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論欽陵手下討便宜難,難於上青天。
在論贊婆手下討便宜,也難,難於爬崑崙山。
不但難,七月過了月半,眼看八月到來,八月九月,秋高氣爽鷹揚之季,正是吐蕃人出手的好時光,論欽陵將會到來。而且到現在論欽陵並沒有回來,不是不知道唐朝十八萬大軍抵達,這麼長時間沒有回來,是他在調兵遣將。時間拖得越長,從吐蕃帶來的大軍會越多。
留給李威時間並不多。
於是大量物資向積石軍運去,這條消息想隱瞞是隱瞞不了的。
論贊婆看著地圖,苦思冥想。
論弓仁說道:「三叔,他是要攻打宛肅城與洪濟橋啊。」
「當真如此?」論贊婆皺著眉毛,問道。
宛肅城與洪濟橋的位置不言而喻的,洪濟橋也不只是一座橋,原來有鎮,後來設城,因為是兵家必爭之地,多所損毀。鄯城大敗後,論贊婆做了一些調動,包括向宛肅城與洪濟橋、百谷駐兵,在百谷築一城,實際上就是一個軍寨,重新在修葺洪濟城。
若是唐朝人拿下這兩城,可以威脅吐谷渾的重城樹敦城,甚至可以作為進攻大非川的橋頭堡。失去了這兩城,百谷城將會成不唐朝的掌之物,亦可以南下奪下大小榆谷,還可以逼迫九曲、獨山二軍。整個九曲將被唐朝吞沒。
「這個太子胃口是不是太大了?」
論弓仁聽不出話音,沒有回答。
「不是不攻,你來看地圖,」論贊婆指著地圖說道:「他的意思很明確,不與我們打野戰,只是利用城池與他們武器的優勢,一步步地消耗我們將士。因此,到了青海後就開始築城。」
上面是一個個城池的位置,有的小戍所已經築好,但一些大的關卡城堡還在陸續建造之中。主要還在鄯州腹部與河洮二州全境。鄯城與廓州境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這是一步步地向外擴張。」
「三叔,你是說?」
「不用慌,先派一部分軍隊支援,看他下一步行動。」
不大相信李威會拋棄他原來的計劃,步子那麼大,跨到了洪濟橋。洪濟橋是好,可是離吐谷渾近,唐朝供給麻煩,正好成了唐朝短處,吐蕃的長處。
再說,若是攻打洪濟橋與宛肅城,不必這麼大張旗鼓地大運糧草,可以派騎兵突襲二城,佔據了二城後,再慢慢將糧草運達。反正有赤嶺之險,只要小心,後勤會很平安的。這樣行軍很不合規矩,若是這個太子不懂兵法,還能說得通,可能說他不懂兵法麼?
「那麼他想要做什麼?」
「不知道,看,另外下令各軍務必小心,再派出大量斥候外出探看,防止唐朝奇襲。」總算反應過來了,唐朝對城池地皮暫時沒有興趣,有興趣的是他們手下的將士。
大量的斥候派了出去。英雄所見略同,雙方對情報工作,都無比的慎重。
……
糧食輜重過後,接著就是無數大軍奔向積石軍。
軍事行動嘛,將這一條道路封鎖,所有行人與商人都不准過去。
八月將近,天近高爽,大軍呼嘯而來,呼嘯而過,帶起了無數的灰塵。
一個牧民大著膽子問道:「請問軍爺,剛才過去的可是李謹行李大將軍?」
「正是我們家大將軍。」
「好威猛的大將軍。」
「那是,」被問的士兵驕傲的挺起胸膛。
「天朝派這麼多大軍前往澆河城(也就是積石軍駐所),難道又要打仗啦?」
「是啊,我們準備收復宛肅城與洪濟鎮。」士兵隨口答道,接著夾在大軍中,離這個牧民遠了。
……
論贊婆接到情報,傷神了。難不成真的要攻打宛肅城?唐朝軍隊攻佔宛肅城不成問題的,就是攻佔洪濟橋也不成問題的。可是兩城背後就是吐谷渾的腹地,隨時能徵召無數大軍支援。
這很沒有理由啊。
再說,雖然封鎖了消息,這樣大的行軍,自己沒有理由不會知道。縱然就是敗了,唐朝的太子也不會如此輕視自己。
……
鄯城再次煥然一新,不僅是百姓自己,李威又派了大量士兵替他們將房屋修葺起來。還給了一些適當的補償,老百姓皆大歡喜,怨言也就沒有了。雖然還有一些百姓貪圖無厭,然而看到那天晚上戰爭的慘烈,也不敢癡心妄想。
於是鄯城再次像往日一樣生機勃勃。
也多少受了一些影響,石城山道與湟北道皆有大軍駐紮,這一回不同了,大營將整個道路封死,雖然軍紀很嚴,沒有為難過往商人,可來往經商的胡人比戰前少了很多。
今天鄯城發生了一件事,原來送往各處修城堡的降俘再次被送回鄯城集中。還有少數人沒有來,吐蕃士兵,以及一些將領。防止朝廷樂一樂,讓青海送戰俘的。若不需要,這些人下場會更慘。
這些降俘也不知將要發生什麼。這些天終於讓他們體會到唐朝戰俘的命運,吐谷渾與吐蕃境內有許多漢人的,原來隋煬帝經營青海,就將一批罪犯送於此耕地。但沒有做好,皆被吐谷渾與吐蕃人反過來同化了。還有隋唐更替之時,逃離中原的百姓,這一批人更多了,有的逃向南詔,有的逃向突厥,有的逃向吐谷渾。
這群人在各國地位皆不高,但也不怎麼排斥。主要就是大非川之敗後的唐朝降俘,命運最為淒慘。
可這批戰俘修城的時間不長,唐軍對他們比他們對唐人戰俘更凶慘。他們對唐俘,雖然殘酷,還想一個細水常流,沒有真正往死路裡逼。然而唐朝軍隊呢,分明是想將他們往死路逼。
飯是讓他們吃上一個五六分飽,活卻一個人在做三個人四個人的,稍有怨言,皮鞭子過來,往死裡抽。沒有了戰馬,沒有了武器,他們連反抗都沒有勇氣反抗了。
時間不長,已經聽到有數十人死於工傷,還有兩名跳崖自殺。心中慼慼!
又將他們帶回鄯城,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事,有許多士兵害怕,連路也走不動。走不動皮鞭子又過來抽。只好一邊走一邊哭泣。來到鄯城,看到一行人,正中三人,全認識,一個是那個唐朝的太子,可還有另外兩人。
一個個全部趴下去,大聲痛哭:「大汗哪,救救我們吧。」
諾曷缽也眼含熱淚,原來不覺,可現在看到這些故國的子民,很是傷心。頓了頓說道:「你們現在喊救命,當初是如何對本汗的?」
一個個大哭認錯。
「這不要緊,我問你們,當初你們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現在過著是什麼樣的生活?」
將領一擇,皆是平民百姓了。吐谷渾原來的政策,稅務很輕的,平民基本上沒有什麼稅,國家需要時向富人與商人征一些稅,應付過去就行。這一結果,是多方面造成的。一是特殊的軍事體制,國家不用承擔多少軍費。二是有城,這個城比吐蕃人稍稍好一些,有許多百姓定居,可總的來說,這些大大小小的城,以商業為主。大多數百姓寧肯住在帳蓬裡,也不願意住進城中。管制是向各族酋長發佈命令,酋長再向百姓發佈,行政機構簡單,費用又不高。甚至連一個像樣的都城都沒有,設了牙帳,可這個牙帳是流動的,今天夏天到了伏俟城,秋天又到了曼頭城。加上商業發達,吐谷渾人原來生活還可的。
自吐蕃人入侵後不同了,吐蕃窮兵黜武,而且捨得用於軍費。像吐蕃的扎甲,唐朝的盔甲僅僅是光明鎧等極少數盔甲才能相比。當然,造成了吐蕃軍事力量很強大。可百姓過得卻是很苦。連吐蕃自己的百姓都不堪承受,更不用說是吐谷渾了。
這一說,所有吐谷渾降俘更加羞愧。
「這就是你們想要的生活?」
「不是啊,我們不想叛唐的,可是酋長們逼我們叛唐,」一個降俘大著膽子說道。
契苾明走過來就是一鞭子,喝道:「於是你們背叛你們大汗,還要血洗鄯城?」
這個降俘吃痛,悶哼一聲,不敢再言語了。當天晚上是素和貴下的命令,可他們確實心動,也全部大喊過這句話的。契苾明不解氣,又拿鞭子繼續抽,諾曷缽一把將鞭子揪住,說道:「契苾將軍,他們皆是我的子民,子民犯了錯,你要是生氣,抽就抽我吧。」
說著彎腰求情。
諾曷缽失去吐谷渾,不是他對百姓殘暴,是兩個國家角力,吐蕃人勝了一籌才失去的,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百姓隨他離開故國,先遷移到祁連山南麓,然後到鄯州,最後到靈州。其實很久以後,還有許多吐谷渾人不顧吐蕃看守森嚴,陸陸續續逃向唐朝境內。就是吐谷渾內部,依然有許多吐谷渾人不認同吐蕃人扶持的莫賀可汗,將靈州的諾曷缽視為吐谷渾真正的可汗。
不但戰俘跪下,大街上還有少數吐谷渾行商的商人聽說大汗到來,駐足停下,一起伏於地,大聲悲號。
諾曷缽一一將他們扶起來,說道:「是我不好,讓你們受罪了。」
李威咳嗽一聲,煽情也煽得差不多了,正事要緊,得提醒一下。
諾曷缽這才說道:「我已經向唐太子殿下求了情,他准許你們隨本汗前去靈州,你們願不願意?」
「願意!」還有家人呢,但現在不能管了,先活命吧。李威這才當眾讀一份詔書,詔書裡說,唐朝繼續任諾曷缽為吐谷渾大可汗,同時擔任青海道大元帥,與唐朝軍隊一起將吐蕃人驅逐出去,還吐谷渾人一個太平。
當然,這份詔書是子虛烏有,不過李威已寫了一份奏折向李治稟明,事急從權嘛,況且朝廷本來就有扶持諾曷缽返回吐谷渾的用意,大元帥就不能真計較了。
這一份任命有很多作用的。
不僅僅爭的是大義。
宣完了詔書,將素和貴押來,砍首祭旗,戰俘押送靈州,大軍起程,直奔石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