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中關節,李威卻沒有想到。沒有迷失在武則天寬大的懷抱想入非非,就算不錯了。
親熱了一下,武則天說道:「弘兒,坐。」
讓他坐在李治與自己的中間,這個座位也很講究的,按照規矩,李治坐在正中,武則天與李威各坐一邊。讓武則天將李威往他們中間一推,變成了武則天坐在兒子的下首。
在家是母親,這是宴請群臣,是國宴,太子比皇后位置又要重要,不細究也能坐,可真坐了也不大好。狄仁傑在遠處有些焦急,省怕太子真的將自己當作太子,一屁股坐下來,就差點喊出聲。
不過李威這點分寸還是明白的,說道:「母后,兒臣不敢。」
「唉,你讀的禮書很多,不是不好,也不要太過拘禮,坐到中間來,本宮與你父皇,也好與你談幾句話。」
那也不能坐,李威正要再次回絕,李治卻說了一句:「聽你母后的話,就此坐下吧。」
不坐不行了,也不知道父母親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好坐在他們中間。
武則天又衝站在遠處的上官婉兒一招手,讓她過來,說道:「婉兒,本宮聽聞你在少林寺作了一首詩?」
「回皇后,那是那天早晨跟隨太子殿下晨跑,突然想到皇后在少林寺寫的那首詩,斗膽仿照皇后,胡亂寫了一首。」
許多大臣不認識上官婉兒,但都聽說了,讓太子將她從長安帶到洛陽的。對這件事,大臣都很關注,畢竟上官儀才死沒有幾年。甚至有大臣對昔日上官儀之死感到很同情。
於是一起,盯著上官婉兒打量。
看到小蘿莉在武則天面前不卑不亢地回答,心中暗喝了一聲彩。果然不虧為上官儀的孫女,並且這個小姑娘長得也很出眾,只是歲數稍微小了一些。還有的大臣感到好奇,上官儀很有才華,都知道,可是上官婉兒才多點大,會作出什麼詩?難道是第二個徐惠?
「你念來給本宮聽聽。」
「奴婢不好意思念出,那首詩寫得不好。」
「無妨,你畢竟還小,就是不好,能寫出來就不錯了,念吧。」
上官婉兒又看著李威,李威點了一下頭。有些明白母親意思了,這是當著群臣的面展現她的肚量,儘管我殺了上官儀,那是他該殺。可是他的孫女,我卻不會慢怠。
真肚量好,假肚量好,這次大宴做了這個表態,上官婉兒以後會很安全。
太子點頭了,上官婉兒只好用她還有些幼稚的聲音念道:「風臨竹影動,日開霞雲紅。分波昆閬越,碎露雲霧重。陪駕禱少室,侍賞近蘭叢。花台無芳色,蓮塔滿松容。太子資善仁,祈福終有功。」
這首詩如果出自徐儷之手,也許只說聲尚可尚可,但出自於一個八歲的小女孩之手,有許多大臣還知道上官婉兒的學習環境,她跟在太子後面並沒有多長時間,大多數知識是在掖庭宮那個艱苦的地方學來的。這是何等的不易。
甚至有的大臣將自己與其他人琢磨了一下,估計這個大殿中一大半人八歲時絕對寫不出來這樣的詩作,儘管借鑒了武則天的那首詩。也只是借鑒,兩首詩詩意不同,性質不同,風格不同。
一個個咂咂驚奇。
武則天點了一下頭,道:「雖然仿照了本宮的那首詩,也不錯了。假以時日,未必比本宮遜色多少。」
李威聽了母親這一句話,很暈。
母親真的很自信。她的詩,自己還特地翻看過。假以時日,比你遜色不了多少?也不要假以時日,只要她成長到碧兒這麼大的時候,你的詩就不如她的詩。嗯,或者「王八」之氣,上官婉兒永遠不及你。
武則天繼續說道:「你很不錯,以後與碧兒好好服侍太子。回東宮休息吧。」
儘管宴會,上官婉兒與碧兒要回去的。
呆在這裡,她們還沒有坐下來的資格,站在旁邊服侍,又作賤了一些。回東宮,卻是最好的處理方法。但還有其他的意思,當著群臣的面,將江碧兒與上官婉兒的身份大約地定了下來。
什麼太子妃、良娣不大可能,但不是普通的宮女或者女官,是太子的人了。
還有,再次表現她的大度,上官儀的孫女又如何,只要有才華,我照樣賞識。
至少在說話水平上,李威現在與武則天差了十萬八千里。
上官婉兒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出來,彎腰施禮道:「謝過陛下,謝過皇后。」
看著她退下,武則天沖李治說道:「這個小丫頭還不錯的。」
「嗯,」李治嗯了一聲,也不知在想什麼。當年廢武則天,可是他的授意,儘管上官儀很積極,最後上官儀卻成了他推卸責任的擋箭牌,遭到橫死。然後又說道:「開宴吧。」
宮人鼓樂,念頌詞,太監宮女上酒菜,大宴開始。
其實各個官員心中五味百陳。
竹紙出現,肯定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可現在竹紙不是紙張,成了皇后的武器、盾牌。有的官員暗呼萬幸,何必弄得朝堂上風風雨雨,人人自危?抱這種想法的大臣佔著多數的。也有少數大臣心中很不甘。
這是一次很好的機會,特別是大風吹得讓陛下都不敢舉行大雩祭,將這次機會成功率在無限地放大。然而竹紙一出,什麼機會都沒有了。也不能怪太子,換誰,這份功勞也不敢獨吃,當真逼皇上禪位?官場上也是如此,當功勞大到一定地步,不與同僚分享獨自吃了,等著同僚的仇視與嫉恨吧。
而竹紙問世的時間也太巧了,正好是這時候。
這個機會錯失,只好眼睜睜地看著朝堂繼續牝雞司晨。
而且皇后的手腕,都是知道的。看到沒有,這一次之所以這麼轟動,都是皇后一手推動的。否則就是竹紙再好,也不可能上升成這個高度。就不知道太子怎麼想出這個竹紙製作工藝的。現在沒有一千種說法,也有一百種說法。恐怕就是問太子,太子也不會說。
事情到了這份上了,也不好再說什麼。就是皇上本人,也需要這份大義,化解久旱不雨,大雩祭前大風的尷尬。再說,不是與皇后過不去了,是與皇上過不去。
正在這時,一個青年大臣從座位上站了出來,說道:「陛下,皇后,竹紙問世,造福千秋萬代,可否讓臣表演一個小法術,以助雅興?」
李威不認識,當然,不認識的大臣很多。不過這個青年臣子很會說話,一個千秋萬代,已經突出了竹紙的意義。雖然旱災,是餓死了一些百姓,可這是暫時的災害,過了旱災,百姓情況就會得到緩解。然而能有千秋萬代重要麼?
不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麼小法術也出來了。
李治看到此人,卻是十分高興,說道:「明卿,有勞。」
「陛下,須向宮中借一樣東西。」
「借何物?」
「臣借一個大木桶,需要乾淨的木桶,以備食用。」
話說了半句,留了半句,一個食用卻吊起了人的胃口,李治立即吩咐太監拿來一個乾淨的大木桶。這個明卿將袍袖蓋在木桶口上,口中唸唸有詞,至於念的什麼,聽得不大真切。
過了好一會兒,將袍袖拿開,木桶裡面居然出現了十幾個大甜瓜。
大家看得目瞪口呆。
李威也看呆了。法術多半是假的,也就是魔術。可這個魔術施展很不易。這種憑空變物,是魔術中常見的一種,利用障眼術,將本來準備好的道具,變在觀眾眼前。但十幾個大甜瓜,事先放在什麼地方了?還有,障眼術是在舞台上施展的,可他坐在群臣中間,這個障眼術又是如何施展出來的?
「好法術。」李治讚道。
「啟稟陛下,法術只是小道小術,治理國家還需聖人大義,切不可仰仗道術。」
「明卿此言,正合朕意。」
「不過這些甜瓜是臣剛從邙山鍾劉峰前瓜田採來,甚是新鮮,陛下與皇后、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可以品嚐。」
「難得明卿施術,諸卿共嘗。」李治讓太監拿來菜刀,將甜瓜分割。來的大臣很多,可也不是什麼官員都有資格進入,像魏元忠與狄仁傑的品級,都只能乖乖地坐在末席。再加上東西二都一分,因此,進來赴宴的大臣只有一百來人。
可這一百多人一分,一人只能分到一小片甜瓜,李威嘗了一下,果然甚是「新鮮」。
這個「明卿」又說道:「陛下,不過瓜人辛苦,種瓜不易,可否賜臣一些錢,給瓜人補償。」
「行,拿五百錢來。」
十幾個甜瓜怎麼也不會值五百錢,不過大家都感到奇怪,他如何補償?難道剛才這些瓜,真是這個明卿用大神通從某處瓜田搬來?
五百錢到了「明卿」手中,放在桌子上,再次用袍袖蓋住。看到這個動作,李威已經確信是魔術了。只是此人手段高超,旁人無法看出端倪。
唸唸有詞後,猛喝了一聲:「去」袍袖一揚,桌子上已經空空如也,然後說道:「陛下,送過去了,不過瓜農正在瓜棚涼榻上睡覺,沒有察覺,臣將錢送入他的涼枕下面。」
這一說,更玄乎了,李治好奇地問:「明卿,你說的瓜田在邙山鍾劉峰下面?」
「正是,在鍾劉峰西南方向,大約離鍾劉峰半里來路。」
「鍾劉峰位於邙山什麼位置?」李治沒有聽說過這個山峰的名字。閻立本已經替這位「明卿」回答了:「就在城東,白馬寺的西側一個小山峰。」
也就是說,離洛陽城不遠。
李治更是好奇,沖旁邊的一個侍衛說道:「你騎馬找找那個瓜田,看五百錢,是不是在瓜人守瓜涼榻枕頭下。」
衛走了,各個大臣吃飯都沒有心思,就等侍衛回來稟報。連李威都覺得不可思議,雖然是變魔術,可這也太玄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