回城堡裡去,這個月的休假沒有了,再罰你們去馬廄做一個星期馬伕的工作。」
菲力和杜蘭德幾乎是連滾帶爬著出來的。早就聽聞布列塔尼公爵的暴虐,如果沒有伯爵在一旁,真不知道會是什麼下場。
兩人在馬廄受罰的日子還沒結束,就聽說公爵已經離開德瓦爾往巴黎去了,聽到這個消息,不由得送了一口氣,公爵那張扭曲可怖的臉,還有他沙啞得直刺人心房的嗓音,一直讓兩人心有餘悸。
「對了,菲力,那天晚上,你怎麼會把盤子給丟在地上的?」在心裡憋了幾天的問題,直到這時杜蘭德才敢張口問。
「還記得那天他提到的那個死在阿克城的軍官嗎?」菲力神情有些凝重,「他們說的,那是我父親。」
「我的上帝……」杜蘭德在胸前畫了個十字。
「母親曾經告訴我,父親的遺物早在十年前就已經送回國了,並且全部交還給了她,其他的東西早就失落了。可他們為什麼還能找到父親用過的佩劍呢?」
「我能想像你當時有多驚訝。」
「抱歉,杜蘭德,因為我的粗心還讓你受了罰。」
「不,你不用道歉,跟著你做什麼都行。只要以後你成為了騎士,能讓我做你的隨身侍從就行了。」杜蘭德憨憨的笑著,臉部堆積的脂肪更加明顯了。
「放心,我一定不會丟下你的。」
兩顆年輕的心,在這一刻強烈的碰撞著,此時的他們或許還不知道,這段友誼對他們的未來會有著多麼難以預料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