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唐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甜(上)
    第一百六十五章甜(上)

    沒有風,院子裡的樹有些蒼黃,古井上有些苔蘚,有幾隻鳥雀在樹椏上鳴叫。狄家不大,可在這個安靜的秋日裡,更有一些祥和的氣氛。看到太子來了,狄蕙狄好驚喜地迎了出來。

    自從上次以後,狄蕙與狄好見到李威時,眼神越發溫柔起來,宛若江南那些xiǎo橋碧樹間的流水,或如二月晴空的一團chūn雲。

    沏上了茶,狄仁傑吃的茶並不好。偶爾有一些衙men裡核定的賞賜,便留作招待客人用的。給李威沏的茶,便是如此。看著兩位少nv在看書,也是一本《詩經》,nv子嘛,唯求識字,不大可能做官的,所以她們讀《詩經》較多。

    隨心地談起《詩經》。

    時光卻是快的,一晃就七個多月下來了,長進了不少,可對一些上古經義,依然拿不出手。但《詩經》與《論語》兩本書尚可,主要能說出這個時代一些沒有過的見解。

    看到狄蕙在翻開的《蒹葭》上做了許多標注,問了一句:「狄蕙,你很喜歡這首詩。」

    狄蕙遲疑了一下,最後點了一下頭。這首詩很優美,只是有些淒婉,名列《秦風》,倒更似《衛風》。太子喜歡寫壯詩的,即使偶爾有清新的詩或者詩餘,可大多數隱含著雄渾之氣。擔心太子不喜。

    李威答道:「這首詩我也很喜歡。」

    不是虛言,主要更像「詩」,不像《大雅》、《頌》裡面許多詩說教意味濃厚。再說了,只是古詩,後人將它上升到戰略xing的高度,但在李威心,未必有《離sāo》好,更不如後來李白杜甫與李商隱等人寫的詩好。

    風格亦是如此,喜歡雄赳赳亦可,喜歡甜蜜蜜也行,沒有必要扣上大帽子。

    外面傳來說話聲,李威迎了出來。

    君子坦dangdang,xiǎo人常慼慼。得到李威五百緡的賞賜,周興稍稍心安。但回歸中書省重做都事了,現在朝堂有爭有鬥,避免不了的,任何時間都有,可不是後來的武周王朝,風氣還是很正派的。於是看周興,眼se都有些不對,李威說眾官以商為虎,倒也未必,可周興的這些酷刑才是真正的凶虎。大家甚是不恥。

    如果得勢了,會害怕,那天說不定落在此人手中,可沒有得勢,只是一個都事,於是這種恥笑都放在臉上。周興自己以為有功,卻遭到這種不公平的待遇。儘管得到了李威五百緡錢,漸漸心中又是怏怏起來。

    向狄仁傑抱怨了一下。

    狄仁傑也無奈,正好另兩個人也從南方回來,帶了口信到東宮,讓李威出來,「安慰」一下。xiǎo人是不能得罪的,這個道理還懂。對明崇儼也好,對周興也好,李威反而很客氣了。

    「殿下,臣那敢當……」跪下泣道。

    唐朝有跪禮,有伏禮,二者有區別的。比如上朝,諸臣不是站,是坐,但不是坐在胡chuang上,而是坐在自己的xiǎotuǐ上。屈膝於地,其實與跪無異,不過稍稍自由一些。伏禮已是一個很大的禮節了,平常卻有單tuǐ跪禮,這是士兵之禮,要麼,彎一下腰,拱一下手,nv子欠一下腰。有跪禮,那是皇帝都享受不了的,是跪父母,跪神靈。與伏看很相似,其實有很大的區別。

    李威將他扶了起來。

    心裡又誹謗一句,xiǎo人,就是xiǎo人,自己是一個太子,還不是皇帝呢,就行跪禮,以圖討自己歡心。當然,不會在嘴上說出來。三人到了客廳當中,坐下,狄好與狄蕙重新將羃羅戴上。過來重新給他們沏茶。

    李威反客為主,伸出手說道:「周都事,請。」

    「臣不敢,」很是恭遜。李威對此人更是不屑了,但如狄仁傑所說,這個xiǎo人就是不用,最好都不能得罪。因此,和顏悅se地說道:「周都事,逆賊許敬宗一案,周都事出了大力。孤心中……」

    撫了一下xiōng口,意思是說,你懂的。

    又說道:「周都事,你今年才三十左右,來日卻是方長。有些不公,可你再看狄寺丞……」

    並沒有多說,是不能說出來,一說出來會授他話柄。不過意思周興還是能明白。周興的不公平,還沒有狄仁傑來得不公。人脈,狄仁傑身為太子首要的幕僚,又是閻立本看好的人。出身,雖然未必是名men望族,可也是官宦人家。自己本人也是正大光明的明經及第,不是通過蔭途得以為官的。論功勞,此案中的功勞,他會佔去一大半。特別是能力

    原先審案子很神奇,可只有大理寺內部知道。現在許敬宗一案,將他推到刀尖上了,一舉一動,許多人側目。傳揚最多的,就是前十幾天,關中漸漸平穩,但洛陽還有流民。這些流民才是真正的旱災受害者,大多數是山地,平時收成就不好,這一年更是焦土千里。於是藉著旱情重,賴在洛陽不走了。

    其實災民,大多數一起安置回去,準備明年的夏收,要播種xiǎo麥大麥的啥。但他們不回去,連地都不要了,漸漸就像流民方向發展。又因為朝廷一群人上上下下皆是心軟。李治在想辦法救災,武則天也在盡力,太子同樣在盡力,大臣更是在盡力。於是呢,掛著災民的牌子,做了一些不好的事。

    惹下的案子多了,又不大,可官員與衙役,卻不知道如何處理。最後聽說了狄仁傑的名聲後,將這些卷宗打包了,一下子送到了大理寺。真處理很容易的。偷竅扒拿了一些,依法處理就是。可沾了災民,連商事都不敢提,怕污了名聲,況且災民?微妙就微妙在此了。

    可是狄仁傑呢,將這些卷宗看完了。卻是很從容。現在有了名氣,下屬也服從指揮,調動的人更多,查案子也比以前有效率多了。然後去安排,將這些災民一起調集過來全文字受害者也喊了過來。洛陽的大理寺與長安的大理寺不同,它在洛陽的東城,也就是東宮的東邊。少府監、都水監、將作監、軍器監、少府寺、宗正寺等一些緊挨著在一起。

    大理寺審案很正常,可這次拉來的人太多了,一下兩三千,於是官員一起從各自的衙men裡跑出來看熱鬧。然後狄仁傑出來了,將流民與受害的百姓分成了兩撥站好,先來到災民面前,拿出一團黑乎乎的淤泥,問道:「各位,此泥臭不臭?」

    一個災民大著膽子說道:「此泥很fei。」

    「狄某只是問你們臭不臭?」

    「有些臭。」

    「髒不髒?」

    「可沒有這泥土,那來的莊稼,」另一個災民惱惱地說道。他們家都在山陵之上,想要這樣的泥巴,都要不到呢。

    「狄某不談其他,只是問你,它髒不髒?」

    「髒。」

    「你們說你們怎麼不好,不願意返回故土。可知不知道,為了你們能過上好日子,太子每隔幾天,就去一次城外皇莊上,在這樣的泥巴裡琢磨,甚至赤腳下去察看。想辦法使莊稼多長一些出來。狄某不知道你們是如何想的,可你們現在種種的做法,當真是沒有辦法返回去?或者能不能對得起兩位聖上,皇太子,以及眾多對你們關心的官員,為你們捐款納物的好心人?是人,要一張臉的。」

    災民臊得不能作聲。

    狄仁傑又來到百姓面前,說道:「可是你們呢,看看這些案子,儘是此jīmao蒜皮,有沒有想法。他們這些人東藏西躲,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你們卻能過一個日起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說不定偶爾還能吃吃rou,說不定呢,看上人家的好娘子,只用少許錢就買下來。唉,怎麼辦呢,你們命好,他們是牲畜,是部曲,是賤民……」

    「別說了,」一個長者從人群中站出來,說道:「我們也有錯。」

    於是雙方皆羞愧而走。事後居然有許多百姓主動捐物幫助災民,有許多災民立即返回……

    知道皇上不高興了,否則就憑借這一案,就能陞遷。

    不過狄仁傑官職還是一個寺丞,可風頭之勁,名望之重,一時無兩。連周興提起狄仁傑,臉上不得不lu出敬重的神se。

    李威加重了一句,道:「在孤的心中……」

    要的就是這句話,心中怏怏不樂,擔了罵名,罵就罵吧,就怕太子也在罵自己。這才是出力不討好。只是五百緡錢,還是能賺到的,可這個名聲卻永遠洗不白。

    太子放在心上了,即使罵一罵,以後還會有出息。現在皇上需要李義府與許敬宗,難道將來太子不需要自己,或者另外的某某?

    很高興地離開。

    狄仁傑拱手說道:「殿下,委屈了。」

    還是不敢說,此人其實也可用,就看怎麼用。可每一次話到嘴邊都忍了下來。以太子的心xing,安撫這樣的人,終是不喜的。

    李威苦笑了一下:「這就是用xiǎo人的後果。」

    君子嘛,受點委屈,會計較什麼。周興不行,受了委屈,得立即安撫。不然,他有可能就會記恨。記恨了,就會反咬。這條狗沒有許敬宗大,可是卻比許敬宗更殘忍。

    狄仁傑額首,又說道:「臣請太子前來,還有另外一件事,要對你說一聲。」

    「狄卿,請說。」

    狄仁傑沉思起來,唉,自己是低估了。這可怎麼辦?漸漸對太子的糖作坊進諫少了。到處都在用錢,皇莊在用,長安破案要用,捐災要用。以後天知道什麼時候又要用錢。用的還是不少,靠自己的薪水哪裡夠,難道將兩位義nv賣了不成?

    但自己低估了,這一次不是錢那麼簡單,有可能會有很多很多的錢,又不知道該不該同意。

    「狄卿,有話儘管說來。」

    狄仁傑說道:「是陸馬與梁金柱二人回來了。」

    「這個孤知道的。」

    「是糖……」說完了,一臉的驚奇,一臉的猶豫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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