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兒!」李威又喝止住。
狄仁傑說話不會無理的,更不會詛咒他,只是他每句話都大有深意,自己得逐磨著。狄仁傑越發滿意,太子聰明仁愛,而且對他們很尊重,滿意,無比的滿意。他又點醒了一句:「大病好啊,一病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李威眼睛一亮,說道:「你是說武敏之……?」
「豈止!周國公僅是一點,然殿下,你是太子,須有儲君之肚量,昔日鄭國公如何對待太宗皇帝的?」
「可是武敏之絕不是鄭國公那樣的人。」
「就算不是,太子亦不能專諸於記恨仇怨,著了小道。你是儲君,國家基業順利交接,才是真正的根本,」狄仁傑正色說道。
「是,是,」李威不情不願地答道。順利交接?談何容易!再說,這口怨氣,我怎麼能噎下去?
他這個神情,卻讓狄仁傑與魏元忠相視一笑。原來這個傳言中完美無缺的太子,也有脾氣的。這才像一個人嗎,傳說中的太子幾乎都是非人的一種了。眼光中便有了一絲親切,甚至有了長輩看晚輩的那種關愛。
「殿下,這個周國公等下再談。臣只是說,是父母親的,始終痛愛子女的。殿下大病一場,上天保佑,得保平安,身體漸漸好轉。相信陛下與皇后在洛陽聽了也會開心的。然好景不長,因周國公這一嚇,再度重病,陛下與皇后作如何想?即使殿下,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也會拋之腦後。」
「妙啊!」李威撫手讚道。
「豈止,殿下大病了一場,許久不愈。」
碧兒現在也聽出來了,這個狄仁傑是在出好主意,可聽到這句話,還是忍不住身體直打擺子,想發飆。
狄仁傑眼睛瞅了她一眼,這個小宮女,連說這樣的機密事,李威都沒有將她打發走,而偏偏她對太子如此忠心關切,太子似乎又是一個很講良心的人。前程啊,未可限量啊。
他繼續說道:「大雩祭還沒有開始準備,正好殿下沒有康癒,祭祀便停了吧。」
「停了?」
「正是,」狄仁傑說到這裡,聲音壓得很低,道:「殿下籍田祭已經得到上天恩寵,這個大雩祭殿下求不來雨罷了,如果求來了雨……」
李威毛髮都豎了起來。如果那樣的話,自己威望直逼父親,發展到最後,要麼父親讓位,要麼父親就要將自己往泥巴裡踩了。他急切地說道:「但如果父皇知道孤生病是假裝的,豈不是又是在作偽?」
「就是知道了,這種作偽與你在東市上的不同,關係到天下重望啊。這一退,縱然陛下知道殿下有意退讓的,亦不會生氣。」
「多謝狄君了,多謝幾位。」說著,李威沖狄仁傑與魏元忠居然施了一個弟子禮。
「殿下,臣那敢,」兩人慌忙讓過,不敢受。
狄仁傑又說道:「當然,這個周國公。」
說到這裡,狄仁傑同樣頭痛。畢竟賀蘭敏之是皇后娘家唯一最親近的的外戚。出了這檔子事,皇后也沒有臉面。他思考了一下說道:「殿下,他為什麼這樣喪心病狂?」
李威猶豫了一下,也壓低聲音說道:「孤可以告訴你,但不能聲揚。」
「殿下,臣今天前來拜見,已與殿下在一條船上,同舟共濟,許進不許退了。」
「麻煩狄君了,他這樣做,是因為魏國夫人與韓國夫人的死亡,忌恨母后的。」說了一半,另一半不好說出口。
「臣與魏君猜測亦是如此。可憐榮國夫人將皇后與韓國夫人拉扯成人,含辛茹苦,卻沒有想到居然有這個不爭氣的後代。」
「哼,嗯,」也不知是哼,還是嗯,心裡面卻在想到,賀蘭敏之瘋狂的原因,一半是自己這個外祖母「性情」好導致的。
「雖說蚍蜉撼樹,枉勞無功。可是蚍蜉多了,同樣卻能將樹木搖動的。當年江充是個什麼人?」
「就是就是,」李威說道。江充,一個在逃小吏,可就是這個在逃小吏,利用了巫盅一案,幹掉了宰相、太子,牽連幾萬人被殺。不能說我是太子,我想對付那個大臣,就對付那個大臣。
最近翻看了一些史書,才知道太子,特別是像他這種長大成人,可是君主還是春秋正盛的時候,是最危險的職業。比守在邊疆的士兵死亡率還要高。
狄仁傑冷笑一聲,道:「說他是江充,那真是抬舉了他。不過就怕有江充出現。所以太子這一次必須將周國公剷除,否則後患無窮。」
你也不要割小鳥了,也不要劃臉皮子了,得幹掉他,才能警告其他有可能產生不軌的人。
李威差一點流汗,原來狄仁傑也是會耍無賴的。那是當然,如果沒有兩手,歷史上早讓來俊臣幹掉了。
「說容易也不容易,一是外戚的臉面,二是周國公正在守喪期間,三是當年魏國夫人去世,陛下曾大哭一場,如果殿下出……那麼周國公必死無疑,但殿下安全了,有可能會有其他的變動。」說到這裡他再次壓低聲音道:「其實,也不難辦。正如殿下所說,他之所以瘋癲,是對皇后怨恨了。殿下只要委婉地寫一封信到東都,將此事稟奏……」
「妙啊!」李威撫手道。
自己割除賀蘭的小鳥,劉仁軌都將自己制止了。可是母親呢?
自己刻意看過一些奏折,又從碧兒等人嘴中旁敲側擊,得知了自己這個素未謀面便宜母親的許多事。十一年前,「自己」年幼,李治重病,讓母親代處理朝政。父親隨後病情緩解,看到母親控制了一些權利後,有了裂痕,讓宰相上官儀起草廢掉母親的詔書。墨跡未乾,母親就得知此事,用了一些手段。結果呢,上官儀被殺,與李治一道上朝,「二聖」臨朝聽政。也就是隔著簾子,李治臨朝,母親垂簾於後,史稱垂簾聽政。到了六年前,泰山封禪,又用了一些手段,不但跟隨過去了,還充當了亞獻。
自己父親雖然性格優柔寡斷,但絕不是一個好欺騙的主。當年長孫無忌持功自傲,剛一露尾巴就幹掉了。高陽公主,李恪,房遺愛,迅速處死。雷厲風行。再說一班大臣也不安好心。結果呢?不是父親柔弱,是這個母親太厲害了。
現在的母親要權利,已經有了很大的實權,要機謀,機謀早就成長起來,而不是現在看起來還有些青澀的姚元崇。如果讓母親恨上了賀蘭敏之,捏死他,嗯,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再說,將自己嚇出重病,父母肯定會很惱火的。
不過這封信,可要寫出水平出來。
想到這裡,再次說道:「孤病了,病得很重。」
幾個人都低下頭,呵呵地笑。連碧兒也不由地笑出來,終於聽明白了,這是一個很缺德的餿主意,但比起太子用刀嚇唬賀蘭敏之,卻強上十倍八倍。
笑完後,狄仁傑卻正色道:「但是殿下,這是對付這種小人的,也走了歪道,殿下不可在此上面鑽研。」
「孤知道,朋友來了有美酒,豹狼來了有刀槍。」
「這一句,倒也不錯。」狄仁傑不由笑了起來,雖然粗了一點,可頗有幾份道理。有些人卻是不能一味軟弱兼讓對待他的。然後又道:「要麼,臣想辦法,在京城稍拖延兩三天,看到洛陽旨意如何,或者再做一個計較。」
「也是。」
幾個人在這裡瞎猜八猜的,也許猜錯了,父母會悖然大怒,立即將賀蘭敏之處斬呢。
送走了四人,李威高興地將碧兒抱起來,說道:「大功告成,親個嘴兒。」
碧兒紅著臉讓他輕薄著。低聲說道:「奴婢的二嫂有喜了。」
「哦,好消息啊,孤托劉群帶些禮物過去。」
「離生產還早呢。不過奴婢卻在想一件事。」
「什麼事?」
「奴婢身份低賤,以後能不能為殿下……」
難道她想生孩子了?
這個悲催的年代,十二三歲的小女孩生婚比比皆是,十三四的小少婦生養孩子的不乏其人。是要樂在其中,還是雷得裡焦外嫩?看到了碧兒麼,才虛十四歲,就想與自己同房,現在都想生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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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御醫前來診斷,碧兒說道:「殿下剛入睡,不可打擾。」
「喏!」一位御醫說完了,悄悄地將李威的手腕拿了起來,開始搭脈,一會兒臉上露出古怪的神情。脈搏很正常,如果不注意,幾乎連瘵疾都診斷不出來了。這證明了瘵疾似乎在逐漸消失。而且也聽到了,早上太子還起來跑步,打拳的什麼,上午又接待了幾位客人,怎麼到中午就重病了?
忽然李威發出夢囈:「不要殺孤。」
「跑啊,碧兒,楊家小娘子,徐家小娘子,裴家小娘子,跑啊。」
「救孤,救救孤。」
……
「怎麼辦呢?殿下上午還好好的,下午就成了這樣子了,」碧兒低頭帶著哭音說道。
其實不低頭不行了,看到太子在演戲,她老是想笑,都快憋死了。
「殿下啊,」拖了一個長長的哭音,拖完了,向偏角跑去,乍似她去哭泣了,實際上是跑到那邊偷笑去的。忍不住了。
如果放在後世的醫術,馬上李威就會被戳破,但現在有人相信啊。幾個御醫面面相覷,道:「殿下,是嚇丟了魂魄,非是我們幾人善長,得請咒禁博士過來,替殿下祓除邪氣。
太醫署除了正常的醫博士、醫師,還有針博士,按摩博士,另外還有一個咒禁博士,專門以「咒禁術」,或者「神術」,祓除「邪魅」,或者斬妖除魔的。咒禁博士還是從九品的官員,另外還有咒禁師、咒禁工,同時還要教導咒禁生,使咒禁術源遠流長。
特別是最後一點,李威第一次聽到後,狠狠被雷了。
所以才想出這個主意。
幾個御醫請咒禁止師來為太子收魂。
御醫走了,李威問道:「碧兒,那封奏折送走了沒有?」
「已經送走了,用快馬送走的。」
「那就好。」
送走狄仁傑以後,就在寫這封信。信的內容很好辦,將劉漢三的話引用了就行。並且不是劉漢三通風報信,他也不可能及時救下楊敏。只不過那個劉漢三兩人一直沒有找到,詢問,也沒有結果。讓李威很替他們擔心。
再說了,自己也不知道榮國夫人將賀蘭敏之烝之,由不得母親不信。
寫完了信後,李威才裝病的。
坐在床上,看著東方,卻在想著心事。賀蘭敏之都將自己母親恨到如此地步了。不知道母親接到信後,會有什麼樣的感覺?
又低聲道:「賀蘭敏之,你等死吧!」
未婚妻差一點遭到凌辱,自己差一點被刺殺,李卓凡等五人的壯烈犧牲,讓性格溫吞的李威,也恨到了極點。他還從來沒有對那一個人動過殺心呢。這一次卻真動了殺機!
PS:感謝眾位書友的打賞,感謝富翁的成長成為本書第一位堂主。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