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與父親交談過後,李威再度離開長安。
父親什麼心情,李威能理解的,關係到了皇權,父子、兄弟,那怕是夫妻,都不能完全相信。再說,自己二十一歲了,越來越長,對父親至少在名義上的危脅更大了。
現在父親病情還沒有到了不能行動的地步,一旦到了眼睛看不到東西,連走路都困難了,不得不大部分讓母親代為處理的時候,相信,就是朝中的各個宰輔,都會上書,逼父親禪讓。
因此,父親有些不捨,又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讓他老人家不高興,想法就有了。
然而,畢竟是一個現代人,本來性格又淡,如果不是皇太子的身份逼得他不得不為,他都能學習魏晉那些放達的人士,來一個散發河溪,彈琴長嘯。能理解,可觀念不同,心裡不舒服,呆在東宮無味,於是再次來到驪山。可以看書,可以狩獵,甚至可以看看風景,倒也合乎他的性格。
劉仁軌就在他離開長安後,回到長安的。
劉仁軌做了使相,又立過大功,在朝堂上紅極一時,即使對自己有好感,也不能夠特地回京,看看。不然父親想法更多。
來的人正是劉仁軌。
翻身下了馬,沖李威拱手,走過來爽朗地大笑,道:「殿下,見過。」
「見過劉相公。」
「臣只是一個武人,什麼相公,殿下說笑了,」劉仁軌哈哈一樂,帶著三四名侍衛,來到行宮。
碧兒立即給他端上來茶,劉仁軌又朗聲道:「江良媛,臣哪裡敢受?」
只要看好了太子,必然知道碧兒在太子心中的地位,必然都會尊重。
「這是妾身的榮幸,」碧兒輕聲說道。劉仁軌嘛,對太子很好的,又有著無數的戰功,因此,劉仁軌對她尊重,她對劉仁軌卻很敬重。
劉仁軌呷了一口茶道:「殿下,可接到聖上的聖旨?」
「已經接到,可是父皇為什麼下這道聖旨?」他呆在驪山,長安城中發生的許多事情,卻是無法得知的。
「這是臣的主意。」
「為什麼?」李威不解地問。不但李威,就連碧兒與姚元崇同樣不解。
「殿下,莫急,且聽臣說一說梁積壽的事。」
「請,」李威道。性格溫吞,遇事也不急迫,當然,反感的人說他不溫不火,沒有性子,好感的人則認為他有涵養。劉仁軌亦是如此,讚許地一笑,然後將事情經過大約說了一遍。
梁積壽行軍很快的,當然他自己不知,朝廷已經知道他的用意了。一路確實如同他所說,勢如破竹,也曾逼得如多熟僚與生僚歸順唐朝。這種歸順朝廷現在也漸漸不大看中,這一點李威還是很欣賞父親的。不像鄭和下西洋,那怕在東非,只要歸順,就從船上抬金子銀子下來。但梁積壽本意也不以歸順為最終目標,大約他也知道這種歸順連雞肋都不如。
他最終目標還是為了那個寶藏與象墓,因此大軍行軍很快,沒有多久就到達了諸葛亮城。這也是南詔現在一個重要的城市,當然,後來南詔獨立成國後,像陽苴、大厘、柘東(雲南昆明)、永昌、鐵橋、安寧、滬南、昆明(四川鹽源縣)、銀生城等城池規模也很大了,現在還不行,有的城池只是才開始具有一些雛形。但諸葛亮城形成很早,一直很繁榮,並且在南詔重要的交通樞紐上。
梁積壽最終失敗了,但也不是一無是處,帶來很多有用的情報,比如南詔的道路,除了與唐朝的交通外,對外還有一些道路的,比如從銀生城到崑崙,再到闍婆(今爪哇)、勃泥(今印度尼西亞加裡曼丹)等地,或者從拓東經晉寧、通海、龍武、古湧步到交趾,或者從永昌郡故城(保山市)過到諸葛亮城(龍陵縣怒江壩),再往南經樂城入驃國,向西到天竺,或者由諸葛亮城往西經騰沖、彌城(雲南蓮山西北)到麗水城渡麗水至安西城(緬甸孟拱),再渡木裡江(彌諾江)到印度。
諸葛亮城正處在第三條第四條道路的分岔口上。
做了一些補充後,大軍立即繼續南下,其實不是為了寶藏,這樣的行軍方式很不合理了。走的正是第四條道路,直向安西城,到了這裡,已經是生僚,其中繡面蠻最多,又叫金齒蠻,小孩子自出生後,以針繡臉,用青黛塗之,長大後,臉上就有鮮艷的圖案。不管男女,想看到原來的面貌大約不可能了。然後直奔安西城,不是唐朝在涼州設置的安西城,一座很小的城池。過了安西城不遠,就是木裡江,木裡江西北是小婆羅門國,西南是大婆羅門國。當然,這時候國境線很不標準。
木裡江不遠就有一座山脈,當地人是生僚,語言不通,翻譯說是魔鬼居住的山脈。與即墨所說的山脈同一發音。但到大婆羅門國,也經過這座山脈,只是走其中比較安全的路線,山脈其他地域是不敢進去的。
聽到這裡,李威有些迷茫了,因為逃路,李威仔細地看了唐朝以及周邊各國的地圖,不敢說所有地形,可大約的地形還是很熟悉的。即墨三人的說法不同的,他們說是從諸葛亮城一路南下,經過了望部與茫部諸蠻後,才到達那個山脈的,顯然梁積壽的行軍路線與即墨三人不是一個方向。
不過一會兒就明白過來。
大象走的歸路,與人類走的歸路是不同的,它的本能,保護了象墓,所以行走時不會走直線的,兜來兜去,梁積壽大軍前去,與即墨三人力量不可同日而語,立即根據即墨等人的分析,當地嚮導就指出了是這座魔鬼山脈。再說,大軍也不可能與這幾十人一樣,在南方各個山林裡繞來繞去,於是取了最捷徑的道路而行。這些道路雖然崎嶇,也算成了型,大軍能勉強行軍。
而且這一次行軍速度很快,快到達安西城時,只花了二十幾天,其間還發生了幾場全文字最快}規模不大的戰鬥。但折損的士兵並不多,人多,準備充分,又有許多嚮導,於是信心滿滿地進入了這座當地人談之色變的魔鬼山脈。
悲慘的事發生了!
此山有道路的,無數人摸索出來的一條安全道路,可是其他地方,當地人都不敢進去,況且外來者。只是在巨大財富以及懸賞之下,仗之人多,連嚮導都進入了。
這一入,與即墨三人進入的道路是兩樣,因此只好再次尋找。梁積壽也沒有想到其他,只是一座山脈,總歸能找到的。可沒有過幾天,那個遺失部落的寶藏沒有找到,像墓也沒有找到,隨行的一萬多聯合軍隊,數千人死於流動的瘴氣、水蛭、毒蛇、蚊蟲之下,這還不算恐怖的,一天早上,遇到了海市蜃樓,很逼真的一次海市蜃樓,連嚮導都被迷惑了,於是大軍一起迷了路。一個多月後,才逃了出來。一萬六七千的軍隊,只剩下八千來人了。
說到這裡,劉仁軌唏噓不止。
但看著李威眼神,卻是很折服的。在八月份君臣會談時,太子就說過此事,果然被言中。卻不知太子是如何知道的。
不過梁積壽以為朝廷不知道,在上書中將責任推到嚮導身上,說是為嚮導所誤,進入大凶大惡之地,這才導致如此。一邊上書,一邊率領大軍北返。
近兩萬士氣正旺的大軍,各部忌憚,但一路所過,梁積壽為了迅速鎮壓,用了一些雷霆手段,各部心中很不服。看到大軍淪落於此,於是紛紛襲擊。但這不是致命的,數番大勝,讓一座險惡的山脈弄得丟盔卸甲,不代表著害怕這些蠻人,又有嚮導,並且還有熟悉本地的各蠻部士兵。數番激戰,依然勝利,只是我消敵漲之下,皆是慘勝。
就在唐朝大軍要返回姚州,細奴邏要返回洱海時,傳來一個不好的消息,退到漾濞江的蒙儉率領殘餘的蒙巂詔,還有金沙江以西歸屬於吐蕃的施蠻、順蠻,突然襲擊了姚州城。
很有點像呂蒙挖了關羽老窩荊州城的味道。
這是梁積壽的大本營,一聽這個消息,細奴邏等部士兵都有些焦急了。斷了唐朝大軍的歸路,蒙儉又得到了姚州城,勢必比開始時勢焰更凶。儘管他們已經綁上了唐朝的戰車,然而各部還留有妻兒老小,這一刻都危險了。所以勸梁積壽再調唐朝軍隊支援,同時自己率領手上立即返回各部族。還不錯,指了一條道路,向東折向昆州,也就是後來南詔獨立後的柘東城。
梁積壽也安全抵達昆州城,可手上的士兵,剩下來的不到三四千人,比薛仁貴慘敗要好,可丟失了姚州城,才是最主要的。上書謝罪,請兵救援。這份奏折到了長安,可想而知,李治聽了悖然大怒。前年新敗吐蕃,現在因為梁積壽的失誤,居然敗於南詔這些僚人手中,氣得失態地將奏折看完後,都扔到了地上。
「不僅僅是施順等蠻,」李威等到劉仁軌將事情經過說完了,說道。
「正是,」劉仁軌眼中出現了一些讚許,之所以推薦太子出征,就是太子的睿智。蒙儉去年攻打姚州城時,施順等金沙江以西的蠻部,已經參與。在梁積壽到達姚州後,大敗蒙儉,不但是蒙巂詔,這些參與的各詔同樣損失很重的。梁積壽只是被錢財迷花了眼睛,打仗還是不弱的。不然也不會在那座惡劣的大山裡轉了一個多月,轉出來後,還能一路北返,多次激戰勝利。
其實李威心中,將梁積壽還要撥高了一分,這時候,在野人山迷了路,是一萬多人,吃什麼喝什麼?說句不好聽的,連河水都不能隨便喝的,也許弄不好,喝下去幾天後肚子裡就開始長緬甸大螞蟥了。這一轉,就是一個多月,不但如此,軍隊不只是唐朝的軍隊,還有各部族的士兵,這也是一種統率能力。如果換作李威,根本是辦不到的。
劉仁軌說了正是兩個字後,沒有再說了,但眾人都明白劉仁軌與李威的想法。碧兒也不尊重了,她不服氣地失禮插言道:「那麼劉相公,你還要太子親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