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的天火依然安靜的燃燒著,安靜的有些可怕。那從天而降的凌厲青光似乎有了些須的畏懼,亦或是猶豫,並沒有馬上撲襲下去,而是徘徊在天火上空,像一隻蒼鷹遊蕩在一隻受傷的兔子上空。
白素素的舉動讓柳青梅大吃一驚,但等她完全反應過來時卻已經為時已晚。她只得暗懷感傷的看著這近乎悲壯的一幕。
所有人似乎都預感到了可怕的後果,白素素的舉動無疑于飛蛾撲火,也許沒等她接近楊天行,她的肉身就被天火煉化了。此時,就連暗自得意的仙帝也為白素素近乎瘋狂的舉措嚇了一跳。然而他並沒有出手攔截,儘管他有這樣的實力,在他心裡凡是肯為楊天行如此奮不顧身的人已經沒有什麼存在的價值了,與其讓她活著,倒不如讓她與楊天行一道奔赴黃泉,做一對不羨仙的鬼魅鴛鴦。
然而,有人卻動了。
動的人卻是衛青。當白素素掠過他身邊時,他驀然伸手一抓,如同抓一隻小鳥般將白素素硬生生的從空中扯下來。他的表情很凝重,嚴肅得有些駭人,冰冷的目光死死的盯著那團天火,自始自終都沒有看白素素一眼,即便是將白素素攔下來後也是如此。
「你放開我!」白素素不甘的在衛青的手中掙扎著。她哭著,叫著,瘋狂著,完全沒有將一眾的仙人放在眼裡。
看到白素素這般癡情和無禮,仙帝不禁皺了皺眉,他想開口喝令白素素回來,但看到衛青的眼睛,終究還是沒敢說出口。他猜測不出衛青此刻的心情,所以他只能充當一個旁觀者。
「你很固執。」衛青似乎被白素素鬧的不耐煩了,突然轉過頭冷冷的盯著白素素。這個異常妖艷的白髮女子有著不為人察的堅強決心。
白素素突然安靜下來,轉過梨花帶雨的俏臉冷冷的看著眼前的老人。她不再掙扎,不再哭鬧,只有淚水依舊無聲無息的從眼眶裡奔瀉而出。
「他已經油盡燈枯了。」衛青似乎有些愧疚,他躲開白素素的目光歎道。
「什麼意思?」冷靜下來的白素素是如此的讓人看不透,她只是淡淡的反問了一句,聲音平靜的讓人心顫,就連淚水也似乎被短暫的冷凍在眼眶裡再也流不出來。
衛青心裡一顫,他看了看對面被天火簇擁著的楊天行,喃喃的道:「這也許就是佛家所言的涅槃吧。他將體內的真元完全消耗掉了,他如今的經脈就好比乾涸開裂的河床,就便有水也流不動了。」
死樣的安靜。
衛青說這番話時卻沒有注意到他每說一句話,白素素臉上便失了一分血色。與此同時,敖龍的臉色也刷地白了,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拳頭,他握得這般緊,以至於指甲深深刺到了手掌之中。
紅狐更是不堪一擊,在那句「涅槃」後,她就癱軟在敖龍的臂彎裡。
白素素垂下了頭,似乎不願意別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低聲道:「真的沒救了嗎?」她的聲音裡分明帶著令人心悸的顫抖。
衛青苦澀的搖了搖頭:「一個經脈乾涸的修行者即便是老夫也無能為力,他太傻了……」
「不要再說了。」白素素突然出聲打斷了衛青的話語,她的心瞬間沉入了無底的深淵,代之而起的是一股難以言狀的哀怨。她有些不知所措,空洞的眼神茫然的看著那個在天火裡漸漸消散的生命。驀然,她嘴角一扁,幾乎要哭了出來:「他總是這樣自以為是,絲毫不把別人的感受放在心上;他總是這樣的假仁義,似乎要把一切責任都攬在自己的身上;他總是在不停的逃避感情,將一些人弄的傷痕纍纍,我……我……」她終究還是那麼的脆弱,在令人窒息的悲傷下,她流露出了真實的一面。
她眼眶一酸,淚水終於還是流了出來。
衛青只覺得嘴角乾澀,看著泣不成聲的少女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仰首看了看天空,烏雲消散,電光遁跡,燦爛的陽光再度普照著大地,將那一縷縷的紫金火焰照射的更加淒涼。
突然,白素素霍然抬頭,帶著幾分傷心、幾分憤怒、乃至幾分決然地道:「不,你不能就這麼死去,你還有很多的任務沒有完成,你這個膽小鬼,你還有三招沒有挺過去,你一定要活過來。」
那是何等傷心的一種眼神啊!
彷徨無助,像失去父母的小鳥獨自佇立在風雨之中,哀傷中帶著一絲驚惶,如刀一般刺入了每個人的魂魄!
陽光暖暖地灑在白素素的身上,溫暖了身子卻暖不了內心。她美麗的像是一朵帶著哀傷在夜晚盛放的百合,讓人眩目於她的美麗,更讓人感傷於她的哀怨。
美麗的天火像一個堅強的衛士依舊不知疲倦的守護著它的主人,然而,那火光叢中卻沒有了任何的生命氣息,宛如一尊燃燒的雕像一般永遠的矗立在凌霄宮前。
人群漸漸散去,孤寂的廣場上只剩下幾個同樣孤寂的身影。
仙帝帶著他的群臣懷著複雜的心情離開了凌霄宮,離開了這個令人心酸的廣場。留下來的只是五個被悲傷所俘獲的奴隸。
衛青是乘著風走的,他沒有再回到他的天牢,也沒有和任何人告別,一如他的神秘一般消失在空氣中。然而每個人都能感受到他離去時深沉的悵然和歎息。
一代傳奇高手也許就這樣惆悵的隔絕了人世,回到他應該去的地方,帶著他古老的傳奇,帶著他令人沉醉的神秘,帶著那威震天下的紫電槍。
不知何時,敖龍已如一塊黑色磐石一般跪在了楊天行的身後。
「老弟,這個仇魔界一定會為你討回來的。」敖龍毅然堅定地說道,與其說這話是對楊天行說的,還不如說他是對著自己內心、對著身旁兩個傷心欲絕的女子,對著不在此處的韓一嘯說的:「仙帝老兒,你會為今天的仇恨付出你意想不到的代價的。」
他仰望著天空,對著那輪火紅的太陽這般發誓。他眼裡閃爍著黑色的怒火和深沉的自責,他幾乎不敢想像這個噩耗一旦傳到韓一嘯的耳朵裡將會有怎樣的反應。也許那一天會是黑色的。
在他身後,是淚水四溢的白素素和剛甦醒不久的紅狐,再後面便是一臉慘然的荀雷吉和柳青梅。他們兩個並沒有隨仙帝離去,因為他們的心已如楊天行一般冰冷的死去,對仙界,他們同樣烙上了仇恨的印記,不因為別的,只為了那個矗立在火焰中業已消逝了的身影。而他們也不敢想像如何向冰月解釋這眼前的一切。
突然,從遠處的城樓上飄來一聲低沉的歎息。歎息聲婉轉悠長,極盡幽怨,聞之令人肅然動容。
在場的數人無一不是修為上乘的高手,雖然沉浸在悲傷中,但對這一聲飄渺的歎息聲仍然聽的一清二楚。當眾人驚愕回頭時,卻已經看到一個白衣如雪、有著一頭火紅秀髮的年輕少女正站在他們的身後微蹙著秀眉看著天火叢中的楊天行。
這位白衣紅髮少女正是負責去天牢營救南蓋天的朱雀真君朱鳳。她從天牢出來後就一直站在城樓上默默的觀察著這邊的局勢,楊天行所經歷的一切她都清楚的看在了眼裡。
短暫的錯愕後,荀雷吉和柳青梅最先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對著她微微鞠躬。儘管他們已經決定徹底脫離仙界,但古老的等級束縛不是一時三刻就能忘卻的。
白素素只是淡淡的掃了朱鳳一眼後又怔怔的看向了楊天行。哀莫大於心死。失去了楊天行的她對任何人都提不起絲毫的興趣。
反倒是敖龍和紅狐這兩個並不認識朱鳳的人不由對這個不速之客多看了兩眼。在兩人眼裡,這個紅髮少女無疑有著不同於任何女人的氣質,她更像是一個虛幻不現實的存在,有著讓人看不透的神秘感,也有著讓人迫不及待去發掘這種神秘感的衝動。
尤其是在看到荀雷吉和柳青梅竟然對這個少女施禮後,敖龍和紅狐臉上的疑惑之色更濃了。對仙界官銜制度有所瞭解的敖龍立刻想到這個少女也是仙族人,而且在仙界的地位很高,能承受住星君施禮的人不是真君就是三大御帝。很顯然,這個少女便是仙界的真君了,只是他們沒有想到赫赫有名的仙界八大真君中竟然有看上去如此年輕漂亮的女子。
由於對方來歷不明,再加上對方是仙族人,敖龍忍不住攥緊了拳頭,露出了戒備之色。
朱鳳平靜的看著楊天行,深邃的美眸裡流露出淡淡的哀傷。陽光輕灑在她那頭火紅的秀髮上,看似一團跳動的火焰。
「他還沒有死。」沉默許久,朱鳳突然低聲說道。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驚喜。
「你說什麼?」說話的是白素素,她像觸電似的反過頭來不能置信的看著朱鳳,空洞裡的眼眸裡亮起一絲異彩。
其他人也都驚異的看著朱鳳。這個充滿了神秘感的少女語出驚人,只觀察了不久便一舉推翻了衛青的結論。眾人都不敢相信,因為他們知道衛青絕對不會騙他們,也沒有這個必要,若說要他們在衛青和朱鳳兩人之間做出選擇的話,他們會毫不猶豫的相信衛青,畢竟衛青的權威要大得多,但他們此刻的心情卻十分複雜,他們寧願相信朱鳳講的,哪怕是一個美麗的謊言。
朱鳳並沒有直接回答白素素,而是出人意料的呼了口長氣,伸出修長如玉蔥般的纖纖左手輕輕的撫了撫高聳的胸脯,接著又不可思議的露出一抹清淡的笑容,道:「他並沒有完全死去,至少他的靈魂還在。」
看到眾人都露出不解的神情,朱鳳接著解釋道:「也就是說他的生命雖然消亡了,但他的意志卻還在。」
當她再度看到眾人露出一副「你怎麼知道」的神情後,她不由俏臉一紅,但瞬間又恢復了平靜,許久方低聲道:「你們或許不能理解,但請你們相信我,天行他仍然有救。」
這句話大家總算是聽清楚了,眾人均露出狂喜之色,沒人再去猜疑她這句話的真實性,他們只要聽到楊天行還有救就感覺是上蒼的恩賜了。
敖龍興奮的搓了搓手,一張黝黑的老臉由於過分激動漲的通紅,他突然對著朱鳳深深一揖,恭敬的說道:「還請大仙救我老弟一命,敖某願付出任何代價。」他這番話說的十分堅決,也十分嚴肅,沒人會懷疑他這句話的真實度。
不待朱鳳開口,白素素就像風一樣飄到朱鳳的身邊,一把拽住她的衣襟,胡亂的抹了抹俏臉上的淚痕,又像哭又像笑的說道:「鳳姐姐,求你救救天行吧。」
雖然沒有直接說出口,但荀雷吉,柳青梅和紅狐的臉上就寫明了一切。
朱鳳怔了一下,美眸一一掃過眾人,最後落在楊天行身上,卻也不見有其他神色。
眾人識趣的閉上了嘴,他們知道要救楊天行的唯一希望就是這位神秘的真君了,所以他們不敢打斷朱鳳的思緒。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眾人的心也跟著一點點的揪緊。看到朱鳳皺眉苦思的樣子,眾人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等待是難熬的,尤其是等待一個如此重要的答覆時更顯得殘酷。
天火的輝光照映在朱鳳如玉的俏臉上,淡淡入鬢的蛾眉、碧水漓漓的眼睛,小巧的瓊鼻下一點紅潤的櫻唇,無一不顯得那樣的聖潔,那樣的美麗。深邃有如大海的美眸裡閃爍著遠古哲人般的智慧,柔若無骨般的嬌軀似欲隨風擺去。
良久,在眾人熱切的目光下,朱鳳緩緩別過俏臉,帶著一絲疑惑。
「怎麼樣?」白素素緊張的問道,她從朱鳳的臉上看出一絲不安。
朱鳳看了她一眼,疑惑的道:「很奇怪,天行的靈魂似乎正在被某種力量吞食,用不了半個時辰,他的靈魂也將消失了。」
她的話猶如一盆冷水無情的將眾人徹底淋個濕透,眾人都呆若木雞的看著朱鳳,感覺到身上的體溫正在迅速的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