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唐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橫槊題詩(二)
    「薛相公,請救我,」李賢一見到薛元超,立即急切地說道。

    薛元超沉默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陛下這道宣判,讓他逐磨了好久,解讀出幾層意思,最關健的是明確告訴各位大臣,包括宗室子弟在內,爭可以爭,別爭得太過份。

    自己才遷為使相,在這個風頭上是不能出面的,於是說道:「殿下,莫急。陛下針對的不是殿下你,只是曹王。」

    「可是……」

    薛元超看著李賢焦急萬分的神情,心中有些煩燥。不是其他,是李賢的才能。原來雄心壯志,都派了他的王妃拉攏大臣,只發生了一件小事,就開始惶惶不可終日,與太子相比,差得太遠。想這幾年來,太子與皇上鬥,與皇后鬥,李賢大約是看不出來的,自己看到一些,聽到一些,一會進一會退,那才是驚心動魄。

    所以打退堂鼓了。

    支持可以,但得李賢本人有本事,否則就是這些大臣支持,李賢沒有本事,又沒有佔大義,如何奪嫡?

    已經站隊了,只好說道:「解鈴還需繫鈴人。」

    「不……妥。」

    這才妥,如李賢抹下面子去求大哥,此事準成。想做大事,還能顧忌臉面?薛元超又歎了一口氣,說道:「若殿下不去,還有一個方,莫要忘記了宗室子弟。難道陛下真為了兩個商人,斬殺一名親王?」

    秋後問斬李明,一是他有許多不的事跡,二是做得過份,支持李賢可以,但不能誣陷太子,這個風氣不殺的話,最後連巫蠱都能出來。三是手伸得太長,伸到朝廷最大的口袋裡面。可曲解也行,畢竟是梁金柱一案引爆的。

    薛元超又說道:「想要救曹王,有很多種方,殿下若不想出面,可以求各位宗室子弟,讓他們bī太子向陛下求情。太子同意,曹王就會平安無事。太子若不同情,宗室子弟就會怨恨太子心xing涼薄,一起向殿下倒戈。」

    不用說,肯定是前面的結果。若那樣,皇上也會怪罪太子。為了梁金柱,你都用了將兩渠停工的幌子bī朕,現在給你公道,又來求情。置朕於何地?當然,太子不會這麼做的,只有央請一些大臣替曹王求情,可是皇下也會不悅。其實這一判決,對太子同樣不利,多少冷了許多宗室子弟的心。而且對李賢是一個機會,李賢只要裝作愁眉不展,焦急萬分,坐視李明處斬。會有更多宗室子弟倒戈。不過若不救曹王,會不會讓許多觀望的大臣重新倒向太子?不大好確定,所以薛元超還是決定讓李賢去救。

    「這個主意好。」李賢臉上才lu出笑容。這段時間,洛陽熱鬧,節日又多,許多外放有實權與影響力的宗室,大多數在這個正月回京述職。但找誰?心中逐磨了一下,不能見人就找,也丟了自己身份。首先得受父皇看重,也就是血緣要親,高祖一脈都遠了,第二歲數不能太年青,說話沒有影響力。這一挑,只剩下幾個對象。

    想到這裡,說道:「薛相公,現在我什麼不說,只能說以後……」

    「不敢,」薛元超心裡面又冷哼一聲,以後嘛……未必。

    ……

    將冊子拿過來,看了看。

    不是錢多就能得到名額的,若是這個商人有許多惡劣的事跡,錢再多,也不會入選。畢竟掛了一個良商之名。除了這個參考條件外,那麼就看誰的錢多。

    各地將名單獻了上來,在這兩條基礎上選撥了一百二十人,甲等五十名,乙等四十名,丙等三十名,本來是四四制的,可這一次參加的世家名men較多,不能像隴西李家,或者太原王家這樣的家族變成乙等商人,會讓人貽笑大方。當然,他們不會直接掛著李家王家鄭家崔家的名義,都尋找了代理人。但朝中許多大臣心中皆有數的。

    然後統計了一下,所得一百九十三萬,這讓許多大臣十分開心,是有許多不好的地方。可得的錢多,更默認了。李威還是不滿,名額少,甚至主動放出風聲,在海外建作坊朝廷還管不著,可以免稅。再加上一個島主,也讓大家看到好處,放在後世,能擠破頭了。

    只能說明梁金柱一案確實多少帶來一些消積的影響,後面朝廷主動派出狄仁傑審查,挽救了一些,否則更糟糕。第二也說明現在唐朝人在律令的影響,更重鄉土。許多人抱著讓我出海我就造船出海,但掏的錢不能太多,真出不了就不出。

    立即同意,怕夜長夢多,能得一點是一點吧。

    各個文書發用快馬發放到各州縣這些商人手中,將錢帛運往京城,讓他們早一點準備。也拖不得,一直將消息保密,其實兩渠經費漸漸用完,正等著這筆錢當作米來下鍋。而且越早,海市稅務增加,大後年的工程不提,看能不能將後年秋天開支納平。也就是三men工程徹底竣工,這是實打實的績,也是李威最看重的。

    處理完了,回到東宮。東宮卻來了幾個客人,定州刺史霍王李元軌、相州刺史漢王李貞、襄州刺史紀王李慎。幾個人來頭皆不小,李元軌是李淵十四子,其母是張美人,出身也不賤,自小就多才多藝,按照輩份,李威得恭恭敬敬喊一聲叔祖。李貞才能很差,與李明差不多,縱奴作惡,治下任媚去良,不過他有一個獨特的身份,是李治的八哥,李治上面有八個哥哥,要麼「謀反」處死,要麼流放死了,要麼生病死了,還有一個蔣王李惲害怕自殺。僅存下這個一個哥哥。母親又是當年李世民的燕妃,出身同樣不薄。李慎更不簡單了,少好學,善星步,就是星占與推步,會算命,李威看不重的,但他治理地方十分有才能,擔任封州刺史還年少,就留下了仁政之名。到了襄州後,百姓為了感恩,為他立石頌德,後者很不容易的。他與李威還有一些關係,李慎的母親正是韋貴妃,與韋月攀起來,沾了一些關戚關係。

    裴行儉對李威的看重,薛元超對李賢失望,是有原因的。作為一個現代人,帶來了許多先進的知識與理念,又是一個講師,給予這些大佬足夠的尊重,這是很難得的,人未必為知己者死,可士一定會為知己者死,又是平和的xing格,加上發自內心的尊重,總有一些人會感動。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因為知道歷史的走向,兢兢業業,不自覺地在與父親母親鬥智鬥,天賦未必有李賢重,但幾年下來,李賢原地不前,李威大踏步地成長。加上把握歷史的走向,看問題會遠。若不是李威出現,大家不覺,這一比,薛元超隱隱就失望了。

    看到這三人坐在這裡,李威立即猜出來意,客氣的寒暄:「見過霍王、漢王、紀王。」

    一一還禮,讓人端上茶,說了幾句話後,李貞開men見山道:「太子殿下,你難道真為一名商人,向宗室施展屠刀?」

    「此次判決是父皇下的旨。」

    「可起因卻是殿下所使。」

    李威略略有些不悅,說道:「八伯父,是孤讓父皇查明真相的。為了國家,為了百姓大道理孤不說,十四叔意yu何為,你也知道。豈止是因為一個商人。」

    「但太子仁愛,畢竟是宗室。」

    「八伯父誇獎了,仁愛那是百姓的虛傳,我受之有愧,可不意味著我軟弱可欺。去年爭執開始,我一直沒有參預,甚至到丹水逃避。可是你也聽到了,十四叔將梁金柱抓捕後,刑訊bī供梁金柱什麼?」

    這讓李貞無言以對,去年秋天皇上授意後,太子是沒有多少動靜,就像看戲一樣,倒是李賢上蹦下跳,做得有些過份。其實不是不爭,李威一直沒有將李賢放在眼中,真正的b司在內宮。看看這幾個王爺就知道了,沒有象西漢諸王封國,也外放到地方,擔任各州刺史,甚至大都督之職。但最後呢?

    而且李明做得確實不好,斬去太子一臂倒也罷了,居然bī梁金柱去誣告太子。

    李元軌接過話道:「但他總是宗室,還是太宗的十四子,他愚昧無知,殿下卻不能學習。」

    梁金柱吃的苦,家人遭遇的不幸,沒有提,這也是這個社會的本質,與李明相比,身份太賤。

    「十三叔祖,莫要急,父皇還有幾位兄弟在人世?」

    李明是李世民楊妃所生,兩個兒子,代王李福過繼給了李建成,李明過繼給了李元吉,李福已經去世,雖是過繼,可血緣裡還是親兄弟關係。而且十四位兄弟,僅剩下這四人。

    這一說,三人皆醒悟過來。

    李貞說道:「可總要有人先開口。」

    「父皇正在氣頭上,到秋後還遠,過一段時間,我再想想辦,」李威苦笑,從內心深處,他也認同父親做,可真將李明處斬,龐大的宗室必然寒心,那麼正合了母親的心意。其實這道判決一出,已經讓一些宗室子弟對自己疏遠……

    這才是真正的上兵伐謀

    李貞又說道:「那個小小的寺丞對曹王多有不敬,望殿下嚴加管束。」

    李威臉se立即沉下來,道:「八伯父,國家是國家,宗室是宗室,勿誤國事狄寺丞為朝廷做了多少事,一直沒有遷任,已經屈就。若誰將矛頭對準狄寺丞,污蔑嫁禍陷害,我將視如寇仇」

    看來人是不能太軟弱了

    ……

    上元節到來,洛陽舉城歡慶。

    李威也出了東宮,轉了轉,來到了安眾坊的松楓酒樓。是見兩個人的,四nv到了洛陽,李威未見,洛陽京畿要地,人多眼雜,梁金柱的案子爭議又多。為了避免更多議論聲,只好讓四nv沒有停留,繼續趕向長安,投奔韋家去。

    韋家自然求之不得,韋月以後注定地位在四nv之上,有了這個恩情,也可以為韋月在後宮樹援。會不會爭寵,這是少不了的,可是太子的妻妾,或者未來登基後,將有多少妻妾,幾百人也許不可能,但最少得有一個四十個五十個的,不然就是大臣都會進諫,讓太子征一些良家子,充塞後宮。或者學隋文帝的獨孤皇后,就是韋家,也不敢有這奢望。

    但留下了兩個人,一是徐齊聃的妻子,二是徐儷的弟弟徐堅,托人在城中買下一片宅子,安頓徐家母子,又托人讓徐堅進入洛陽的國子監就學。不過一直也沒有見面,於是約他們在松楓樓一見,問一問情況。

    進了雅間,放下簾子,向徐夫人行了一個晚輩禮,說道:「見過徐夫人。」

    「殿下,莫要折殺妾身。」

    李威才坐下來,問道:「徐夫人,那片宅子可住得習慣?」

    「習慣。」

    「若有什麼不習慣或者委屈的地方,告訴我。」

    「真的習慣。」

    李威歎了一口氣,徐齊聘之死,多少也有自己一部分責任,然後又看著徐堅,說道:「你長大了許多。常聽你姐姐誇獎,孤來問問你……」

    問了一些經義上的知識,沒有讓他失望,這個少年學問確實可以。正在jiāo談時,外面傳來一陣潑天般的叫好聲,李威扭過頭,看著簾外,見到一個青年正在手持一把大槊揮舞。

    李威沒有在意,唐朝人重武,除了一些管制兵器外,能經常看到一些百姓手拿著各種武器,或者佩著寶劍。大約是酒喝高了,在發酒瘋。正要再次與徐堅jiāo談,忽然聽到這個青年將大槊放下,說道:「拿酒來。」

    這個聲音很耳熟,李威不由又扭頭看去,旁邊的一個青年拿來一罈酒,不是後來的大壇,那種小罈子,大者能裝十幾斤,小者能裝一兩斤,酒的度數不高。所以許多文學中提及某某抱著酒罈子往嘴裡灌酒。

    一個裝兩三斤酒的小罈子,也就是後世的約一斤酒,一抑脖喝了下去,然後長yin道:「黯黯河湟外,慼慼烏海魂。妻子西淚垂,戍卒白髮生。洛陽火樹發,西磧孤月明。數萬離腸斷,漢家空養兵。」

    開始還是不在意的,詩寫得一般,首句是寫唐朝對大非川之敗所感的羞侮。第二句寫邊卒的妻離子散的遭遇。第三句通過洛陽佳節的歡慶與邊陲的淒涼對比。可聽到漢家空養兵,李威忽然坐不住,站了起來,將簾子一挑,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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