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佛錄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困獸之鬥
    話說佛界諸僧業已到達魔界的同時,花四海領著幾個冥界高手也晃悠悠的出現在雪月城以北的香楠郡內。

    花四海的臉色有些難看,悶著頭走在前面,神情看上去似乎有些沮喪。他身後大約十丈遠處跟著兩個相貌和衣著都與魔族人截然不同的大漢,左邊一人黃袍帝冠,面如冠玉,英俊瀟灑,行走間顧目飛盼,趾高氣昂,無論怎麼看都帶著一股盛氣凌人的味道,此人便是那一貫自戀的秦廣王了;而右邊一人與英俊的秦廣王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個鄉野莽夫,身材足足比秦廣王要矮一個頭,穿著一身普通的深綠色長袍,濃眉巨眼,闊鼻厚唇,鬍子邋遢,頭髮亂糟糟的像個鳥窩。這人便是冥界十大冥王中以脾氣暴烈,性情鹵莽聞名的破軍冥王了。

    這兩人身後五丈距離處還跟著七個形態怪異的人。他們清一色的黑色長袍,連頭也都用一個黑色的帽子遮掩起來,面部用黑布蒙住,只留下一雙詭異的眼睛,衣袖和褲管都極長,倒像是戲班小生穿的戲服。而且,他們走路的時候根本感覺不到腳在走動,輕飄飄的,像幽靈一般。無庸置疑,這七個黑袍人便是冥界的七大鬼使了。

    說起這個鬼使,其實也就是冥界的靈鬼師,再通俗一點,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巫師,死靈法師。巫師在冥界有著悠久的歷史和古老神秘的傳承製度,儘管巫師的力量十分強大,但由於他們修煉的是邪惡的巫術,毒盅,禁咒,背棄了冥界自古以《冥王訣》為正統的修煉途徑,所以並不受冥界統治者的重視。直到四萬年前的冥妖戰爭才突顯出巫師的好處,殘酷的戰爭造成冥軍重大的傷亡,冥軍中僅有的幾個並不受重用的巫師們此時卻大出風頭,憑借他們極為熟練的巫術治癒和回魂術,乃至高級的復活術,將成百上千瀕臨死亡或已經死亡但魂魄仍在的冥軍將士從新送上了戰場。只可惜當時冥軍的隨軍巫師加起來也不到十個人,要不然冥界也不至於崩潰的如此迅速。

    自那以後,新繼位的冥界皇帝唐艷意識到巫師有著其他人無法替代的作用,於是終於將當時殘餘的在冥界中享有極高威望的七位大巫師請進了千鬼殿,加封為七大鬼使,地位僅次於各大冥王和閻羅之後。對於那些終日與屍魂打交道,生活在黑暗世界裡的巫師們而言,這樣的恩賜無疑還是極有吸引力的,所以巫師界裡,為了爭奪那七個能進入千鬼殿的入場券,各大巫師都在暗中較勁,以致於後來千鬼殿主人創立了每百年一屆的「萬巫大會」,也就是說以後大鬼使的人選就要從萬巫大會上產生。

    花四海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看著從出了千鬼殿開始一路上就喋喋不休吵個沒停的秦廣王和破軍冥王說道:「我說兩位這麼吵個沒完累不累,現在也休息夠了吧,我們還是飛吧,這樣走太慢了。」

    見花四海說話,秦廣王把張開的嘴又合上,硬生生的把呼之欲出的一句髒話嚥了下去,狠狠的瞪了破軍一眼,這才轉頭看著花四海換上一副瀟灑的表情,笑道:「沒問題,飛就飛吧。」

    花四海心裡一陣苦笑,這秦廣王的臉色說變就變,剛剛還像只鬥雞似的滔滔不絕的罵著髒話。又看了看一臉怒氣的破軍。他心裡頗有些同情這個仁兄,一路上聽他和秦廣王相互譏諷從來就沒佔過上風,看他那張老臉憋漲的都快紅出水來了,可就是罵不過人家秦廣王。別看秦廣王長的人模狗樣的,但罵起人來卻難聽的要死。

    破軍粗著脖子喘了幾口粗氣,一雙銅鈴巨眼死死的盯著秦廣王,默然點頭。

    花四海總算鬆了口氣,心想把兩個傢伙搞定就差不多了,至於那七個黑乎乎的鬼使他怎麼看都不順眼,也懶得去理。

    秦廣王變戲法似的招來一朵大雲,花四海等人走了上去,駕著雲頭騰空而去。

    剛沒飛多久,花四海和七鬼使就淹沒在秦廣王和破軍冥王兩人的相互吵鬧聲中。

    花四海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真想找個什麼東西把耳朵也給堵上。過了一會,他又忍不住睜眼朝七鬼使看了看,卻發現那七個黑衣人早就用帽子把耳朵緊緊的裹住,微閉著眼睛,一副老僧入定的樣子。

    花四海苦笑著搖了搖頭,難怪這七個老傢伙一路上對秦破兩人的爭吵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原來早有防備。他想了想,發現這七個鬼使從千鬼殿出來後就一直沒有開口說過話,始終不近不遠的幽靈般跟在他們三人的後面。

    聽著耳邊呼呼的風聲,花四海覺得以這樣的速度不出半個時辰就能到雪月城了,心中一鬆,不經意的朝雲下看了看,突然發現一個村莊的上空懸著一大團的黑雲,不由覺得有些奇怪。他又看了看四周的天空,藍天如洗,白雲悠悠,哪有半點要下雨的樣子,再說即使是雲也不可能壓的那麼低,難道是又人在施法求雨?

    「有屍氣!」

    正猜度間,忽的,一個干冷,沙啞的聲音響起。

    花四海吃了一驚,循聲看去,發現說話的聲音竟然來自那七個鬼使中的某一個,至於哪個他就不知道了,因為他們的裝束幾乎都是一樣,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

    也許和花四海的感覺一樣,正口沫橫飛,罵得不亦樂乎的秦破兩人也安靜了下來。

    「屍氣?哪來的什麼屍氣,呃……不過除了你們七個人身上的屍臭味外。」破軍不悅的看著七鬼使,似乎在責怪他們大驚小怪。

    秦廣王撇了撇嘴,沒有說話。他順著其中一個鬼使的目光向下看去,也看到了那個被黑雲籠罩的村莊,那朵奇異的黑雲讓他微微皺起了眉頭。

    花四海心裡卻猛然的咯登了一下,生出一股強烈的不安,連忙止住雲頭。他雖然聞不出什麼屍氣,但他絕對相信七鬼使的話。在冥界的時候他也曾聽說過一些關於巫師的傳聞,知道冥界的巫師成天與屍魂打交道,對屍氣特別敏感。

    「已經死了很多人了,要不要下去看看?」說話的是最左邊的一個鬼使,奇怪的是他的目光在空中四處打轉,並沒有朝雲下的村莊看。

    花四海微微一驚,覺得有些奇怪,難道光憑屍氣就知道死了多少人嗎?

    秦廣王似乎看出花四海的疑惑,道:「你不用奇怪,我們這些人是可以看到魂魄的。這些魂魄是剛從死者身上飛出來的,他們很驚慌,很惶恐,如果沒人幫助或收留他們,他們就會在一兩天內變為陰靈,又或未來得及變被其他的陰靈吃掉。」

    花四海聞言點了點頭,想到秦廣王的身份正是管冥界地獄的閻羅。他雖然看不到這些魂魄,但可以想像得出這些魂魄在離開主人的軀體時有多麼的淒慘。他心裡不由騰起一股怒火,誰能狠得下心對這些無辜善良的村民下毒手?

    就在這時,眾人聽到身下傳來一聲奔騰呼嘯的龍吟,那聲音似萬獸狂吼,又如千軍萬馬,鐵蹄肆虐,氣勢洶天,還未見而勢已至。花四海心中大驚,低頭一看,見那村莊上空的黑雲不知何時已經越升越高,那方向似是對準了他們這一方。

    而在他的身後,秦廣王等人也驚訝的看著那團越來越接近的黑雲。沒人說話,然而每個人心裡都湧出一股強烈的壓抑感。

    未己,眾人便聞到了從那黑雲中散發出來的濃烈的血腥氣味。那股氣味讓眾人紛紛皺緊了眉頭,連呼吸都覺得困難,幾乎給人一種身處屠宰場的感覺。

    花四海心中怒氣更盛,如此濃烈的血腥氣那得要多少人的鮮血,又要了多少人的命。

    他凝目向那黑雲看去,見那雲朵似雲非雲,倒像是一團繚繞的黑氣,看不出那黑氣中究竟藏著什麼東西,但卻能感覺出黑氣中的濃烈的殺氣。那是一種極度冰寒的感覺,彷彿那股殺意穿過了皮膚,刺進了心裡。

    正自驚疑處,卻聽著那聲勢越來越近,氣勢越來越凶。片刻之後,他只覺得眼前一黑,那團巨大的黑雲出現在對面,給人一種遮天蔽日的感覺,那黑雲邊緣上的黑氣不斷的飛舞繚繞,猶如惡魔的爪牙。

    強烈刺激的血腥味如狂風暴雨般撲面而來,打在眾人的臉上竟然有股濕暖鮮溫的感覺,彷彿吹拂在臉上的不是血氣,而是活生生的血液。

    眾人沉默著,那股不安的感覺愈發的強烈。看著眼前這團巨大的黑雲,就像是看著一隻獰笑著張牙舞爪的猙獰惡魔,心裡深處湧出一股莫名的渺小無助感。

    周圍的世界,所有的聲音,在那瞬間,突然都變得這般遙遠了……

    忽的,那團黑雲一陣劇烈的翻滾,同時眾人的耳邊響起了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

    「可憐的人類,你們是不是感到恐懼了?是不是感覺自己像是一隻待宰的羔羊?哈哈……

    你們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就讓我來替你們超度吧。」

    刺耳尖利的笑聲如同利箭一般洞穿著眾人的耳膜。花四海聽著人類兩字突然心中一寒,隱隱猜到那藏在黑雲中的是什麼,同時他注意到秦廣王和破軍的身子,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激動的緣故,開始緩緩地顫抖起來。只有那七個渾身裹在黑色裡的鬼使一如既往的沉默著,幽幽的眼睛閃爍著莫名的光芒,也不知道是恐懼還是興奮。

    花四海心中一歎,張了張不知何時業已乾裂,滿是苦澀的嘴,低沉的說道:「他就是玄武,不,也許玄武已經不存在了,應該叫他天戈戟。」

    四週一片寂靜,只有風聲捲起衣角獵獵作響。

    眾人一陣默然,只是那有些僵硬的身子在花四海話語剛落時齊齊一顫,眼中的目光有些凌亂,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

    忽的,也不知是誰悶哼一聲,花四海來不及看清楚就只見眼前綠影一閃,有風吹過。再一看,身旁已經少了一個人,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莽漢。

    秦廣王的臉色突然變了,幾乎在破軍冥王飛出的同一刻,他動了,但不是朝前,而是往後飛退,轉眼消失在視線中。

    花四海眼中閃過一絲怒意,看了看七鬼使,見他們仍舊一動不動的站在原處,沒有半點的阻攔之意,頓時悶哼一聲,冷冷的道:「你們冥界就是這樣來幫助我們的嗎?」

    為首的玄陰鬼使看了花四海一眼,干冷的說道:「他並沒跑。」說完後,就不再看花四海一眼,轉過頭去。

    花四海聞言一怔,還來不及思考那話中的意思,就聽見對面傳來一陣怒吼,同時夾雜著一聲悶哼,心中一顫,舉目看去,見破軍冥王飛快的從黑雲中飛出來,落到他身旁。

    破軍冥王鼓起一雙帶著血絲的巨眼,臉色不知怎的,帶著一股異樣的黑氣,身上原本整潔的衣服,此刻竟也有幾處撕破污穢的地方,看來剛才在外面的鬥法,他吃了一些虧。

    玄陰鬼使轉過頭關切的看了破軍一眼,眼中掠過一絲驚異。下一刻,他的眼中又被濃濃的悲傷所取代。

    只見破軍冥王的七竅同時流出鮮血,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那張臉猙獰的扭曲著,到處都是縱橫交錯的血跡,顯得十分恐怖。

    花四海猛然一震,眼中露出不能置信之色,伸出手去扶著他,低沉的聲音響起:「冥王,感覺怎麼樣?」他看著剛才還生龍活虎一般的破軍轉眼就淪落到如此境地,心中湧起一股濃濃的哀傷。

    破軍艱難的別過頭看了花四海一眼,那張滿是血跡的臉上露出一絲難以言狀的苦笑,微微搖了搖頭,低聲道:「我已經盡力了,但……」他突然重新將乾裂,不知什麼時候變得烏黑的嘴唇顫抖著合上,眼中充滿了恐懼。

    花四海看著他默然無語,只是眼中的那股哀傷又濃了幾分。破軍在他懷裡漸漸的停止了顫抖,血還在流著,溫暖的滴在他的手上,感覺卻是那麼的冰冷。

    身邊人影閃動,花四海茫然的看去,見玄陰鬼使飄了過來,將一粒黑色,帶著腐臭味的藥丸塞進破軍的嘴裡,然後默然的抬頭看著自己說道:「他傷的很重,只怕……,不管怎麼說,他就拜託你了,你帶著他先走。」

    「那你呢?」花四海渾身一震,眼中陡然閃過一絲異彩,聲音顯得有些急促。

    玄陰鬼使看了他一眼,隨又默然的轉開,歎道:「這裡有我們七個撐著,呃……,我差點忘了。你把這個帶上,萬一冥王在中途斷了氣,你就把瓶塞打開,將瓶口對準他的鼻孔,這樣能保住他的魂魄。」說話間,他從懷裡拿出一個黑色的小瓶交給花四海。

    花四海默然的接過緊緊的攥在手心裡,一股冰涼的氣息煞時遍佈全身。他看著那雙蒼涼的眼睛,卻搖了搖頭:「不行,我辦不到。」

    遠處傳來幾聲怒吼,隱隱有勁氣相撞聲傳來。兩個木然的男人對視著,均看出了對方眼中的那份執著。

    「沒時間猶豫了,你帶著他先走。秦廣王那邊快撐不住了。」片刻後,玄陰鬼使移開對視的眼光,聲音顯得有些急促。

    花四海突然微微一笑,柔聲道:「我曾經也這樣拋棄過朋友,那種感覺實在不好,所以你不用勸我了。我花四海並不是一個孬種,生死由命吧,何況我們聯手並不是沒有活著的機會。」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當初在神殿的時候,眼裡閃過一絲羞愧。

    玄陰鬼使默然的注視著花四海,沒有說什麼,僅僅是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人影一閃,秦廣王滿身是血的飛了過來,看了一眼躺在花四海懷裡奄奄一息的破軍,腳步一陣踉蹌,然後仰頭深深的吸了口氣。旋又看了眾人一眼,苦笑道:「那個傢伙太強了,我只與他周旋了一陣,沒想到還是弄的如此狼狽,差點把小命也搭了進去。」

    花四海默默的看了他一眼,的確狼狽,他的那頂帝冠不知何時不見了,剩下滿頭的長髮蓬亂的散在腦後,一身黃袍也被撕的破爛不堪。

    「我們已經成了甕中之鱉了。」突然,玄陰鬼使苦澀的聲音打破了無言的寂靜。

    花四海也是一臉苦笑的看著周圍到處湧動的黑雲,他們幾人已經被圍在雲中。

    忽的,黑雲中那個沙啞的聲音再度響起,這次帶著些須的鄙夷。

    「人類,不要再掙扎了,你們的力量太渺小了。像你們這樣弱小的生靈根本就不配生存在這片大陸之上,要知道,很久很久以前這裡曾是偉大的神族龍族的地盤,我們佔領這個世界的時候你們人類根本就還沒出現。」

    花四海看著周圍翻滾的黑雲,冷冷的道:「龍族的輝煌早就過去了,人類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你再怎麼強大,終有人能夠制服你。還有,你根本就不配稱龍,你只是黑魔神的走狗,你早就墮落成一個魔鬼了。」

    「嘖,嘖……,無知的東西!黑魔神算什麼東西,那個老不死的傢伙現在自身難保了,哪還能管得了我,哈哈……,他和光明神統治了這個世界這麼久,也該輪到我來嘗嘗當皇帝的滋味了。」頓了頓,又道:「你們如果效忠於我,我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如何?」

    黑雲繼續翻湧著,到處充斥著無盡的黑暗。

    眾人一陣難言的沉默,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突然,秦廣王渾厚的聲音響起:「做你媽的春秋大夢吧,就憑你也想征服梵天,也不撒泡尿照照,有種就現身,別老是像個王八似的躲在雲裡。」

    話音剛落,黑雲翻湧的更加劇烈了,一股濃烈的殺氣陡然撲來,眾人如同置身於冰窖之中,再度感到一陣窒息。

    「不知死活的東西!我不但要統治梵天,還要征服九天,你們能死在我這個偉大的統治者手上會感到很榮幸的,哈哈……」

    狂傲的笑聲中,一道雪亮的電光陡然劃過,將四周照的一片慘白。眾人正感驚異間,突然覺得四周壓力大增,似有一張無形的巨網將他們網住,並在不斷的收攏著。

    花四海大駭,毫不猶豫的拚命催發出魔氣抗拒那股強大之極的壓力,再看其他人也和他一樣,秦廣王怒目圓睜,手結奇怪的法印,嘴裡喃喃不休的念著咒語,頓時身上冒出一片白光,而且越來越亮;七鬼使則顯得鎮定得多,他們不慌不忙的祭起七面幡旗。那幡旗在狂風中獵獵飛舞,隱隱間又無數的黑氣縈繞在幡布上。

    眾人一齊發力,頓感壓力大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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