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艷身為一代冥皇,歷經數萬年的悠久歲月,見到的年輕有為的英俊高手不知凡幾,卻感覺到楊天行是如此的與眾不同。除了相貌異乎尋常的俊美外,他似乎很不惹人注意,稍顯單薄的身軀,沒人一開始就能看出他是個絕世的強者,但是她發現一旦深入瞭解這個人就會發現他身上很多的特別之處,簡直有點匪夷所思。楊天行就像是一本百科全書,六界的功法都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記,超強的修為足以笑傲六界,但細細觀察下來就會發現此人並不很成熟,似乎帶點童年的天真和幼稚,有極強的正義感,卻缺乏一股殺氣,多了幾分慈悲。如果唐艷知道楊天行最先出道於佛門,那她也就會覺得不足為奇了。
總的說來,唐艷對楊天行的印象很好,覺得他很神秘,也很吸引人,可是如今鬧到這麼一個不可開交的局面,她開始蹙起了秀眉。看楊天行那苦苦支撐的樣子,她就知道楊天行已經是強弩之末,只要她隨便派一個人上去就可以解決他。但她遲遲下不了決心,宋帝王的死是一個沉重的打擊,為此她痛恨楊天行的無情,但同時又有另一個聲音發自內心的深處,讓她左右彷徨。她覺得她的心已經被血淋淋地分成了兩半,一半是在慫恿她去消滅楊天行,另一半則在不斷地告誡她。
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長而微卷的睫毛一閃一閃的,可以看出她內心的不安和慌亂。
正值她左思右想也做不出選擇的時候,突然傳來一陣極其微弱的低笑聲:「冥皇,我楊天行頂天立地,我是絕對不會幫你們打開神殿的,你就死了這條心,乖乖地去做縮頭烏龜吧,哈哈···咳咳···」聲音蒼涼而又堅定,最後隨著長笑聲的嘎然終止代之而起的是劇烈的咳嗽,但連咳嗽都沒有維持多久,聲音就逐漸轉弱,直到消失。
她悚然一驚,這聲音微弱之極,要不是她修為深厚恐怕就要錯過了。她依稀可以聽出是楊天行的聲音,心中猛地一跳,下意識地感覺到楊天行一定出了什麼事。她猛地睜開美目,恰好捕捉到楊天行頹然倒地的情景,只見那青霧劍護主心切,無奈力不能及,只得盤旋在楊天行的上空低低悲鳴,最後化做一串彩光消失在楊天行的胸口。
「吾主!楊天行那小子真元透支昏迷了,真是天助我也,請吾主讓屬下前去將他碎屍萬段,要他永世不得超生,以抱三弟大仇。」見楊天行一倒地,早有心除掉楊天行卻又擔心打不過的秦廣王自認為終於逮到了復仇的機會,連忙跪下向唐艷請命,眼光卻瞄著人事不省的楊天行,面露惡毒之色。
唐艷微微一愣,隨即俏臉一寒,厭惡地瞥了他一眼,冷漠地道:「你不必心急,此事本座自有分寸,你且退下。」對於她這十個手下,她十分瞭解。十殿閻羅中就屬這秦廣王心胸最為狹窄,為人陰險狡詐,自持是前任冥皇的老臣的身份欺下瞞上,專幹一些利己不利人的事,更妄想挑戰冥王的權威,再加上此人膽小怕事,詭計多端,她一向不怎麼喜歡,要不是看在秦廣王是兩朝元老,她早就將他踢出了地獄,罷黜他閻羅的官位。
秦廣王雖然頗有怨言,但他還不敢不將唐艷放在眼裡,見唐艷面色不善,立刻裝出一副笑臉,厚顏道:「是,下官遵命!」說罷,退後了幾步,臉色驟然陰沉下來,死死的盯著楊天行,心裡巴不得他早點死。自從楊天行讓他在眾冥人尤其是唐艷面前難堪時,他就一直耿耿於懷,對楊天行恨到了極點。
唐艷微挽群擺,向前輕飄幾步,美目深注在楊天行半赤裸,僅有數條破布蔽體的身軀上。她神色有點淒迷,彷徨,時而微笑,如鮮花般嬌艷,時而歎氣,如夜蟲般低鳴。
一眾閻羅不禁面面相覷,搞不懂昏迷的楊天行有什麼魅力值得唐艷如此反常,不過礙於冥皇的至高身份,他們也只是疑在心中,卻不敢出言打擾。
良久,唐艷突然驚異地嬌呼道:「奇怪,他怎麼好像又有真元了,而且還很強,這太不可思議了。」她剛才正沉浸在複雜的思緒中,卻突然感到從楊天行的身軀上傳來一陣極強的氣息波動,具體說是楊天行的元嬰,有如突然活過來一般,驀然放射出極強的真元,頃刻間便發展到山崩海嘯般那種摧枯拉朽之勢。
緊接著,唐艷又聽到從楊天行身上傳來一陣炒豆子似的骨骼作響聲。她秀眉一皺,似乎隱隱捕捉到什麼,卻又說不上來,只得睜圓了美目,靜觀其變。
剩下的八殿閻羅卻如同見鬼了一般個個臉色慘然,對他們來說楊天行的重振旗鼓無疑是另一場災難的開始,有了宋帝王和五官王的前車之鑒,他們紛紛擔心下一個厄運會降臨到自己的身上。他們開始顯得焦躁不安,甚至有閻羅主張趁楊天行還未完全甦醒之際徹底將他毀滅。
驀然,,風雲突變,天象再生。這一次可不是一般的震撼,只見業已灰白,初現曙光的天空猛地炸雷滾滾,粗如兒臂的閃電橫七豎八地肆虐著天際,狂風呼嘯著在山谷間嗚咽迴盪,無數的砂石被烈風活生生地從懸崖峭壁上刮下來,團團黑雲籠罩,天色瞬間變得漆黑一片。只有巍峨的神殿上空的巨大水晶球還在發著幽幽的神光,但此刻也顯得暗淡了許多。古老的神殿在狂風中顫抖,漆黑的夜幕下,隨著一道道匹練似的樹形閃電劃過,神殿也時隱時現。
八殿閻羅面如死灰,顧不上面子,紛紛運起功力加持防護,擠成一團。他們的眼光恐懼地四處亂看,似乎生怕天上的炸雷和閃電會突然朝天而落打在他們的身上。一時間,場面顯得混亂不堪,八殿閻羅在天象面前威風頓失,惶如老鼠。
唐艷也頗感驚異,但她顯得鎮定了很多,她僅僅在身周籠上了一層柔和的白光,儘管外面狂風呼嘯,但她的衣裙卻絲毫不動,顯是那白光將狂風隔絕了。她秀眉緊蹙,疑惑地看著地上的楊天行。楊天行還是老樣子,狼狽地趴在地上,昏迷不醒。龐大的氣息如潮水般從他身上散發出來,這恐怖的天象正是被這股強大的氣息所吸引過來的。
「這究竟是什麼回事?天行他何時有了如此駭人聽聞的驚人修為?看這陣勢,好像已經達到了神級的修為。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神氣?若是神氣,這也太過匪夷所思了,他明明真元枯竭,連仙劍都祭不起來,哪有餘力去動用神力呢?」她心裡一連串地問了自己四個問題,卻仍然得不到半點的頭緒。她搖了搖頭,身子沒來由的一陣發涼。
驀然,異變再生。在唐艷和八殿閻羅無比驚異的目光之下,倒在地上的楊天行身上突然爆發出比太陽還要燦爛的金光,這片金光將漆黑的天空都染成了絢麗的金色,黑雲的邊緣也都鑲上了金邊,但炸雷依舊滾滾,閃電仍然交加,只是將底色從黑色換成了金色。這樣的情景更顯詭異,天地間充滿了強烈的肅殺之氣,冷風蕭瑟,落木無邊。
這片金光實在是太突然,太閃亮了,以致於包括唐艷在內的眾冥人都被這金光給刺得短暫失明,頭痛欲裂。上有電閃雷鳴,下有金光刺眼,前後左右又有那霸道無比的強烈氣息,即使是在真元的防護下也仍然感到一陣強烈的窒息和難受,八殿閻羅只覺得眼前的情景和地獄差不到哪兒去,不同的是他們覺得真正的地獄要可愛得多。
唐艷驚異之色更濃,金光的出現使得楊天行的氣勢達到了頂點,她不由多加了一乘的修為用在了防護之上。「看來當真是神氣了,想不到天行果真修煉到了神級,那他剛才豈不是手下留情,或是故意在戲耍我們?」唐艷越想越覺得楊天行太過神秘,簡直就是琢磨不透,如果他真的故意降低自己以達戲耍之樂的話,這也太令人心寒了。
正在她胡思亂想之間,突然聽到一聲恐懼的叫聲:「看,他的手開始動了!」
唐艷略感驚異,連忙循聲看去,卻見燦爛的金光之中楊天行不知何時已經雙手支地,正緩緩地從地上爬起來。動作很慢,似乎爬起來要費很大的勁。
這下,八殿閻羅更加恐懼了。他們簌簌發抖,看楊天行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瘟神。
楊天行終於站了起來,此時他覺得渾身舒暢之極,充滿了真元。同時他也感到自己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無緣無故地甦醒過來,他依稀記得在放出天火消滅冤魂後不久便只覺得眼前一黑,緊接著就不省了人事。
「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又活過來了?」楊天行詫異地朝自己身上看去,見自己幾乎是全裸著身軀,只有幾塊破布勉強遮住重要部位,他下意識地猛地朝四周打量過去,第一眼就迎上了唐艷看過來的驚異目光。四目一對,楊天行尖叫一聲,連忙摀住下體,老臉一陣通紅,臉上的表情尷尬之極。他心裡哀歎道:「遭了,這次出大醜了,我楊天行堂堂清白之軀竟然被一個女子看光了。」
唐艷古怪地看著他,見他那害羞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氣氛頓時緩和了不少。笑了片刻後,她突然也俏臉一紅,笑聲嘎然而止,皆因為她看到了楊天行雙手緊捂的部位,聯想到了一些不該想的東西。儘管她已經活了好幾萬年,但她無論在心理上還是容貌上都維持著當初青春時代的老樣子,繼承了那時的絕世容貌和一顆少女般純真的心靈。
見唐艷也紅了臉,楊天行更加無地自容,他以為唐艷早就把他看光了,所以想起看到的才會臉紅。他心裡哇哇亂叫著,臉色難看之極。
看到楊天行那著急後悔的模樣,以唐艷的冰雪聰明立刻想到了怎麼回事,她心裡笑道:「這傻瓜肯定是想歪了,我才不會去看男人那骯髒的身體,哎呀,我都想些什麼了,羞死人了。」她猛地頓了頓腳,垂下紅雲密佈的臻首,心裡撲騰撲騰地跳個不停。
楊天行胡思亂想了好一陣,這才細細地觀察起周圍的環境來,看到剩餘的八殿閻羅臉上那恐懼的模樣,他不由一陣好笑,但當他抬頭看到天際上肆虐的閃電和炸雷時,他突然說不話了,笑容也僵死在臉上。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低頭看了看身周,待看見漫天的金光正是從他身上發出時,他終於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誅神氣?」楊天行面帶驚愕地喃喃念道。他發現現在所處的狀態正是神級境界,乃四神訣中的魔界誅神訣。原來,楊天行與三殿閻羅鬥法後將天爵氣消耗得所剩無幾,擁有強大的反噬力的四神訣趁機而入,而在無意識的狀態下佔盡天時地利的誅神訣終於成功排擠了所剩無幾的天爵氣取得了元嬰的控制權。誅神訣一經展開立刻修復了楊天行受傷的經脈和斷掉的肋骨,再利用強大的神意力喚醒了楊天行的感知,這就是楊天行甦醒的原因。
楊天行是有苦說不出,他現在是騎虎難下,這誅神訣好生霸道,他根本沒有迴旋的餘地,一旦撤去誅神訣,他一定受不了施展神訣後的反噬,更何況平時若使用神訣後還有天爵氣用來鎮壓反噬,可如今天爵氣已經是微弱之極,到頭來很可能是真正死亡的來臨。他終於明白什麼是真正的進退兩難,使用誅神訣也是死,不使用誅神訣等待著他的命運也將是死,橫豎都是死,楊天行此刻是哭笑不得。儘管他生性灑脫,豪邁,但真正到了這個生死關頭卻也難逃恐懼之感,心裡思量著許多事都沒做成,如此死法很不值得。
他費了好大的勁也沒有聯繫到天爵,估計天爵此刻業已被神氣鎮壓在元嬰的深處,失去了對元嬰的控制,而他本身的意志連天爵都對付不了,更別談對付神氣了。至此,渡劫所帶來的天劫後遺症終於造成了致命的傷害。
唐艷見楊天行一臉的苦笑,忍不住訝道:「天行,你怎麼了?」她心裡奇怪之極,皆因看到楊天行歷經了這麼多生死攸關的場面連眉頭都沒皺幾下,如今正值意氣風發之際卻擺出了一副慘相,著實讓她費解。
楊天行聞言看了唐艷一眼,但見她肌膚如雪,清麗無雙,臉畔更有晶瑩水珠輕輕滑落,掉了下來,幾乎如打在心田一般。他像是感觸到了什麼,心中歎道:「我為何還是如此放不下呢?也罷,生死由命吧,不過那天戈戟是絕對不能讓冥界得到的,我現在既然有了神級的實力,倒不如和那唐艷決戰一場讓她知難而退。」想到這,他突然散去滿臉的陰狸,露出陽光般燦爛的笑容。
「你是怎麼了?發神經了?」唐艷出神地看著楊天行燦爛的笑臉,不由得愣住了。
楊天行此時業已想通了生死,只覺心情大好。他聞言只是微微一笑,抬頭看了看天空,突然伸出一指,一道亮眼的神光匹練般射向空中,漫天的雷鳴電閃和重重黑雲立刻消失一空,陽光從半空中灑下來,大地一片光明。
唐艷呆了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神乎其神的功法,輕輕一點就可以讓天象為之消失,顯然楊天行此時的修為已經達到了可以駕御自然的神奇境界。
八殿閻羅更是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差點從眼眶中蹦出來。他們看了看楊天行,又看了看回復明淨了的天空,怎麼也不敢相信眼前的楊天行還是個人,這簡直就是神了嘛。驚訝過後,他們都紛紛安分下來,一言不發,臉色僵硬蒼白。現在給他們十個膽也不敢再和楊天行作對。
「燕子回巢了。」沉默良久的楊天行突然笑容滿面地說道。他說話時是抬頭望天的,也不知道這話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冥人聽的。
心中無味陳雜的唐艷愣愣地朝天看去,見幾隻乳燕正飛過天際朝對面的懸崖而去,想是在狂風過後看看它們安在峭壁上的鳥巢是否安穩無恙,又或是想家了。聽著清脆悅耳的啾啾鳥鳴,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她看了看楊天行,皺眉道:「你當真要和我們作對到底?」
楊天行兩手一攤,故做瀟灑地道:「我可沒有和你們作對的意思。」說著,笑容一滯,冷聲道:「但是你想打什麼天戈戟的主意卻是妄想。」他自從看到五官王祭出邪物鬼王之後,對冥界的印象越來越差,心想這天戈戟要是落入你們冥界之手,保不定又有多少無辜的人死在你們的手上。
唐艷俏臉上掠過一陣失望,她黯然道:「你想怎麼樣?」
楊天行肅然道:「只要你能過得了我這一關,神殿裡的寶物我不再過問。但我話說在前頭,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若是知道你們取得神器後用來行兇作惡,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這番話說的義正言辭,卻是極其囂張,唐艷等人不由變了臉色。
唐艷冷冷地看著楊天行,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既然著意如此,本姑娘應承你便是。」她雖然面容冷酷,然則內心卻極為痛苦和失望。她並不想與楊天行動手,但此時她也明白楊天行的立場是如何的堅定,這一戰是勢在必行。
楊天行淒然一笑,喚出青霧劍,暗掐靈訣,他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他突然想到什麼,苦笑著說道:「唐姑娘,現在的我可不是剛才的那個楊天行,你不要手下留情。」
唐艷彷彿震了一下,但看著他的神色依然寒冰如水,她冷冷地道:「生死豈同兒戲?你放心,我一定不會留情的。」
楊天行不知怎麼,嘴裡有些發乾,臉上有些臊熱。他暗暗提醒自己,凝聚精神,青霧劍在誅神氣的灌注下開始猛烈地閃耀起來,大片如同實質的彩光爆射而出,形成無數條七彩的匹練。幾乎在同時間,擁有極強魔性的誅神氣毀天滅地地朝四周擴散開去。這一次,沒有絲毫的天象,一切如常,只是場中多了幾分濃厚的壓抑。
唐艷的表情仍然十分凝重,她明白自己的對手不是一個普通的人物,而是一個接近於神的存在。這次鬥法對她來說,與其說是一種比試,倒不如說是向神的挑戰,她也想看看自己離神級的實力到底還差多遠。
八殿閻羅識趣地遠遠退到了一邊,事實上他們也不得不這麼做,儘管他們都是皇級高手,但在面對強如楊天行和唐艷這等擁有近神級實力高手的氣息時只覺得頭上壓著一座山,一座讓他們全身乏力,真元象被吸乾一樣的大山。
唐艷是背對神殿,有趣的是她的位置恰好是與殿門正中的中軸線一致,而楊天行則是面向神殿,無獨有偶,他的位置基本上和唐艷呈一條直線。神殿殿門上的金色神咒閃著幽幽的金光,那兩片金色的黃符就好像是兩隻巨大的神眼,而這兩隻神眼如今卻閃爍著近乎詭異的光芒。若是被唐艷和楊天行瞧見,一定會深感詫異。可惜兩人都在凝神聚氣,雙方的瞳孔中除了對方的影子之外再無他物,這是一種「見實相,諸法空」的至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