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唐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定(七)
    駱務整雖因功授了中郎將,但畢竟是一個契丹人,勉強識一些字,僥倖到了青海,為李謹行賞識,脫穎而出,可一直呆在青海西域嶺西轉戰,骨子裡還保留著胡人粗鄙的作風。

    心中想法簡單。

    這個老女人太可惡了,居然逼得皇逃到西域戰場,來找一個活路。自古以來,有沒有皇帝親自戰場,謀安全的?還不夠,又逼得皇詐死近一年半時間。簡直是千古奇談嗎。

    不信邪,看看她的手段,所做的事,皇若不避過這一年半時間,大義抓不起來,不處理好,稀里糊塗進了皇宮。頂多五年時間,就會稀里糊塗駕崩。

    特別武則天借徐敬業謀反案,讓周興清查洛陽,殺死了許多人。這中間就有許多從青海戰役返回的將士,有的是駱務整的戰,有的還是他的屬下,不錯,當初大多數人是到青海混功勞的。可袍澤之情,怎麼能沒有一點?

    他也不怕武則天殺他。

    殺就是了,詔都出來了,還殺?太后能殺自己,皇能不能殺武家的人,什麼七廟五廟,你不好殺,洛陽長安那麼多深宮,能不能讓你到某一個偏僻的冷宮裡,安心地養老?

    大體想法不錯的,略有些偏激。更不能用老女人稱呼,史記載十幾後,因為武則天會塗澤,恍如少年,牙齒掉了,居然年近七十,還能重生出來。這是一個天生異稟的女人。此時武則天拋去實際年齡,單看長相,也不過不到四十歲,依然美艷動人。

    「你……」武則天悖然大怒,看到他輕蔑的樣子,又想到兒子這個陰森、下流、無恥、歹毒、黑暗、不孝、譎詭、狡詐的計謀,終於明白兒子要做什麼了。

    反而不敢動彈,若用一個不敬之罪,斬殺這個契丹人很容易,但事情就再沒有了轉彎的餘地。自己兒找了一個台階下,道:「可知道狄仁傑草菅了多少條人命?一個個像他那樣,國家還了得?」

    「臣也聽說過。當年謠傳,對陛下很不利。太皇親下詔,讓狄相公審查此案。是死了一些人,也不過是一些無賴遊俠兒,這些人平時就喜歡違紀犯科,況且牽連到天機大案。事後在狄相公的整合下,許多人改邪歸正。狄相公此舉,臣沒有看出什麼不妥。若要因此而斬殺,臣斗膽試問一句,這一年多來,死了多少無辜的士兵、官吏與百姓?那麼相關的人,是不是全部要一一處斬呢?」

    話外之音,也就是滿朝文武官員,包括太后你,也逃不了干係,全部得處斬!

    但不要緊,受了一點氣,武則天能忍下來,自從她進宮以來,這幾十年來,受了多少氣?關鍵是武則天聽出來了,兒子此次是打算與自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了,不然這個將領,沒有這麼大膽子。

    也不想說明崇儼春藥一事了。

    那麼這個傢伙又得說,狄仁傑怎麼知道明崇儼配春藥是幹什麼的?陛下多次說他不是好人,你們為什麼又要往皇宮引?

    壓制住怒氣,問:「這一年多我兒在什麼地方?為什麼哀家派人下旨讓他進京,找不到人?他又是在哪裡下的詔?」

    前面兩個問題,全部廢話,關鍵是後面一個問題。可夾在一起問,不會讓駱務整注意。

    駱務整早就想好了對答,沒有當,道:「臣一直在嶺西與大食人作戰,也不知道,最近剛返回青海的。陛下是在鄯州下的詔,那時他正與黑齒將軍謀劃平滅骨咄錄暴亂,正準備返回西突厥聯合各部,一起攻打。」

    「你是什麼時候離開青海的?」

    「一月前。」

    武則天閉眼睛想了一會兒。平滅骨咄錄,她相信,骨咄錄暴亂很久了。事關到國家,兒子不會含糊。況且青海諸將也有這個能力。在嶺西與西域作戰,無論立下再大功勞,與中原無關。而平滅了骨咄錄的謀叛,才能與朝廷的將領形成對比,才更贏得民心返回京城。

    一月前駱務整接到詔,再返回西域,就算西域提前準備好了大軍,然後從西域再插到大漠,似乎還是一次戰機,正好骨咄錄軍隊到了朔州,老巢空虛。那麼自己還有數月時間準備,來得及。

    就怕駱務整說的是假話,並且她的直覺告訴她,假話的可能性達到百分之九十。那麼留給自己反擊的時間很短了。

    很想讓周興用酷刑,對駱務整進行拷問。

    又想到了兒子的良苦用心,身體不由地氣得發抖,好歹我還是你的母親,沒有我的打拼,那有你今天皇帝之位?

    得到兒子活著的消息,甚至將營救狄仁傑的後手都準備好了,武則天就知道李威打的什麼算盤。原來從去西域,甚至在這之前,忽然從朝堂消聲隱跡,就已經在算計自己。

    給自己人為製造時機,製造時間,膨脹自己對政權掌控的雄心壯志,好做一些不理智的事,壓制住母子大義,光明正大的對付自己。敢情將自己當作了什麼人,武則天立即浮現出《春秋》第一篇裡的內容。

    好狠的心機,甚至隱忍了四五年,五六年之久。並且是男人一生中最好的光陰,僅僅是為了未來的數天!

    在簾後兩眼一黑,差一點暈過去。

    無力在說道:「你退。」

    務整精神很好,大聲答道,一個字讓他答得鏗鏘有力,蕩氣迴腸。答完後,大步離開。

    李首成不解地問:「駱務整如此無禮,太后,為什麼不處罰他?」

    「你讓哀家安靜一會。」

    「喏。」

    武則天閉目沉思,她又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本來長子不歸,青海到西域、嶺西各族民心不穩,反而成了青海將士的掣肘與不穩定因素。可是長子一歸,不但有青海到西域的諸將士,群胡立即歸服,況且他去年又用了大手筆,拉攏了群胡的心。可以想一想,僅是唐朝的軍隊,就有可能達到十幾萬,再加那麼多各族胡人,有可能是十萬,二十萬,三十萬同樣不是可能。兒子不歸罷了,一歸勢在必得,那麼多軍隊,黑壓壓而來。就是整個唐朝中原的軍隊聽自己調動,也未必打得贏。

    自己做得太急了,太急了!

    應當再等一年,等劉公公確認了消息後,再扶立三子或者四子登基為帝,徐而圖之。其實不用扶,只要拖到一年後,自己沒有什麼動靜,長子也會被自己逼著出現。那時候自己什麼事都沒有做,長子能拿自己怎麼樣?

    她沒有想到暗中有一個智慧不亞於她多少的人,參與了其中。

    李威也問過這個假設,若是母親什麼都不做,甚至可以做一些微調,正好國庫裡有許多錢帛,拿來收買人心。自己這一著棋,反而成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沒祿氏反問了一句:「以你母親對權利的留戀,真的能忍這麼久?就算你母親能忍,裴炎會不會受?你母親會眼睜睜地看著裴炎成為一言九鼎的權相?」

    李威無言以對。

    沒祿氏又說道:「每一個人都有短板,你母親雖然智慧幾乎無人能及,可對權利的迷戀,成了她最大的短板,是你父皇糊塗,若換成你的祖父,以你母親這種權利心,早讓你祖父殺了一千次一萬次了。」

    李威又問道:「那麼我的短板呢?」

    沒祿氏俏皮地答道:「不告訴你。」

    而且自古以來,就沒有一個皇帝居然詐死的,還不是一月兩月,而是一年半時間!劉仁軌又好死不死的,活了那麼久,掣約了武則天不敢將動作做得過大。否則一立新帝,李威或多或少,又會變成被動的局面。

    覺得頭很痛,對李首成說道:「去,將諸位宰相與武三思喊來。」

    一會兒,武承嗣、武三思、騫味道、王德真、韋方質、蘇良嗣、韋待價、裴居道被帶了進來。這就是現在的群相,李治時的宰相,沒有一個存在,全部貶出了朝堂。

    也不是一無是處,比如蘇良嗣,學問不是很深,在荊州時梁宣王兄河東王蕭譽出資修建設了一座寺廟,所以叫河東寺。蘇良嗣來了一個不學無術,責問道:「江漢之間怎麼稱為河東呢?」奏,強行將河東寺拆遷。

    但吏治很好,也很耿直。大前年李治前往泰山,派太監前往江漢採辦奇異竹木,想將它們遷載到御花園中。太監濫用職權,一路胡作非為,欺壓百姓。跑過荊州時,蘇良嗣強行將他們抓捕,然後奏李治。為了遠方的竹木,憂民不是聖人所為。李治公開承認自己錯誤,下令將竹子投於長江。然後詔蘇良嗣為雍州長史,與劉仁軌共同治理災情,頗有政績。

    還有韋方質,生性也比較耿直。

    當然了,諸相不能全部象武承嗣,或者騫味道之流,那麼國家也沒有辦法治理了。

    後來的武則天用人也是如此,一部分有才幹的,用來治理國家。大部分聽話的,維護自己的政權。

    若不是這一次沒祿氏出了一個比較損的計謀,李威要麼背負惡名,直接將母親做掉,要麼坐待滅亡。僅在朝堂玩弄權謀之術,最終是死路一條。劉仁軌說的馮太后,那是百分之百的必然發生。

    武則天沒有想到正是這兩人,成了今天會談的主角。

    在珠簾後,看著各人的表情,臉色慎重,表情沉默,大約全部都知道發生的事了。

    其實這麼大的事件,不但幾位宰相,此時皇城各部門,三省六部九寺五監,包括秘省、殿中省與內侍省的大大小小的官員,到此時全部風聞。這一刻,幾乎所有的官員都放下了手頭的公文,正在皇城各個衙門裡議論紛紛。

    沒有多廢話,開門見山地問:「各位愛卿,對今天發生的事,有何看法?」

    蘇良嗣拱了拱手,第一個發話:「太后,陛下能平安出現,是大唐之幸。既然陛下回來了,太后應當修改各項政策。包括將狄仁傑、朱敬則、李義琰赦免,六家流放嶺南的家眷緊急召回,特別是東宮兩名才人,以免發生母子之間的誤會。另外太后再下詔,向天下宣告,還政於陛下,退位於後宮之中,讓大唐權利順利交接。那麼天下安寧,太后與陛下也就沒有多少誤會,榮享天年了。」

    韋方質搖了搖頭,道:「僅這一點不夠的,太后執政來,已做了一些過激的舉措,依臣看,再頒發一份罪己詔,向天下百姓表示自己的決心,這才能保萬無一失。」

    二人說的是本心話,真要是武則天這麼做了,畢竟還是母親,李威又能怎麼樣呢?

    但聽者不會這麼想。

    武承嗣暴跳如雷,道:「蘇相公,韋相公,你們怎麼說出來這種話?是誰提拔你們的?」

    是不錯,武則天提拔的,兩人也感恩,可私情是私情,國家是國家,提拔我為宰相,我就好好地將宰相份內的事情做好。但關係到國家的未來,那麼我也要說公道話。

    前段時間,認為皇帝遭遇到不幸,相王整一個軟貨,沒有作為,無能為力了。只好老老實實地呆在政堂事,或者呆在門下省與刑部,做事情,其他時間自動消失。來一個眼不見,心不煩。陛下出現了,那麼為了國家,就要爭一爭。

    韋方質冷哼一聲道:「武相公,你才疏學淺,唯仗外戚身份,僥倖拜為宰相。這等國家大政,你就不要干涉了。」

    都是什麼玩意兒。

    身為京兆韋家的人,早就看不起諸武的作為,特別是這個不學無術的武承嗣。

    蘇良嗣沖簾後說道:「太后,臣很不解,你讓臣等為宰相,是做宰相的事,還是要臣一味不顧國家社稷,來阿諛奉承的,甚至都要聽從武承嗣的命令。若是那樣,臣等這個宰相不做也罷。」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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