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威還在長安。
以他的xing格都很想打造一個和諧社會,但這永遠是不可能的,若是講師,玩玩小心眼,若是村夫,捋起胳膊肘兒比粗更狠,到了朝堂上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李敬玄與劉仁軌的爭執,親眼目睹,不得不防萬一。
於是留在長安,討要各種物資,糧草、帳蓬、兵器、馬匹、車輛、盔甲、一些紮營修建工事的工具、yao材、衣服、防守與進攻的器械。實際上李敬玄也害怕,討要了一批,可不懂,沒有要全,李威拿著清單,天天追要。
這時候也不能顧國家財政壓力了,先將東西運到青海,心裡面才踏實。否則後方有小人搗鬼,扣壓物資。十八萬人,可不是一萬八千人,到時候麻煩才真正大了。不是沒有可能,而是很有可能。
人在長安,披著太子的外皮,父親大約感到愧疚,要也好要。於是大量的物資,以及無數的民夫,還有牲畜車輛,浩浩dangdang地趕赴鄯州。所以不親自作戰指揮不知道,像這一場大的戰役,對國家財政的壓力會有多大。勝了還好,若是敗了,就是唐朝,也極為吃不消。
然後將各地的軍隊截留一部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前線是十八萬人,當真自己去了,就能讓所有將領拜伏?因此,得有一支強大的軍隊,作為心腹軍隊。截留的皆是各地趕赴青海士兵中的壯士。當然,還是以長安與洛陽兩地的羽林禁衛為主。
與狄仁傑魏元忠做了一些簡短的jiāo談,將他們送出長安城,李威就將這些將士召集,一共六千多人。有的還跟隨他去了南詔立下戰,得到陞遷。十八萬人若在一起,會是什麼樣壯觀的景象,不知道。那一天晚在姚州城外的作戰,七八萬人,已經覺得無邊無際。就是眼前這六千多人,站在一起已經非常壯觀。
等到集合完畢,李威問道:「你們知道你們將要到什麼地方作戰嗎?」
「青海」
聲音很大的,但李威不信,西南一役,可是親眼目睹,論陣型齊整,羽林軍當為第一,平時就以儀仗為訓練的主要內容。但一打起來,就luan了,甚至一個個手足無措,還不及那些看起來鬆鬆垮垮的老油條兵。
又說道:「但是孤很擔心,孤雖不常過問,可聽到民間的許多議論聲,說你們靠你們的祖輩餘蔭,進入羽林親衛中,只是想hun個出身,平時打架鬥毆,吃喝嫖賭,欺壓良善,斗jī溜狗,甚至許多老百姓都認為參軍為恥,而是不榮。你們說是不是這樣的?」
人多聲音再大,也聽不到,因此,有傳令兵一道道複述,將李威原話傳達下去。
靜默了一會兒,有的羞愧,有的不服,最後答道:「不是這樣的」
「是不是,孤將拭目以待。你們都是兩京子弟,平時自傲其大,不錯,有驕傲的理由,你們是大唐京城弟子,是勳後代,為什麼不驕傲。但現在小小的吐蕃,在我們大唐的邊陲囂張無比,你們說怎麼辦?」
「打,打他的娘」
「但不是嘴上說打就能打得贏的,所以從現在起,跟孤練軍。」
jī發了一下士氣,開始強練士兵。
這些大老爺們是最難管制的,一個個桀驁不馴,軍紀鬆弛。所以將他們全部攏於自己管轄之下。也不是全無益處,有許多將士爺爺父親,就是將領出身,弓馬大多嫻熟,而且也很驕傲。是兩面劍,用得好傷人,用不好傷己。但總體來說,親衛戰鬥力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然後將截留的壯士充塞進去。到了他離開時,這一支軍隊達到了一萬兩千三百餘人,從中選了選,最強悍的士兵,選了一千五百人,當作了陌刀手。陌刀可以說是這個冷兵器時代最凶悍的兵器,若是臂力好,能一刀將一匹戰馬生生砍成兩半。但作為陌刀兵,對人選要求極高,不是大力士,休想不停息地舞動陌刀。而且陌刀就是直接對付騎兵的,所以還要悍不畏死。
這些士兵已經是等於挑了又挑出來的,就是親衛,也是經過挑選,畢竟兩京需要更多親衛拱衛,可結果只能選出一千五百名壯士適合作陌刀手。然後各分一半,一半當作了重騎,一半當作了輕騎。在終南山下紮下大營,每天訓練。連同陌刀兵也要訓練騎術,這是為了不拖累大軍速度的。其他士兵騎術、武藝、箭術,還有實戰的經驗。時間短,起不了多大作用,但就像李威看地圖看情報一樣,練了比不練好。
練軍jiāo給了薛訥,李威繼續在討要物資。呆了十幾天,劉仁軌趕到了長安。
本來是「重病」,準備留在渭州養病,聽到朝廷的詔書,大驚失se,立即從渭州動身,趕到長安來。
見了面後,立即說道:「殿下,是臣害了你。」
不僅是他,這一次出征,有許多原因。但劉仁軌與李敬玄內鬥,bī迫劉仁軌返回,李威與裴行儉談論兵事時,都感到可惜。兩人就談到青海用帥的事。黑齒常之、李謹行是猛將,然而作帥不適合,一是胡夷,不放心,二是難以服眾。至於其他人,能服眾,李威與裴行儉都沒有考慮,再服眾,不是前去服眾,是前去作戰的。要麼其他人選,薛仁貴雖敗,但若不是郭待封牽制,未必會輸得那麼慘。這一次兵更多,將更廣,又是有備而戰,歷史上也有著名一例,秦用孟明視。
不過也有弊端,薛仁貴個人武藝超群,這注定了他喜歡奇兵走險,容易進入行兵佈陣周密的論欽陵羅網中。而且薛仁貴這種用兵方,也不大適合統帥十幾萬大軍。要麼就是裴行儉,裴行儉喜歡等待戰機,而朝廷等不及,本身威望不高,又不適合。只剩下劉仁軌唯一的一個人選,與論欽陵論戰。
兩人等於是空談,這是裴行儉教導他以後若有機會為帝君,如何用將。
「孤不怪你,這一次孤答應父皇,是有原因的。」李威將前前後後發生的事,簡單扼要地說了一遍。
「是何人?」
「沒有想出來。」
「可殿下,此次不像上次去姚州。」
「劉相公,孤知道,至少我不會自大,也不貪這份勞。」
「那就好,」劉仁軌還是很自責,他只是避禍,沒有想到將太子拖下了水,心中十分慚愧。
「不過你來了正好,說一說你的看。」給李敬玄在青海呆十年,也說不出所以然來,但劉仁軌在青海,卻能看到許多真相。聽到李謹行使空城計時,李威愕然,道:「他膽好大。」
「此人是一員勇將,殿下前去,一定要重用此人。」
「孤知道……但孤倒有一個計策……」
……
劉仁軌又留在長安,甚至「病怏怏」地看了一下訓兵的情況,然後找到李威,提一些建議。後者沒有幾人知道的,可李威去便裝來到了胡應的府邸。
胡應離開很長時間,連李威都認為胡應在西方遇到危險,可能犧牲,或者成了某一個國家的奴隸。心中很歉疚,讓人扣了扣men,men房探出頭來,問道:「是誰?」
然後疑huo地看著李威:「閣下是……」
「孤是太子。」
men房慌忙地將men打開,然後跌跌撞撞地跑進去通報。出來一個青年,躬身施禮,李威將他們扶起來,走進府中,道:「你是胡應的……?」
「臣民是他的不孝犬子胡勝。」
「令尊還有沒有消息?」
「沒有。」
「是孤害了他。」
「殿下這樣說折殺了我們。父親雖然生死兩茫,可能受殿下所托,替殿下辦事,也是胡家的榮幸。」
「海外遙遠,也未必悲觀……孤心中有數,以後會作補償。」
「臣民不敢。」
「孤前來,還有一件事相托,不過一次時間不會太長。」
「敬請殿下吩咐。」
「胡勝,你不用拘束,我問你一件事,你家現在與吐谷渾貴族有沒有來往?」
「有,」胡勝有些茫然,他家是昭武九姓的胡人,胡應當初xing情豪爽,結jiāo了許多朋友,包括吐谷渾在內。後來朝廷開了關市,事實上以前在赤嶺地區,唐朝與吐谷渾一直就有互市存在。因為律沒有規定,有些luan,後來正式開了蕃市後,雖要jiāo納一批稅務,人身有了保障,又不會受到勒索,反而互市更興旺。吐蕃人看到好處了,也學著照搬,然而唐朝人不讓漢人出國,返回的商賈多是吐谷渾與吐蕃有勢力的人,沒有征到多少稅,反而憑空增加了許多sāo動。最後論欽陵害怕影響吐谷渾穩定,下令停止徵稅。
胡家在海市裡佔了一個份額,但根基依然在關中,不是很重視,依然從絲綢之路行商。青海的貿易,也是胡家一個重要的收入。只是不解,太子要詢問這個做什麼?
「孤想托你辦一件事。朝廷即將與吐蕃決戰,然而戰馬不足。靈武與隴右有馬,但這些馬匹到了高原之上,不能適應青海的氣候,速度衝力皆不如青海馬。」
「這個臣民都可以辦到,不知殿下想要多少匹馬?」心中還是不開心,畢竟父親至今沒有下落,可人家是太子,謙卑如此,怨氣就少了些。還有梁金柱一案,太子為了力tǐng梁金柱,不惜掀出那麼大風b,可以想像的,一旦太子即位,梁陸二人的前程。這又讓胡勝心動。
「當然越多越好。不僅是這件事,大戰在即,你擔心有可能唐朝與吐谷渾的貿易中斷,所以與人合夥,在戰前募集了大批款項,帶著吐谷渾與吐蕃人所需的瓷器、茶葉、絲絹,前往鄯州。但因為帶的貨物多,蕃市無消化,因此你進入吐谷渾,利用你父親在吐谷渾的人脈,遊說他們發更多的馬牛羊、騾驢駱駝,與你jiāo易。可大軍一觸在發,許多吐谷渾貴族擔心戰馬湧入我朝的結果,你又送出重金賄賂,拉攏關係。孤的意思,你明白了嗎?」
一開始是不明白的,但說到後來,胡勝反應過來,問道:「殿下是想讓臣做斥候?」
「不僅是斥候,會有重用,若你自付能辦到,孤到了青海後會給你一個軍職。但鑒於你父親,孤是不會讓你冒危險的。」
「臣民願意。」
「切記,不但是馬,只是馬,吐谷渾人會懷疑。」
「喏」
李威這才離開胡府。軍資上不大好調,從東宮裡將餘款調出十萬緡錢,讓胡勝購買貨物,並且暗派人手協助,包括提供牲畜車輛,讓胡勝立即將貨物帶到青海。空缺只好等胡勝返回時,將本金納還。
這件事無人知道,看到的是太子還在長安練兵,要麼討要物資,要得京城物價飛漲。幸好廣通渠竣工,chūn水始發,漕運不停地將物資從江淮河南河北,向關中發送。就在這時候,丹水渠的中游再次竣工。李威還騎馬過去看了看,河流是通航了,因為水源少,依是很淺,不過比原來好得多,甚至一千石船舶,只要小心也能順利駛達龍駒寨。往上去就沒有辦了,還繼續從陸地,利用騾馬,將貨物拉到長安。這一批江漢貨物到來,長安的物價才漸漸平息。
但時間拖長,開始有人認為太子是怯敵,到了長安變了卦,有意逗留長安不前。
就在議論聲響起的時候,五月十八,一大早,城men剛開,李威帶著shi衛就出了城。來到大營,迎著清涼的晨風,說道:「起營。」
訓練了很長時間,真刀實槍戰鬥時,未必能派上用場。可練了比不練好,一聲令下,三軍立即行動起來,開始撥營。
一會兒,營地成了空dangdang的一片。
李威又說道:「出發」
再不走,估計就有人在上面做文章了。
軍號聲開始在薄紗一樣的晨曦中jī昂的飄dang,一萬多大軍,帶著必備的輜重,向西方奔馳而去。浩浩dangdang的大隊人馬,踏碎了一地的碎米珍珠,然後一粒粒lu珠滾入泥中不見。
離開的速度很快,只有少數百姓圍觀。本來長安城中的百姓還準備象洛陽一樣,來一個夾道相送,可等到他們全部起來時,城men外什麼也看不到了。
或者眼力好的,能看到遠處地平線上,一條隱隱的黑線,最後變成了一個黑點,漸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