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唐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元不是池中物(四)
    薛元超開始送信到蘇州。

    用快馬送的,現在也沒有飛鴿傳這回事,那是小說中虛構的,倒是大食人為了航海摸清楚方向,船舶之間使用了飛鴿聯繫。可各種機密情報,或者軍報,萬一被射落,或者飛迷失了方向,落入他人手中,就會誤大事。也沒有密碼這回事,若有密碼,郭待封也不會用詩向劉仁軌求救。頂多有旗語,鼓語與號角語還是李威發明的。

    這有一個客觀認識的過程。

    因此,無論朝廷的情報,或者是私人的重要情報,還必須利用快馬傳遞。頂多是馬有多快。

    可是薛元超就疏忽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太子為什麼慢騰騰地返回東都,不是拿捏,不然也不會最後向父親說出停工的真正原因,同樣怕觸動父親底線。在這慢騰騰的返回過程中,刻意耽擱了數天時間,而在他出發之前,一大批人已經離開長安,利用這個時間差,趕到各個地方。也就是薛元超情報還沒有送到李明手中時,人有可能早到了蘇州揚州,在摸相關的情報。

    ……

    打主意的人不僅是二王的派爭,還有其他人,想混水摸魚的人很多。

    這些年明崇儼最大的一個好處,就是注意到曬鹽,讓他撈了不少錢。連現在的許忠都穿得人模人樣的,但給他們帶來好處的人,不會去感謝的。許忠從揚州悄悄趕到申州,將一個賬冊遞到明崇儼手中,年關將近,盤算了一年來的收益。

    明崇儼翻了翻,十分滿意,對站在身邊侍候的兩個小妾說道:「朱兒,紫兒,從現在起,你們服侍忠伯。」

    「阿郎,」朱兒紫兒花容失色,兩個小妾長相很好看,是明崇儼花了重金買回來的,小妾過門,只能用買字,不能用嫁字,買賣小妾或者贈送小妾很普遍。甚至可以公開向好朋討要朋身邊漂亮的小妾,這不是侮辱,因為本身小妾不是人,在這年代只是一件物品。

    但這個物品有思想,有感情,服侍明崇儼心裡面願意,人方中年,長得英俊不凡,可是許忠多大歲數了,整一個花白鬍子的糟老頭。

    「收拾行李去」明崇儼怒喝道。

    許忠感謝萬分,點頭哈腰地說:「謝過明大夫。」

    「不用謝,這些年也辛苦你了。」

    「明大夫,僕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

    「僕有一個主意,此時陛下對太子不喜,所以將雍王捧來。是不是可以再推一把,在東宮弄一個巫蠱,會立即整垮太子。」

    「不可。」

    「為什麼?」

    「想在東宮弄巫蠱,某能辦到。可還有一人,不得不防啊。那個狄仁傑,只要有稍許線索,就能查到我們。」

    這就是狄仁傑的作用,否則這幾年明崇儼早就不安份了。甚至一度明崇儼想派人將狄仁傑刺殺,可怕失敗了引起的後果,沒有敢動手。

    「還有,你看問題不能看表面。陛下未必是捧雍王,雖然他病糊塗了,可有時頭腦還是很清醒。雍王與太子差距太大,抬雍王,有可能是雍王一個機會,雍王卻未必能笑到最後。陛下這樣做,抬雍王是假,掣肘太子是真。千萬不能想佐,還是一步一個腳印。」

    許忠有些忽信忽疑。可沒有多久,就聽到朝廷派狄仁重查梁金柱一案,才相信了,來到明崇儼府慚愧地說道:「明大夫,僕遠不及你。」

    「次是某大意了,才輸給太子的。既然許相公將你們交給某,某不會一無是處。」明崇儼自信滿滿地說。未必是捧雍王,可朝堂產生分裂,卻讓他擁有了一個良好的機會,又說道:「你立即派人替某辦一件事,拿出一批錢來,將申州下官員百姓打點,讓他們替某吹捧。特別是各個巡查考評的官員,務必重金打點。某要進京」

    「喏」許忠高興地道。

    申州始終無用武之地的。想要替自家老主人報仇,明崇儼還得返回京城

    ……

    混亂的政局,讓許多人耐不住。

    但有人在默默地撈取好處,武三思從嶺南調回,職位小,沒有人注意。又悄無聲息地將另一個侄子武攸暨調回京城擔任右衛中郎將,又是一個小官,還是沒有人注意。再次將武懿宗調到大理寺擔任大理寺丞,正當各位官員終於警惕之時,武則天停了下來。

    其實調動後有些後悔,主要看到狄仁傑在大理寺對自己兒子幫助不小,所以覺得大理寺丞官職雖小,對自己同樣會有幫助,眼熱了一下。但這次調動,會讓有些人誤會,是針對狄仁傑的。

    也就是打草驚蛇了。

    三武進了京,官職小,停得及時,官員又將視線集中在二王之爭。不僅是梁金柱一案,越演越烈,有許多地方做得過份了。其實李治最終默許了狄仁傑嚴辦梁金柱一案,不僅是兒子先前的要脅,同樣也是藉機將這個風氣來個急剎車。

    爭可以,不能影響國事。

    這個想法,也是他一廂情願。

    二王之爭是大爭,還有一個爭也沒有停下來。接到青海的邸報,李敬玄又嘲諷了劉仁軌,說是坐擁數萬大軍,居然也讓吐蕃殺害了千的百姓。什麼名將,正如民間所傳的那樣,還不如第一次領兵作戰的太子。

    事實不是如此的,若不是劉仁軌坐鎮,邊境更會被吐蕃人騷擾,當然,劉仁軌心中也沒有多大把握,否則也會早奏進諫朝廷派出大軍,議戰青海。李敬玄名聲素來很好,這一句話就很快傳出去。民間議論聲也烈了起來。

    對此,李威也無奈的,怎麼說,李敬玄也替自己說過話的。於是裝作沒有聽到。

    又安排人將四個少女調回長安。有些亂,不免會有一些膽大的人起了糊塗心思,混水摸魚。揚州已經不能再呆了,事情也過得久,裴雨荷進東宮當了太子妃很長時間,不會有爭議。於是放在韋家。

    也是最安全的一個地方。

    不來到唐朝,就不知道這些門閥的強大,像後來武則天對付的隴右門閥,只是二流門閥,比如長孫,獨孤,就是那樣,也不敢斬盡殺絕。韋氏倒台後,韋家被殺得血流成河,但只是韋氏這一脈族人,不敢將整個韋家滅門,後來韋家做宰相的,節度使的,大臣將軍的,還不知有多少。與皇室對抗,世家是居於弱者,但真斬盡殺絕了,這些家族相互聯姻,連李世民都不能預料會發生什麼事。要麼像黃巢那樣什麼人都殺,什麼人都吃,一下子將世家基礎催毀,可是滅亡起來也快了。

    但裴行儉忽然派人,邀請他到裴府一敘。

    不知道什麼事,李威來到裴行儉的府,一個小府邸,不大,也不算太寒酸,一般。裴行儉請他坐下,下人倒茶,裴行儉說道:「殿下,臣請你過來,是說一件事的。」

    「請說。」

    「這件事說起來時間很長,要從隋朝時說起,隋朝大將柱國韓擒虎的事跡,殿下想必知道?」

    「知道,」正是他與賀若弼滅掉陳國的,是隋朝著名勇將,而且長相兇惡,一次突厥使者來,楊堅出韓擒虎,突厥使者看到兇惡的樣子,竟不敢視。不過軍紀鬆弛,又好爭功,為其短。

    「韓擒虎正是衛國公李靖的舅舅,衛國公家也是隋朝的官宦世家,因見其有文武才略,韓擒虎頗喜,於是經常與衛國公談論兵事,甚至教導兵法。後來衛國公出仕,雖職低,又頗得楊素喜歡,經常與他交談,席間多談兵法,後來又賜其美婢於衛國公。」

    大約就是後來李靖與紅拂女傳說的由來,但這樣一說,李威就明白李靖後來軍事天賦那麼高的原因了。自身的天賦,加兩個軍事家的悉心教導,想不成為名將都不可能。

    裴行儉又說道:「衛國公後來又收了兩個學生。一個是奉太宗之命,教名將候君集,然察其有反心,只教了皮毛,沒有教精髓。然後到邢國公蘇定方將軍,曾隨衛國公突襲東突厥,邢國公率兩百騎兵為前鋒,乘天大霧,直衝敵營,殺得頡利可汗倉惶逃走。得到衛國公欣賞,又悄悄傳授了兵法。沒有傳全,但傳了精髓所在。」

    李威默默地在聽,涉及到的人不多,可每一個在歷史都綻放出奪目的光彩,韓擒虎、楊素、李靖、候君集、蘇定方,這幾個人無論那一個人軍事天賦都是最少是薛仁貴的級別。

    「陰山一戰後,邢國公回到朝中做了中郎將,閒置了很長時間。那時候衛國公已經去世,正好臣舉了明經,擔任了左屯倉曹參軍,成了邢國公的下屬。無意中與邢國公交談,邢國公大喜說,吾用兵,世無可教者,今子也賢。」

    這一句話多少誇張了,當時蘇定方還沒有真正發跡,不過考慮到當時裴行儉有可能不足二十歲,只是一個九品的小芝麻官,很有可能不情不願,說了此話,忽悠這個小伙子的。

    李威忽然一笑。

    「殿下,你笑什麼?」

    「孤只是在想,邢國公性格開朗,與程知節、劉仁軌皆是一路人,而裴侍郎你性格嚴謹儒雅,不知你們是如何相處的?」

    裴行儉也是大笑,繼續說道:「我當時也不信的,甚至不相信他得到衛國公的真傳。不過他是臣的司,臣當時官又小,只好敷衍了事。」

    說完後,兩人再次對視,不約而同捧腹大笑。

    「唉,當年臣是不該,邢國公為了讓他學他的本領,又哄又騙,臣才勉強為之。後來到了西域才知道邢國公給了臣多大幫助。臣老了,正準備想今年職假時,到邢國公墓祭拜他。」

    「裴侍郎,廉頗七十還想為國賣力,黃忠越老越勇。你今年才六十不足,何談老?」安慰了一句,但心中狐疑,不知道裴行儉將這段陳年往事說出來有何用意。

    「不過兵還是兵,韓信與霍去病皆不喜讀兵,卻罕逢其敵。」

    「是。」

    「但像他們那樣的人卻是極少的,有兵指導與沒有兵指導卻是兩樣。有人指導讀兵與沒有人指導讀兵又是兩樣的。」

    「是。」

    「可就是有人指導,自己沒有天份活學活用,又成了趙括之流。所以趙奢不讓他領兵。」

    三句話不多,卻指出了關健所在。

    「比如用人,察其言觀其行,才能大約判斷一個人。這次臣的銓選,只看了考評,於是讓除天水擔任鹽鐵使,犯了一個錯誤。」

    「裴侍郎,這不是你的過錯,吏部一天銓選多少官員,不可能裴侍郎能一一觀察。」論選任官員,前有馬載,後有李敬玄與裴行儉,無人能出這三人左右,但官員太多了,想瞭解一個人,不是坐下來談一談就能看透的,有的人一眼就能看透,有的人一生也未必能看透。若是那樣選官,一百個裴行儉也完成不了吏部的任務。

    裴行儉刻意提起此事,一是自責,隱晦地道歉,二是作一個比喻,又說道:「再比如行軍作戰,到了當地,不僅派出斥候打聽軍情,還要瞭解當地的地形,天氣,甚至必須詢問老農,就像紮營,絕水之地,不能紮在孤高之嶺。若是能看懂雲象,知道今晚有大雨到來,又不可扎於地窪之地。這是天勢。還有人勢,敵人將領的矛盾,短處,順其勢而戰,不一定要動用幾萬虎賁血拼,也可以大獲全勝。」

    李威又點了一下頭,他想起了西南一行之前,到裴行儉府時裴行儉最後說的話,殿下你準備大勝後的事,就像神棍一樣。沒有出師,就定下勝負,提醒自己注意大勝帶來的影響,可自己沒有醒悟,以至返京後,一切那麼匆匆忙忙。否則會做得更好一點。

    「只學兵法,縱然天資再高,沒有實戰,還是趙括。這有一個成長學習的過程。那些年在西域雖沒有大的戰事,可也有一些兵事,對臣感悟邢國公所教的知識,大有幫助。不過臣老了,兒子也不善長軍事。」說到這裡,歎惜一聲,多少明白當年蘇定方為什麼見自己而喜的原因。自己也識人的,可觀看整個朝廷後輩之秀,竟無一人有資格讓自己悉心傳授。

    對這個李威也無可奈何的,就像武俠小說所寫,學生想拜名師,名師也想收高徒。應當有,可是裴行儉沒有發現,怎麼辦?

    裴行儉遲疑了良久,說道:「殿下,臣將一生所悟所學,傳授於你如何?」

    「裴……」李威差點暈倒,我是太子,又不是武將,你傳我這個東西做嘛?

    裴行儉又是遲疑,之所以傳授太子,也不是太子天賦好,同樣看不中。因為他隱隱看到一些不妙的事情將要發生,又不能確定。這有一個漫長學習的過程,到了臨時來抱佛腳,太遲了。但不說出來,也顯得無理。於是在想當初蘇定方如何忽悠他的,然後怎麼樣去忽悠太子,讓太子用心跟自己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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