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唐 正文 第四百十九章 簫聲斷
    論欽陵出手了!

    踏著無邊的芳草,宛肅城就要到了。然而論欽陵此時的心情恰如李後主的一句: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心情惡劣之極。

    論贊婆帶著人迎了上來,問道:「二哥,那個太子說了什麼?」

    「不會甘休的,他成長得非常快……但還好,他的眼睛能看到青海之外,可看得還不夠長遠。能挽回……」論欽陵斷斷續續地說道。

    這個說法多少誇張了,可最讓論欽陵憂慮的,是李威找到了吐蕃真正的軟肋之處。跟裴行儉後面學習這世界幾乎是最好的兵法,又打了這麼多戰爭,又記得一些後世的知識。最後一點很關健的,找到吐蕃的軟肋,並不奇怪。

    這個太子不是別人,是太子,有可能三四年後就是唐朝的皇帝,不怕大臣知道,就怕皇帝看穿!

    但這讓論欽陵感到真正的心寒。

    「段夫慶。」

    「在,」一個吐谷渾中年人走了上來,此人也是論欽陵最重要的幕僚之一。

    「你立即前往長安,替我辦兩樣事,見機行事,散佈一些謠傳。比如唐朝皇帝昏庸,雍王野心不軌,害死了幾萬唐朝將士,到現在還不甘心。皇后同樣野心勃勃,想做漢朝的呂雉皇后。或者說唐朝太子不日將率青海數萬死士,返回長安,掃蕩奸邪。具體的你看著辦,將唐朝長安與洛陽的水攪混了。」

    「屬下一定辦到。」看似很難,對段夫慶來說,也不算太難。

    「第二件事,散完了謠傳後,你看一看唐朝那個雍王的動靜,若他死心不改,你前去投奔。想辦法接近他,贏得他的信任,甚至資助他一些財物。雍王力量太薄,身邊的親信,是一群蠢貨,沒有真正的能人奇士相助。你去將雍王重新扶立起來。」

    「屬下遵命。」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論欽陵過了很久才說道:「唐太子說得對,國家才是根本,沒有一個強大的國家支持,終不是長遠之計。」

    不意識到這個問題罷了,自己過幾年與唐朝軍隊打上一戰,利用唐朝的驕傲,將大軍引到大非川來,給其重創,幾次敗下來後,唐朝對青海就失去了信心,那麼可以安心經營融合。

    但是他從來都沒有想過染指靈武,吐蕃人口少,占的越多,管理不便,掣肘會多。因此,史上他有數次機會,擴大戰果,皆明智的退了回來。後來吐蕃借唐朝安史之亂,成功染指了靈武,然而只過了幾十年,國家崩裂。多種因素,主要因素也是國家核心人口少了,地域越是廣大,離心力越是不夠造成的。

    可是唐朝一旦看破了這個本質,那就讓他擔擾了,只好從唐朝內政著手。

    「有些難,跨度太大,也出了我的範圍……」自言自語了一句,又吩咐道:「噶爾渾延,你也要辛苦一趟。」

    「請大論吩咐,」此人也是論欽陵屬下一個謀臣,嘴巴功夫極好,還是出自噶爾家族的,論欽陵遠房的一個堂侄。

    「西域諸部對我們吐蕃多有不臣之心,安西四鎮若得若失。這一次我軍沒有竟全功,更助長了這些叛部的氣焰。但是西突厥可汗阿史那都支,與其手下元帥李遮匐,對安西垂涎已久,多次派人與我想要連和,吞併安西。那時我考慮種種,也怕西突厥十姓擰為一體,一直沒有答應。可看來不答應不行了,你對他說,只要他們能得到安西,安西全部讓他們管轄。雙方以烏滸河(阿姆河)與赤水河(塔里木河,唐時兩河相接)為界。然後再悄悄去一趟嗢侖水(愣鄂爾渾河),見一下東突厥的阿史德溫博與阿史那伏念,等突厥首領,對他們說一句,昔日突厥雄居萬里,今天居然被唐朝安北都護府兩三千老弱之兵統轄,知不知羞侮,激他們謀變。然後又溫言勸說,唐朝青海一戰,同樣損失很重,無法兩頭兼顧,這時候他們不振作突厥昔日榮光,難道真想做一輩子唐朝的奴隸?」

    「遵命。」噶爾渾延答了一句,立即退下。

    論欽陵這才看著論贊婆說道:「三弟,我必須回去了。但不會立即回去,唐朝太子這一次語氣生硬,可當真唐朝不傷不痛,八萬多將士死亡,唐朝多少家百姓披麻戴孝?特別是劍南之地,去年多取劍南兵,與關中兩道,是唐朝損失將士最重的道。前段時間為了營救太子,各州防守森嚴。太子回來,自松州到茂州、雅州,防守開始鬆懈下去。」

    「是,」論贊婆眼睛亮了一下。

    「我們吐蕃主力部隊,還佯作烏海撤離。實際上前來之時,我丟下一支大軍,留在東女羌,這些羌人兩面為之,委實不可信。這一次我將輕騎再赴東女羌,逼他們出動大軍,進攻唐朝數州。既然唐朝太子要擄獲人口,那我們比拚一下,看看誰能痛到最後。還有一些財物,對吐谷渾進一些補償。另外,也將這個兩面羌徹底綁在我們吐蕃戰車上!」

    實際上還考慮過黨項人的,可是黨項人一抽,青海兵力更薄,所以最後放棄。

    「此計甚妙。」

    「不僅如此,我回去後,安排大使請和,唐朝勢必不能答應。正好將那些貴族的嘴巴堵上去,然後拖到天冷下來之時,出兵天竺各國,擄獲一些人口,補嘗各部。然後再擄獲一些財物,挽回我們吐蕃的一些損失。國內安定下來,我看能不能將大論之職轉移到大哥贊悉若手中。這樣呢,我有可能明年就會來到青海。但在這一年多時間裡,你勿要再貪功。」

    「是,」論贊婆慚愧地說道。

    導致今天之局,與自己兩次大敗,也有很大關係的。

    「有幾點你要注意,對黨項人鬆一鬆,我沒有時間安排了,」吐蕃國內聞聽唐朝太子返回,可以想像,反對的聲音會是什麼樣子?又說道:「可以向他們做一些承諾,包括姻親,或者讓部族中的酋長擔任一些官職。暫先將這支懦弱的部族安撫起來,以免有變。其次,我安排了一些人,與唐朝劍南道一些商人有聯繫,你看能不能換來一些糧食,先將今年難關渡過。第三點,唐朝必然會繼續打吐谷渾族民的主意,將百姓往後挪,挪到大非川、赤海一線,不能接近赤嶺與牛心堆。伏羅川不必擔心,肅州那個刺史雖不錯,兵不多,物資也不多,北防突厥,南防我們吐蕃,僅能自保。務須將吐谷渾元氣保存起來。青海才是我們吐蕃西擴或者北上的根本。」

    「是。」

    「若是真唐朝強攻九曲,你先在河西黃河平緩之處築上數城,或者關卡,能守則守,不能守則放,將兵力囤積於九曲軍城與獨山軍城,利用地形防守。這一個尖角,是我們吐蕃以後反攻的重心,不可再丟守了。」

    「是。」

    「但放的時候,將黃河數橋提前拆除,不能讓唐朝越過黃河,危害大非川、赤海。」

    「是。」

    此次佈置,從眼下的防禦之計,到長久之計,全部在數語之間,說了出來。伐交伐謀伐兵的神馬皆有了,但是不是萬無一失呢?

    ……

    一聲淒慘的簫聲傳出,在大非川一望無邊的綠野上飄蕩。

    老漢那婁達吹的。

    本來一個興旺的大家庭,四個兒子,老漢自己還會做一些生意買賣,家庭大,又富裕,四周族人搶著將女兒嫁給他家的兒子。可是好景不長,兩個兒子戰死在戰場上。第三個兒子在去年唐太子路過大非川時,又被殺死。只剩下一個十三歲的幼子。

    像他家這樣的情況,可不是一家兩戶。

    然後無窮無休的惡運到來,死的人太多,部族的傳統,女人孩子皆要重新分配的。

    於是家裡面僅存的一些財物,以及幾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兒,外加三個孫子,全部被「分配」走了。現在想做一個生意,找一個活路,都沒有了本錢。夏天還好些,就著僅存下來的牛羊,饑一頓飽一頓地熬一熬。

    可是冬天怎麼辦?

    帳蓬衣服都讓可惡的唐人燒光了,糧食也燒光了,冬天熬過去,到明年又怎麼辦?

    最擔心的,還要開戰,一開戰,就要繼續貢稅,自己全家都熬不過明年,拿什麼來貢稅?

    簫聲嗚咽,彷彿是一個婦人在哭泣。

    遠遠的一行人走了回來,那婁達立即放下手中的洞簫,迎了上去。

    是幾個部族的酋長,他們前去拜會莫賀可汗,詢問一下虛實,剛返回來的。

    吐蕃的大論與唐朝太子在河東會盟,這件事就像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地飛過黃河,飛過大非川,傳到這裡。許多人皆在關注。不是吐谷渾人怕死,他們也好戰,比如幾年前,大敗唐朝軍隊,俘虜、物資、輜重,凡是所有參戰立功的將士,都瓜分了一點。放在一個國家不算什麼,對一個家庭,卻能起很好的作用。

    對這種戰爭,遊牧民族是最喜歡的。所以他們屢次三番,攻擊侵犯中原,富啊,人口多,財物多,每一次侵略只要成功返回,將士的家庭就會好轉起來。

    然而這一次踢到鋼板上。

    打了這麼久,許多子弟犧牲,而且財物消耗一空。

    聽到這個消息,一個個皆想,大論與唐朝搭成了和議。不打了,對於現在的吐谷渾人來說,是何等的寶貴。

    當然,不是所有吐谷渾人都是那麼淒慘,比如北大川以西,流向玉門關、大澤的冥水,流向沙州的甘泉水,這一片地區,損失並不嚴重,典合、且末城的且末河流域,損失也不嚴重,吐谷渾城以南區域,也沒有受到李威突圍時帶來的傷害,還有柏海流域。可終不是吐谷渾的主體。而且這些地區,也抽調了大量的士兵,同樣多數士兵先後犧牲。

    所以現在吐谷渾十戶家庭,有五六戶像那婁達一樣,一貧如洗,困窘到了極點。

    那婁達滿懷希望地迎過去,問道:「族長哪,有沒有從可汗哪裡聽到什麼好消息?」

    那婁氏的這一部族長那婁乙拔,沉重地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不大好,唐朝太子不肯和,還要開戰。而且為了防止唐朝擄掠,贊婆將軍開始下令,將牛心堆到赤嶺以東的族人全部向內腹轉移。」

    「怎麼還要打?」

    那婁乙拔翻了一下白眼,此次會盟,好的方面,說不定會議和,壞的方面,就是唐太子記仇了,向大論宣戰。

    愁眉苦臉地說道:「不但如此,大論還返回了邏些城,現在青海軍務,又讓贊婆將軍主持。」

    「難道大論不要我們吐谷渾人嘛?」

    幾個人聽到那婁達的問話,皆是滿臉憂色,不能回答。

    那婁乙攏忽然想起一件事,說道:「那婁達,你對鄯州地形熟不熟悉?」

    「我去過幾次,族長,你要做什麼?」那婁達驚疑地問。難不成,族長讓自己這個老傢伙,到河湟做斥候?

    「你過來,」將那婁達牽到一邊,悄聲說道:「我不知道有沒有生機。但眼下卻有一個機會。我們原來的可汗又來到了青海,正在鄯州城中。你去央替我們族人央求他。畢竟我們都曾經是他的子民,不能丟下我們不顧……」

    不僅是這一部,一些損失慘重、無法度日的部族,以及一些對諾曷缽留戀難忘的部族,都開始蠢蠢欲動。實際上有一些部族酋長早就意識到這個問題,都派了人去了靈州。

    ……

    隨著論欽陵的離開,唐朝軍隊誓不罷休的消息擴散開來,東風便開始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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