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野辭明月,羞答答地綴在眾女的身後。一雙大眼睛,不知是該看他,還是不該看他。
身上換了衣服,對這個李威很馬虎的,略略有些大男子主義,想要他做到閨房之中替妻妾畫眉,那是不可能的。只能說,心不算壞,對人也平和。當然,在這個年代,作為一個太子,已經很是不易。
野辭明月的衣著打扮,李威從來也沒過問。略略給了一些錢帛,送給了她的家人,自己兒買去。
現在換了,一身綠色的仕女裙,好像是狄好的一件長裙,臉上還抹著淡粉。除了這一身長裙外,還有一些精緻的首飾,原來的主人是誰,李威有的認出來,有的沒有認出來。三分長相,七分裝扮,略略裝扮了一下,雖然還不及楊敏國色天香,但比原來更加明艷動人。
李威心中卻有了一種做賊的念頭,還有後世人的想法,後世也有家中彩旗不倒,外面紅旗飄飄的說法,不過肯定與他這個講師無緣。
有些心虛,咳嗽兩聲,然後問道:「雨荷,你的身體如何了?」
「還是不大好,也不嚴重。」
「那個……」想說,忍了回去,道:「還是進屋說吧。」
進了屋中,裴雨荷搶在前面,將話題挑開,說道:「也是我們無意聽到侍衛的談論,才知道的。」
「這是青海大計……」後面李威又忍住,這樣說,未必對野辭明月不大公平。看了看野辭明月,懂的世事不多,可懂一點,臉上表情似乎很緊張,更不好說出口。於是將話題岔開,說道:「給孤倒杯茶。」
「我來,」狄蕙搶上前,這個煮茶也有講究的,從煮茶到倒茶,有一套完整的程序,碧兒雖然經常替李威沏茶,還不及狄蕙動作優雅。於是自動讓位。但未必如此,李威心裡面琢磨著,大約狄蕙在東宮中,是比碧兒更弱勢的女子,讓以碧兒才自覺讓著。
喝了一口茶。
實際上狄蕙與狄好早反應過來了,歲數最大,閱的世故又多,可正是因為閱的世故多,不敢搶裴雨荷的風頭,隱忍不說。
這時候裴雨荷才反應過來,不錯的一個小姑娘,肚量不是很小,舉止也嫻雅,有教養,心腸也好。然而缺點同樣也有一大堆,心機不深,智慧僅是中平,缺少手腕,缺少對政治的嗅覺。
但世家出身的,一旦反應過來,處理起來,倒是面面俱到,輕聲說道:「殿下,臣妾聽聞這個消息,將明月娘子接到這裡,觀察一下,人倒也不錯,善良淳樸。」
野辭明月眨著大眼睛,讀了一些書,不是當初,知道將來到了長安後,東宮中就是這個少女為首了。她對自己評價很重要的,聽到這裡,害羞地低下頭。
可是裴雨荷話音一轉,說道:「殿下,但她若是一些名門後代好一些,可卻是黨項人,進入東宮卻是很難,反對的人會很多。」
會有多反對,歷史默啜逼唐朝皇孫納他的女兒為妃就知道了。武則天迫於無奈,只好讓侄孫武延秀迎娶,然而朝堂上幾乎所有大臣全部反對,到了突厥後,默啜又十分不滿,我是讓姓李的娶我家女兒,不是讓你姓武來娶。找了借口,屢次禍害唐朝邊境。然後李顯無奈,只好讓兒子李重俊娶其女,司馬光恥之,這一段重要的歷史一筆帶過。
從血脈來說,突厥人比現在黨項人要高貴得多。又是可汗之女,而野辭明月呢?
但這一句話,不是說給李威聽的,是刻意講給野辭明月聽的,不要以為太子答應,這中間麻煩事很多。
不過李威這個後宮,確實有些亂,有名門世家的女子,有官宦世家的女子,還有罪臣的後代,有名動長安的清倌人,現在又加上了這個黨項少女,若包括沒祿氏,還有吐蕃的王妃、人妻!
李威不答。
裴雨荷看了一眼滿是焦急的野辭明月,又說道:「不過殿下既然能從幾十萬吐蕃大軍中殺出來,一定會想出辦法。」
「不是很難,只要再過一段時間,大約是很快了,有可能就在這一兩年內,奪下九曲,將黨項全部籠於我境。到時候還需要黨項配合,立的功多,反對的聲音也會弱。操作一下,即可進入東宮。」
李威含糊地說了一下。
其實可以藉機,向黨項人施加更多壓力,野辭明月為難,必然對她父母親說,他父母親會稟報野辭部的長老,野辭部也會與其他各部商議。這份壓力就有了。
可不納便罷,納了就是親人,李威狠不下心來。
又說道:「吃飯吧。」
僕役端上來飯菜,太子說有辦法,野辭明月變得開心起來,興高采烈地吃過飯,告辭離開。
裴雨荷看著她離開,又說道:「殿下,她是黨項人。」
這一句話與剛才意思是兩樣的。
「孤知道,可是迫非得己。青海之局,不僅是吐蕃出動的軍隊,還有吐谷渾與黨項這兩部,吐谷渾部留下來的,基本無藥可醫,特別是上層,與吐蕃多有姻親,甚至吐蕃贊普芒松芒贊,就是吐谷渾王妃所生。因此,孤只好拉攏黨項人,可他們不信。不得己啊,只好答應他們這個請求。你們不知道,此戰,黨項人虛與委蛇,與竭力死戰,這兩個反應,就讓我們唐朝少犧牲了多少將士。更不要說,多次得到他們相助。將來的幫助會更大。正是一個東宮之妃,讓他們看到盼頭。僅是一個東宮之妃子罷了,若是吐蕃降伏,對我大唐忠心,孤同樣也會納吐蕃一個女子為妃!」
說到這裡,大約不高興,說道:「婉兒,月兒,你們今天晚上陪寢。」
兩個小傢伙眉開眼笑。
「你們在胡想什麼,只是陪寢,其他的什麼都不會做。」
說著,丟下幾個愕然的妻子,摟著兩個小傢伙進房休息了。
……
諾曷缽每天來找李威,李威找得不耐煩,只好閃躲。諾曷缽又想出一個辦法,讓金城縣主,每天到李威幾位妻妾這裡吃晚飯,吃過晚飯不離開,繼續聊天,李威一回來,金城縣主的侍衛就去稟報。
李威逼得沒有辦法,說道:「大汗,孤沒有想出辦法來,你何苦逼我?」
「殿下,一定會想出辦法的,」諾曷缽說道。
他也沒有辦法,來求他幫助的族人越來越多,他無計可施,只好尋找太子想法解決。
「其實辦法有一個的,可孤卻有很多擔心。」
「什麼辦法?」
「孤不計前嫌,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讓他們舉族前來投奔大汗,暫時到靈州安住。等到青海平定下來後,再由大汗帶回青海。」
「這個方法好,」諾曷缽早就想開這個口,可是雙方梁子結下來,休說是自己吐谷渾人,唐朝軍隊也死了太多,兩次大戰,十幾萬人沒了。還不計前後遭到侵犯的百姓,以及安西四鎮的失守犧牲的將士。
這中間黨項人與吐谷渾人可謂功不可沒。
太子也差一點逃不出來,吐谷渾人同樣功不可沒,因此開不出口。
「當真好?孤問你,就算我們唐朝虧欠你們吐谷渾的,然而你能保證這些族人歸順後,以後就不記仇,就能忠於我們唐朝?」
「我敢保證,錯了一次,他們不敢再錯第二次了。若有人對唐朝起謀叛之心,不用朝廷出面,我會將他們全部誅殺。」
「就算如此,孤再問你,赤嶺以西無法生存下去的這群愚民,可是不少人,吐蕃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來到河湟?那個偽可汗,能夠睜睜睜看到他們跟隨大汗你前往靈州?」
「殿下……」
「大汗,你對唐朝一直很忠心,我說過,我們是親戚,按理你是孤的長輩。孤不打誑語,可以放下成見,讓他們前來投奔。而且孤也承諾,一旦青海平定下來,會讓你們族人返回。」這裡說得很模糊,就是返回,也不是以前的吐谷渾,河湟開耕成功以後,從今年起就要開始遷移大量漢人過來。這裡因為戰亂,人煙越來越稀少,地又廣,雖說一季,雖說有高原反應,畢竟還不是吐蕃高原那麼可怖。將會有更多百姓貪圖這裡廣大的沃土,遷移於此。
也就是說將來的青海,只能是漢與吐谷渾人共居的地區,沒有國家了,只會是唐朝的一個州府,或者幾個州府。
而且與隋朝時不同,隋朝時平滅了吐谷渾人,可吐谷渾人佔了主體,漢人在這裡生活是弱勢,棉花又沒有普及,不能御寒。所以楊廣只好發放罪人前來移居,結果呢,這些罪民最後反過來被吐谷渾人融合。
戰後的吐谷渾將會成為廢墟,時間也是自己前來掌控的,又多是邊卒家屬,漢人將一直強勢下去。
這才是李威心中的佔有。而不是象波斯、突厥那樣,僅是莫名其妙的羈縻。
諾曷缽沒有聽出來,說道:「謝過殿下。」
「不用謝,但孤要說的,確實沒有辦法保護他們撤離。除非他們到了赤嶺一帶,孤可以出動大軍掩護。孤的軍隊折損了一半,當然,還要感謝你們吐谷渾人的浴血奮戰,所以孤的兵力變得有限。太遠,同樣鞭長莫及。」
諾曷缽無言以對。
「並沒有結束。孤再問你,他們想要逃亡,必然丟下大量輜重,本來物資無法度日,又一丟,孤不知道會有多少百姓投奔你,但想來最少會有幾萬人,甚至十幾萬人前來投奔。這麼多張嘴巴要張嘴吃飯,要衣服穿,要帳蓬住。請問,大汗,你做好準備了嗎?」
「……」
諾曷缽一下子傻了眼。
「還有,靈州地區就那麼大面積,你率領幾萬人安置比較容易,可是一旦又有十幾萬逃亡到哪裡。請問靈州如何安置?或者挪於河套,可是北河套安置了許多突厥人,南河套安置了許多昭武九姓的人。朝廷到哪裡挪出那麼大的地方?」
弘化公主說道:「殿下,你上書一封,請陛下想辦法解決吧。」
「公主殿下,你是准陽王(李淵五叔李繪之孫)之女,按輩份,孤應當稱呼你一聲姑母。可是孤不瞞你。這一戰打到現在,消耗恐怖。糧草、輜重、武器、盔甲,就是戰士放出的的箭支,那一支箭不需要十幾文錢的造價?這一戰,不但打得糧食漲價,全國的一年只能出產那麼多鐵,鐵也在漲價。河北河南又出現旱情,使國家經濟雪上加霜。就是將士的撫恤,也準備往後拖一拖,拖到秋後各地貢稅上來後,才能發放下去。讓朝廷如何幫助你們?」
「那如何是好?」
「沒有辦法,想要生存,只有兩條道路可走。第一條,立即在靈州耕田,放棄原來的生活習慣,這樣能擠出更大空間,暫時維持生存。第二條,孤可以私人名義,募給你們五萬緡錢,購買糧食。」
既然父親從金內侍知道自己的真相,這筆錢不少的,從去年到今年,分成了兩家,又賺了十幾萬緡錢,得將它的大頭用去,省得父親想入非非。正準備安排,但不可能全部用於吐谷渾人身上。主要還是撫恤烈士家屬。
「關中糧價已漲到每斗二十多文錢,運到靈州最少得漲到五十文錢。這……」諾曷缽愁眉不展地說道。
不知道太子從哪裡募得這麼大的資金,可依然於事無補。
「是,所以讓你們立即準備開耕田地,不像青海,靈州小麥到了六月份就能收割。但再過幾個月,孤在河鄯廓三州,以及蘭州與涼州一部分地區,開耕了大量的屯田。就到了收割的時間。要移民,士兵要吃喝,有可能涼甘肅三州還要賑濟一部分,能醞出來的不會多。不過到目前為止,長勢很好,大約能分出一部分,只能如此了。這也是孤的最後底限!」
但還是沒有放人,用了商議為借口。
繼續煎熬。
更沒有承諾,不計將士生命出兵策應。有本事,自己兒逃出來。沒有本事,乖乖在青海坐以待斃。
就在這時候,女兒國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