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馬場是仙界西線的一個軍事重鎮,地勢較高,易守難攻。平日裡仙界與魔界相安無事時,這裡僅僅駐紮著仙界的巡邏隊,但每當仙魔兩界關係緊張時,這裡隨時都可以進駐百萬大軍,不過像現在這樣一次聚集了仙界近四分之三的兵力尚屬首次。要知道,當年仙界聯合佛界出兵冥界時,雙方只動用了二百萬軍隊就將冥界滅亡了。
躍馬場只有三條路可以與外界相通,每條路都寬達三十餘丈,一條是沿東向西的進場之路,另兩條是出場之路,這兩條路一直延伸到荒漠中的公路上,直通仙魔通道。除了這三條通路外,躍馬場四周都布下了極為堅固的防禦陣。防禦陣是幾萬前就布下了的古仙陣,據聞此陣法可以自動的吸收外界的能量加強防禦陣的威力,於是幾萬年下來,誰也不知道躍馬場的防禦陣強大到何種程度,但無形之中卻給進駐這裡的士兵們以極大的安全感,因為正是由於有了這座古仙陣,他們才敢放心的吃,放心的睡,不用擔心風吹雨打,日曬雨淋。只是,當年那個設計防禦陣的古仙人只怕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他的古仙陣會使躍馬場變成了一個墳墓,一個人間地獄,而他也成了仙界的千古罪人。
當李隆武,馬上行和鍾克剛三人趕往躍馬場附近時,遠遠的就可以看到西面天空不時的閃現法寶的流光,隱隱傳來嘈雜的喊殺聲,有人在街道上狂奔,手裡拿著一面鑼鼓猛烈的敲打著,邊敲邊喊:「鄉親們,快逃命吧,魔軍殺來了!」沿途只見百姓們驚慌失措的從房屋裡跑出來,攜家帶口的趁著夜色往仙界腹地逃去。一時間,火把四起,車轆聲、馬嘶聲、小孩的哭聲響成一片,通往附近幾個府的官道上人滿為患,遠遠看去猶如一條巨大的火龍。
三人身處空中看得真切,只覺得心中似有一塊千斤巨石壓著,讓他們喘不過氣來。形勢突變得太快了,讓人難以接受。一個時辰前的惠韻府還安然的躺在大地的懷抱裡,沐浴著清涼的夜色,等待著黎明的曙光。雖然早有傳言說仙魔兩界要開戰,這些傳言在城中也鬧得沸沸揚揚,但百姓們是單純的,念舊的,他們誰也不願意捨棄這片養育了他們一輩子的熱土,當初李隆武他們率領大軍進城時,百姓們夾道歡呼的場面仍舊歷歷在目,許多人見到軍隊的進駐就如同吃了定心丸,放心的把身家性命寄托在仙界雄壯威武的軍團上。可如今……,軍團還在,百姓們卻不得不背井離鄉,流離失所……。
風掠過臉頰,帶著一絲入骨的寒意,李隆武心生內疚,一邊竭盡全力的催動仙氣貼著房頂疾飛,一邊思索著退敵之策。遠處的喊殺聲越來越真切,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血腥味。他沒有使用任何的仙器法寶,完全是御風而行,憑得是一身精純無比的仙氣,他的修為是三人中最高的,有接近了神級高手的實力,是李氏家族千年一出的奇才。馬上行和鍾克剛兩人尾隨在李隆武身後,他們早就祭出了各自的法寶。馬上行使用的是一把淡紅色的仙劍,此時他正站在仙劍上御劍而行,揭掉了外面的長袍,露出了紅得如同火焰一般的仙甲,透過仙光依稀可見臉上陰雲密佈,眼中精光爆閃;鍾克剛身上穿的是很少見的桔黃色仙甲,一層淡淡的煙霧輕攏在他身周,整個人像是裹在一團塵土中一般,至於他的法寶那就更奇怪了,不像刀也不像劍,看上去倒像是一把鋤頭,上頭閃動著一抹土黃色的光華,又長又大,被他就這麼扛在肩上,倒像是一個粗獷的農夫。不過,沒人敢小看他的這把「鋤頭」,在仙界它也算是大名鼎鼎,有一個很響亮的名字「土王鋤」,名氣不在白素素的玄女仙綾之下。
李隆武正想著出神時,冷不妨從身下的一棟房屋中傳來一聲長笑,笑聲中,一個黑色的身影陡然破屋而出,帶著一叢紛飛掉落的木屑。與此同時,馬上行和鍾克剛兩人附近的房屋裡也接連躥出了兩條人影,與先前出來的那個黑色人影呈犄角之勢將李隆武三人圍在中間。
李隆武大吃一驚,急忙停住身形,目光投往站在他身前十丈開外的虛空中的那個黑色人影,只見來人穿著一身黑色的鎧甲,手持著一把銀色的長劍,一頭淡藍色的長髮如波浪般飄舞,面容英俊瀟灑,帶著淡淡的笑容。他心中暗暗凜然,心想自己剛才一時失神,竟然沒發現有人早就在前往躍馬場的半路上埋伏好,等著他們前來自投羅網。隨即,他想到了一個更嚴重的問題,足以讓他全身發冷。魔軍顯然摸透了仙軍的動向,事先規劃好了一切,趁著他們三人外出赴宴以及軍中的真君和星君等高手前往醉雨樓玩樂之時突襲躍馬場,將三個通道圍住,這就等於困住了三百萬的大軍,然後派出高手攔截他們,可以想像如今的醉雨樓外已經被魔界的高手團團圍住,以赤火真君和羽林真君為首的仙界重臣們將陷入一場苦戰。
馬上行也觀察著自己的對手,對方是一個五短身材,濃眉大眼的壯漢,穿著一身鮮紅的魔甲,手持著一對紅光閃閃的鴛鴦刺,頭頂的兩隻顯眼的銀角表明他高級魔將的身份。
鍾克剛是三人中最為震驚的一個,因為他的對手不是別人,赫然是他的老上司南蓋天。雖然南蓋天的相貌比之以前有了些須的改變,但落在與他共事相處了數十年的鍾克剛眼裡,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要知道鍾克剛原來可是南蓋天的副將,而且南蓋天當統帥時對他也頗為照顧,原本他只是一個金將,後來被南蓋天提拔為副將,成為軍團的第二把手。南蓋天被革職查辦後,他意外的沒有受到牽連,還得以升任南方軍團的統帥,成為新一任南仙。面對著桀桀怪笑的老上司,鍾克剛滿臉的苦笑,他是南蓋天一手提拔上來的,恩將仇報的事他自覺做不出來。
李隆武和馬上行顯然也認出了南蓋天,臉上多少流露出些須的苦笑和悵然,曾幾何時同為仙界四大統帥的他們如今卻要自相殘殺了。
南蓋天有些心虛的看了看李隆武和馬上行,乾笑道:「兩位將軍別來無恙啊。」隨後又看著鍾克剛,說道:「鍾老弟,聽說你當上了南方軍團的統帥,真是可喜可賀啊。」
李隆武悶哼一聲,瞥了他一眼又將目光移開,顯然不打算搭理他。馬上行動了動嘴巴,幾次欲言又止,最終歎了口氣,也沒有再看他。
鍾克剛則顯得有些尷尬,看著南蓋天道:「南大哥,我……」他很不好意思說下去,畢竟他這個南仙當得不那麼光明磊落,有點趁人之危的感覺。
南蓋天也不介意,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你們看不起我,心裡罵我老蓋是叛徒,沒關係,罵吧,反正我不介意。」他倒有些自知之明。
李隆武皺了皺眉,卻沒有說話,也沒有看他一眼,只是靜靜的看著對面的黑衣人,臉色有些沉重,緩緩的說道:「閣下似乎不像是魔界中人,為何攔住本將去路?」
這黑衣人正是帝釋天,魔界第三軍團統帥,奉敖龍之命阻止李隆武三人前往躍馬場。他淡淡的一笑,若無其事的抹了抹修長的銀色劍身,瀟灑的一甩腦後藍晶色的長髮,直視著李隆武悠然道:「你就是有仙界第一名將之稱的李隆武李將軍吧,今日一見,果真有名將風範。你不用管我是不是魔界中人,你只要知道今天晚上你到不了躍馬場就行了。」
李隆武微微冷笑道:「就憑你?」心裡卻微微一驚,對方竟然輕易的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顯然是有備而來,不由更加肯定了他對目前局勢的猜測,魔軍實已佔據了絕對的主動,今日一戰仙界必敗,而他要做的就是要盡量保存仙界的有生力量,避免一蹶不振。
帝釋天笑容依舊,煞有介事的點頭道:「不錯,就憑我。」
李隆武臉上的冷笑之意更濃,不屑的道:「只怕你還沒那本事。」話雖這麼說,但他心裡卻在暗暗警惕,對手的輕鬆讓他感到一種強大的壓力,他的神識屢次延伸出去想要打探對手的實力卻被一股暗勁擋在了兩丈開外,這說明對手的修為並不在自己之下。但他並不感到過分的擔心,這不是你死我活的決鬥,況且他也不需要也沒必要在這裡逞強好勝,他的目的是盡快擺脫對手的糾纏,趕到躍馬場去指揮大局。時間對他來說比生命還寶貴,因為他知道自己每晚到一刻,意味著什麼。
看到那對火紅的鴛鴦刺,馬上行的臉色變了變,已然知道自己的對手是魔界有名的高手毒越。在他看來,毒越談不上是一代名將,頂多稱得上是一名沙場猛將,然而自從六界大通後,「毒刺」的威名逐漸傳遍了整個仙軍,其勇猛強悍與心狠手辣在魔界內戰時被吹呼得神乎其神,讓許多仙族士兵又敬又畏。
鍾克剛畢竟是常年在軍中打滾的漢子,經過一番權衡也想通了,南蓋天固然對他有知遇之恩,但此時非彼時,尚不是講情義的時候,仙界遭此巨變,如不能盡快的趕到躍馬場控制局面,後果將不堪設想。
此刻,這六人身處一長街之上,距離躍馬場僅有三里之遙。遠處殺聲震天,火光染雲,不時的傳來幾聲淒厲的慘叫,就連真元的激烈碰撞聲都可清晰聽見,幾可預見躍馬場附近戰況的慘烈。這些聲音聽在李隆武,馬上行和鍾克剛三人的耳裡當真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趕過去組織大軍突圍,然而大敵當前,他們卻不得不強行摒棄雜念,穩定心神,這種痛苦非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
醉雨樓是惠韻城有名的風月之地,坐落在城裡最繁華的街道上,門面之大讓周圍的各家妓院望塵莫及。裡面的佈置之考究如同皇宮一樣,雕欄玉砌,小橋流水,竹影婆裟,曲徑通幽,紅廊綠簷環繞,來往的客人不是王公貴族就是富甲一方的大財主,六界大通後,這裡也成了過往的有錢客商的消遣之地。醉雨樓的姑娘各個美如天仙,人人都彈得一手好琴,還有些都能吟詩作畫。這裡隨便一個姑娘在別處一定是花魁,但她們還是寧願留在這裡,說不準那天就會成為有權或有錢人的姨太太,因此周圍沒人敢得罪醉雨樓,就連官府也得讓她們三分。
平日裡,這醉雨樓歌舞昇平,絲竹悠揚,即使到夜深也不見消停,而如今這素來熱鬧喧囂之地卻顯得極為安靜,掛滿紅色蓮燈的朱漆大門當街敞開,不見樓裡姑娘撫首弄姿,爹聲爹氣於門前,卻只見兩幫人彼此在街上對峙,還有數十名魔界高手手持法寶兵刃將醉雨樓圍了個水洩不通。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鴇早就被這陣勢嚇得面無人色,龜縮在門後連大氣也不敢出,至於那些樓裡的紅牌姑娘早就溜回房間收拾起細軟,準備從後門溜走,不過當她們看到後門外面巍然默立的一排魔界士兵後,馬上絕望的撲倒在那些士兵的腳下哀怨幽訴,極盡煽情之能,只可惜換來的卻是眾魔兵冷漠無情的目光。
當街對峙的兩幫人壁壘分明,極易辨認。靠北而立的是黑衣鎧甲的魔界群雄,以敖龍和曹桓為首,其他高手包括毒娘子、厲訊、陸玄、郭璞,洪雷等;對面卻是一群錦衣華服的仙界重臣,以赤火真君和羽林真君為首,另外還有趙公明、畢宗遠等新任真君以及二十八星君中的高手。
赤火真君仍然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道袍,中間繡著一大簇燃燒的火焰,他此時的臉色陰沉,雙目中寒光四射,凝視著敖龍恨恨的道:「素聞敖兄乃是光明磊落之人,今日卻幹出這等陰險卑鄙之事,實在令本真君大失所望。」
敖龍哈哈大笑道:「哪裡哪裡,敖某怎及得上諸位的閒情雅致,堂堂仙界重臣竟然也會到這等花柳之地尋歡作樂,讓我等大開了眼界。」
赤火真君老臉一紅,怒道:「敖龍,別以為今日偷襲你能撿到多大的便宜,我仙界三百萬雄兵豈是你等魔界小丑能夠匹敵的,識相的快快收兵滾回雁門關去。」
敖龍看著怒不可遏的赤火真君鄙夷的搖了搖頭,冷笑道:「沒想到四萬年下來仙界竟然淪落到這等可笑的地步,什麼狗屁真君,簡直是貽笑大方。三百萬大軍又如何,即便你們有五百萬大軍也擺脫不了失敗的厄運。你們這些所謂的仙界重臣平日裡幽居深宮,花天酒地,養尊處優,上到君,下至臣,個個都自以為坐擁江山,天下盡握,孰不知大勢已去,還兀自做著黃粱美夢,真是可悲可笑。」
敖龍這番話說得極重,聽在眾仙耳朵裡有如針刺一般,人人色變,看著黑暗深處重重有如鬼影一般的魔界高手,眼中有驚惶之色掠過,即便連赤火真君和羽林真君也不例外。不過,羽林真君的個性素來柔弱,沒有什麼主見,但此刻腦子卻異常的清醒,聽了敖龍的話頗感唏噓。當年他飽受玄武和聖龍的欺壓,而如今這兩座大山相繼倒塌,太陽、太陰、普化三位真君死於宮廷政變,接著又有朱雀真君,白素素,荀雷吉,柳青梅等一大批高手相繼遠走,如今輪到赤火真君位列八大真君之首,統領群仙,仙界的種種變故他都看在眼裡,一個強大的種族逐步被削弱,如今的仙界早就今非昔比了。倒是赤火真君面上的驚惶之色轉眼即逝,看不出有多大的失落,相反,一直以來攻於心計的他卻更有股從深心隱隱散發的桀驁感覺,玄武和聖龍這兩大神級高手的失敗終於迎來他的春天,他不甘心就這麼失去大勢,堅信仙界在他的帶領下會一統天下,開創千古基業。同時他還隱隱存著一股僥倖,那就是如果他們能將敖龍等一干魔將擊敗,魔軍也就失去了主心骨,形勢就會朝著對仙界有利的方向發展。
他的目光如電,轉頭一一看過眾仙,最後落在敖龍的臉上,冷冷的道:「敖龍,任你巧舌如簧,也休想削減我們的鬥志。」
奇怪的是,被他看過的眾仙都有種幾如被火焰燒過一般的感覺。
敖龍微微一笑,也不答話,就這麼靜靜的站在那。時間在無聲無息的流逝,每流逝一分,就意味著魔界的勝算多一成。他心裡非常清楚,此時雖然魔軍佔盡了優勢,仙界的三百萬大軍被圍困在躍馬場動彈不得,這還要多虧了那個古仙陣,古仙陣雖然固然金湯,但此時卻猶如一張巨網將三百萬大軍網在其中,作繭自縛,使得大軍的戰力發揮不出來。然而任何優勢都有可能在短時間轉化為劣勢,只要仙界有一兩個高手突圍或是另有高手前來增援,趕到躍馬場以強大的法力強行解放出一個通道,那麼源源不斷的仙界士兵就會一窩蜂的從通道裡出來,與魔軍展開殊死搏鬥,到時仙軍數量多的優勢就會發揮出來,魔軍除了狼狽的撤退外別無選擇。
敖龍現在只希望帝釋天,毒越和南蓋天三人能將李隆武他們攔下,因為李隆武三人都是精於帶兵作戰之人,在軍中威望極高,一旦讓他們趕到躍馬場後果不堪設想,至於醉雨樓這邊,敖龍倒不怎麼憂慮,他帶了五六十個高手圍樓,另外還調撥了三百個身手了得的士兵,這些士兵大多都有蒼級的實力。而這五六十個高手幾乎囊括了魔軍中所有的精英,光中位皇級高手就有三十多個,他們足可以抵擋在場所有的上仙,至於那些正仙就可以交給普通的皇級高手來對付。
長街的另一頭,帝釋天和李隆武已經交上了手,而馬上行和毒越,鍾克剛和南蓋天也兵戎相見,鬥得難分難解。
李隆武乃仙界第一名將,不論是帶兵作戰和個人修為都達到了極高的境界。六月政變時,就是他奉命勤王,帶領軍中高手連夜潛回仙京誅殺聖龍叛黨,並將除聖龍外的太陽,太陰,普化等三大真君擒拿格殺,才得以穩定凌霄城的局勢。所謂功高震主,他也因此招來仙帝等三大御帝的猜忌。要知道,當時仙帝、紫帝和青帝三大高手連手才將聖龍擊退,相比之下,李隆武的功績更顯突出。
事實上,他的修為在仙界僅次於戚戰、衛青、三大御帝等神級高手之下,傲視群仙,只不過他為人低調,許多人不知罷了。
而帝釋天也絕非泛泛之輩,這些年在楊天行的調教下比之當年剛從神殿出來時早已不可同日而語,再加上他修煉的是天人錄,所以修為日漸精進,已然跨入頂尖高手的行列。
這兩大年青高手的較量雖不比韓一嘯和赤月空這兩大靈神驚天動地的碰撞,但卻更顯得樸實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