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唐 正文 第一百十一章 馮太后
    五月,正是李威在嶺西烏滸河大敗薩勒姆,攻打謀夫城的時間。五月,也是江南梅雨時季。

    可這兩年東海龍王磕了小丸子,一年比一年興奮,按照他的職責,五月份,要到江南開工,但沒有完,尾巴一擺,又跑到北方折騰了。看到了江南小橋流水,亭台樓閣,一副小家碧玉的溫軟模樣,沒好意思折騰,下了一些連綿的淫淫細雨。到了北方後,看到高山峻嶺,大原急川,卻來了精神。

    北方大漢嘛,那麼我老人家再來場北方大雨。

    尾巴兒一掃,站在河南大地呼風喚雨了。去年旱澇不勻,將關中百姓折騰苦了,也大約感到過意不去。關中沒有去禍害,只是專門禍害河南。

    於是五月的洛陽,一挑簾兒,成了一片簾外雨啪啪。

    李治到了洛陽禁宛芳桂宮,準備再到合璧宮避署,大雨下著不停,停了下來。陰晦濕悶的天氣,也加重了他的病情發作。

    此時政務全由武則天一個人在處理。武則天卻處理得井井有條,所以有一些大臣,為之折服。不管怎麼說,太后是一個很有能力的女強人。

    御駕停在了芳桂宮,武則天只能在芳桂宮辦公。天色已黃昏,芳桂宮四周有許多高大的樹木,雖然天氣見長,芳桂宮卻早早地陰暗下來。

    李首成走了進來,說道:「太后,用膳。」

    「嗯,別急,我去看一看陛下,順便帶給陛下一條好消息。」

    李首成有些狐疑,去年關中大災,今年河南自四月以來就一直在落雨,落得百姓人心慌慌,會有什麼好消息?

    武則天孩子似喜悅的說道:「步落稽平滅了。」

    步落稽又叫稽胡、山胡,一直活動在晉陝北部的大山裡。兩百五十年前,高歡想造爾朱兆的反,於是偽造了一封信,說爾朱兆命高歡手下六鎮兵出征步落稽。六鎮兵全軍大哭,以為必死,高歡這才說,鎮稽胡必死,延誤軍期必死,我們怎麼辦。六鎮軍皆反。當時六鎮軍是多強悍了,還沒有出征,卻以為必死,胡稽人可見是如何的強大。

    到了唐朝,稽胡漸漸衰落,力量依然不可小視。在綏州就有一個強大的稽胡部族,其中有一人叫白鐵余,埋佛像。春天到來,草生其,他對鄉人說,我見此地有佛光。擇日集眾掘地,將這尊佛像挖了出來。再次蠱惑人心,說道:「得見佛光者,百病皆愈。」又用了其他的一些小手段,信者益眾。

    今年率領信徒,據信平縣,自稱光明皇帝,設百官。隨後進攻綏德、大斌二縣,殺官吏,焚民居。眾胡響應,頓成烽火燎原之勢。

    其實他原來有可能只是騙騙錢的,看到信徒多了起來,又愚昧容易欺騙,再看到北方諸突厥人謀叛,唐朝裴行儉鎮壓了兩次,老裴病倒了,唐朝朝廷似乎也束手無策了,膽子壯起來,這才造反的。

    朝廷這兩年事夠多,聽說步落稽謀反,武則天大怒,讓張虔勖自并州起兵,程務挺自洛陽率兵,前去鎮壓。兩員勇將前去,對付這群烏合之眾,簡直是牛刀宰雞,有些不值。立即就將叛亂鎮壓下去,白鐵餘生擒活捉。

    可是這件消息卻讓武則天十分開心。

    畢竟這二人是她的親信,當初讓他們與裴行儉爭功,奪下北方軍權,然而卻拿突厥人無可奈何,多遭百姓誹議。這次功勞來得太及時了。

    「這是一件天大的好消息啊。」李首成說道。

    說完了打開黃羅傘,兩人走過了兩條長廊,來到了寢宮。李治在床睡著了。武則天手招了招,招來了當值太監,低聲問道:「今天陛下病情如何?」

    「啟稟太后,太皇今天喊頭痛欲裂,奴婢讓人揉了好久,太皇才睡下。」

    「李內侍,你去傳詔,廣聘天下良醫,若有能醫治好陛下病情者,賞萬金,拜縣候。」

    「不必了,」李治忽然說道。

    「陛下。」

    「媚娘啊,朕這個病心裡面清楚,於其讓天下熙熙攘攘,不如安心休養。」

    「陛下,不可學漢高祖啊。」

    「漢高祖是不信醫,可朕卻在吃藥,但天下間,有幾個大夫能勝過宮中御醫?朕這個風眩病不是一日兩日,若是有大夫能治得好,早就前來宮中,邀一場富貴。朕只是想與你商議一件事兒,我想下詔,讓弘兒回來。」

    「那就下詔,臣妾立即草擬詔。」

    李治狐疑地看著她,看不清楚,只能從話音裡分辨妻子有幾份誠意。午尚左丞馮元常來過,正好太監與宮女下去準備煎藥,見四下裡無人,馮元常說了一句:「中宮威權太重,宜稍抑損。」

    一句話點醒了李治。自從李義琰罷相後,自己為了平衡,提撥了劉景先。可不久後,崔知溫再次病死。朝中的重臣幾乎沒有一個是兒子的人,雖說防著兒子。畢竟涉及帝位,什麼事都能發生的。兒子對老子逼宮,屢見不鮮,不僅是父親大人一個。兒子殺老子的事很少,但也有。楊堅之死,只是懷疑。劉劭卻是實打實的率兵殺死了老子劉義隆。

    權利抓在自己手中,才是最放心的。然而自己的身體不好,朝堂中兒子的所有重臣都弄下台了,這又不是他所想看到的。再加馮元常的提醒,不由產生了懷疑。妻子這麼果斷地答應召兒子回來,他又認為自己是胡思亂想了。遲疑道:「還是讓朕再想一想。」

    「陛下,依臣妾之見,還是讓弘兒回來。嶺西之地,離中原遙遠,得之無益,反而勞兵傷財。為了攻打大食,這一年間,調去了多少物資。如果弘兒想打仗,不如讓他去打突厥人。」

    「他是未來的人君,怎麼整天想著打仗呢?又不是野蠻人。」李治嘟嚨了一句。但是妻子如此堅決,沒有再談這個話題了,畢竟兒子一旦回來,自己與他皆很尷尬。所以兒子才主動的迴避,去了西域。

    敢情他是這麼想了。

    「陛下,到了用膳的辰光,讓臣妾服侍你進餐。」

    「嗯。」

    太監端來了晚餐,武則天用小銀勺子一口一口地餵著李治,看著丈夫消瘦的臉,又想到御醫的秘報,忽然落下淚來。

    「你怎麼啦?」

    「沒什麼。」

    「朕聽到你在抽泣,」李治說著,伸出手,摸索著,摸到武則天眼睛面,也摸到了眼淚。黯然了好久,說道:「媚娘,你今天也別處理政務了,陪朕說說話。」

    則天乖巧地答應一聲。

    外面的雨聲小了下來,天也黑了。

    ……

    一群倭女在跳著奇怪的舞蹈。李賢不由問道:「這是什麼舞?」

    倭國與新羅開戰後不久,金法敏去世。倭國卻小視了新羅的頑強,新羅屢敗屢戰,讓倭國每佔領一寸土地,都付出了嚴重的犧牲。甚至時不時,也派船舶前去倭國偷襲,擄百姓販賣到唐朝。

    兩國戰得越凶,販賣過來的奴隸越多。然而很快唐人就發現了這兩國奴隸不大好用。

    不像吐谷渾,吐谷渾野蠻,可他們養成了遊牧民族的一種習慣,戰敗者經常成為戰勝者的奴隸。按照部落的規矩,自己成為唐朝人的奴隸,是很正常的事。遇到主家好的,反而十分忠心。事實,這些地主想的也是他們的勞力,比起草原野蠻的遊牧民族,漢人地主,多少也學了一些儒家的知識,相對也仁愛得多。只要適應了土水,這些吐谷渾卻是最好的部曲。

    倭人與新羅人不一樣。新羅人不要臉,又十分倔強,軟硬不吃。倭人喜歡強者,但這種喜歡強者,是他們陰險地想沾強者的光,也從來沒有真正臣服過那個強者。他們骨子裡是一個要強,而且很團結的民族。看去倭人很溫順,不像新羅人,你要打要殺,隨你便,可時間一長,比新羅人更陰狠。

    用得很不舒服,市價大跌。這時,在齊州發生了一件事,一個新羅部曲想刺殺主人,僥倖躲了過去,可這個地主也被刺成重傷。一怒之下,將家裡面所有的倭人與新羅人閹割了。你們不是有血性嗎,將你們的根子割掉,看你們有沒有血性?還別說,這一招挺管用的。

    事情傳了出去,人們先是覺得很搞笑,但有人開始學習。終於成為風氣。對此官員們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按照唐律,這樣做是犯法的,可人家閹割的是倭奴與新奴,不是本國百姓,律法也管不到。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對這些地主們進行規勸,別做得太過份。

    這些地主又對那些販賣的士兵說了,你別賣給我們完整人,要,也只能給你五六緡錢的價格。要麼,你們自己兒將他們閹割了,我反而會給你們十幾緡錢一個。

    兩個差距大了海去,這些倭人與新羅人的將士,在登州開始閹割。這點也奇怪,這兩國打得死來活去,來到登州後,卻是相安無事。只能說是金錢的魅力太大,來是為了錢賣人的,不是為了開戰而來的。

    於是登記州海邊,一天到晚不停地傳來呼天搶地的嚎叫聲。登州官員一聽,嚇壞了,又下令,你們別在我地盤割,要割你們到海,在船慢慢割。老子還要不要政績?

    相比於男人,女人要好些。可是唐朝人很快發現一點,因為風俗的差異,倭人對貞潔觀念一點也不尊重。只要一施強,拖到那個旮旯裡,就能隨便的嘿咻。雖說唐朝對貞操觀念也不重,也不能隨便這樣來啊。但她們有一門好處,因為在國內地位卑賤,十分會服侍男人。在家中做妻妾不保險,在青樓裡做妓子,卻大受歡迎。

    於是在唐朝忽如一夜春見來,千院萬樓倭妓開。都快要將胡姬擠出賣春的市場。

    不久前,管理深宮的內侍將服侍李賢的宮女調走,調來了一群倭女。這無疑是一種嚴重的侮辱。因為賤,不傷民,宮中也陸續用了少量的倭女,這是用來做粗活的,而不是用來服侍主子的。

    李賢也默默地接受了。

    聽了李賢的問話,一個倭女答道:「殿下,它叫籠鳥舞。」

    十分機靈,來到唐朝後不久,居然說了一口流利的唐朝話。

    「籠鳥舞?」

    「嗯,是表達一隻關在籠子裡的鳥嚮往外面的天地。」

    「大膽,誰讓你們跳這個舞的?」房氏怒喝道。

    「娘子,隨她,我的狀況連關在籠子裡的鳥都不如。有什麼好憤怒的。」

    「殿下,」房氏一下軟了下來,很想說一句,為什麼當初你不聽我的話。可看到丈夫頹喪的樣子,沒有說出口。

    「你們繼續跳。」

    「喏。」

    一曲跳完,到了吃晚飯時候,眾女散去。剛才答話的倭女落在後面,與前面的諸女距離越來越大,走到轉彎角,看到一個太監走過來,低聲說道:「全內侍,雍王殿下說他不如關在籠子裡的一隻鳥。」

    「好,好,」全內侍大喜道:「繼續努力,再立下功勞,我就讓人送你回去與家人團聚。」

    「謝過全內侍。」

    兩人匆匆說完,相互離開,全內侍回到殿中,開始拿筆寫信了。

    ……

    吃過了晚飯,劉仁軌來到房,坐下來,順口向管家問道:「外面的麥價幾何?」

    老管家答道:「阿郎,一斗麥十五文。」

    「好,好。」

    去年關中大災,劉仁軌臨危受命,作為關中留守,前來處理災情。這是一種器重與賞識,西京長安乃是唐朝第一都城,一般情況非是親王世子,不得擔任。實際是削了劉仁軌的權,不給一些名譽的補償,似乎不大好交待。

    劉仁軌本人也十分樂意。

    皇帝去了西域,自己留在洛陽做什麼?難道也要被人用放大鏡將自己與七姨媽,八舅母的事照出來?那一個人沒有缺點,如果這樣去放大,滿朝文武中,只有一個人找不出來,裴炎!

    自己不是李義琰,資歷深,威望高,可若是有人像對李義琰那樣對待自己,難免會弄一頭污水。沒有這個必要。再說對西京留守,他很看重。派不用場,一個虛職。派用場,作用也非同小可。皇帝一旦反擊,自己這個職位,又身兼了宰相之職,對長安的羽林軍會有一些影響,也能調動長安四周的關防與物資。

    沒有動。時候不到,不能打草驚蛇。

    糧價卻是他的本職所在。

    去年大澇大旱,又加蝗災,關中變得像水洗衣一樣乾淨。到秋後,天氣才恢復正常。農民搶種了冬麥,今年天氣也算正常,夏收到來之前,糧價一跌再跌。然而黑齒常之那個傢伙,看到關中夏收到來了,將百姓一起趕了回來。糧價又漲了。不過總體來說,青海的就食,以及西域的二十多萬移民,減輕了關中的負擔。各地糧食繼續在往關中調動,糧價漲了漲,又跌下來了。

    是五月,到了八月,粟米成熟,糧食價格會再跌一步。關中危機也就解除了。

    聽到糧價下跌,劉仁軌心情大好,從架拿出一本《魏》翻看。看到馮太后這一段,忽然在腦海裡將馮太后與當今的太后做了比較。兩人很相似,智慧過人,手腕強硬。

    不過比較了一下,在劉仁軌心中,當今太后顯然達不到千古第一後,馮太后的高度。

    出身武則天不行,人家馮太后是北燕國的公主。作為也不行。對武則天劉仁軌很反感,可不得不承認武則天也很有本事的,這些年來,政務基太后在打理,沒有出大岔子。作為一個婦道人家,很不容易。可人家馮太后呢?

    僅是一個作為,當今太后就遠遠不及。均田制!

    這是一個里程碑的制度,過去了近三百年,這項制度還為隋唐保留,作為國家的基本國策。說起來容易,實施很難,王莽的井田制類似均田制,結果是天怒人怨。首先大戶人家占的地,不好去動。其次是蔭戶,從戶部統計去看,北魏地多人少,實際不然,各大豪門家中養著無數佃農與部曲。馮太后先用遷往寬鄉的政策,擠壓出土地空間。後者更不能動,那個寶刀太子就是這個原因,讓國內怨氣沖天,使劉裕看到機會,滅國的。於是她又用三長制度,將蔭戶從大戶人家吸引出來。

    均田制她開創先河,弄不好,能導致國家滅亡。然而居然就讓她成功實施了。

    這使劉仁軌想到了皇帝的一些改革。青海與西域移民中實施了什一稅務。這是一種很粗糙的稅制,何謂收十取一?良地與劣地收成不一,天氣也會造成收成的不一,是移民,若是在全國實施,會是一場災難。

    劉仁軌卻能看出來,皇帝做的用意,是為稅務從人丁往地畝轉移打下一些基礎。做得還十分小心翼翼,利用府兵免稅役做掩護。府兵都免除了稅役,況且那些達官貴人們。不過一旦青海與西域漸漸改良,成為定制,到時候就能作為一個樣板。

    確實要小心的,無論是誰,就是當年的太宗皇帝,也不敢得罪全國的精英。

    當今太后呢?提出了十二言。十二言幾乎是在抄襲太宗的《帝范》,了無新意,多是空洞之言。論實用,《帝范》過去了三十多年,都比十二言實用。也就是說,三十多年後,時與時不同,教導子孫如何做皇帝的一順帶說了一些治理國家的時政,都比十二言強。

    從這點,當今太后也不及馮太后。

    這是劉仁軌反感武則天產生的想法。實際兩人能力相當,論魄力與膽識、手腕,馮太后還不及武則天遠矣。

    繼續翻看下去,看馮太后與獻文帝如何鬥智鬥法的。偏巧北魏獻文帝與皇帝很相似,自幼就揚名天下,能文能武,甚至後面的字都帶一個「弘」。可是看著看著,臉色陰沉下來。合,他又想到北魏另一個皇帝的死因,對管家說道:「你去將劉二膽喊來,替我送一封信到西域,交給皇帝陛下。」

    劉二膽是他的家丁,也是他的親信之一。

    說完了,拿起筆,在紙寫道:佛狸之死!

    又寫下三個更大的字:馮太后!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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