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唐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東宮大宴 太子約胡
    「糖!」李威剛跑完回來,看到李令月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站在他面前,伸手討奶糖吃。

    看了看太陽,問道:「你為什麼不上學?」

    「大哥,你騙我,籍田祭一點也不好玩。」跟著李威一道籍田,開始還是不錯的,大街上萬民歡呼,到了籍田壇後,群臣擺方位,獻祭,又是一個新鮮的環境,好奇地走來走去。

    到了第二天早上還是感覺挺好,又是奏樂,又是獻工舞。然後開始耕田了,你推幾下,我推幾下,就看得無聊了,想要回去。這時候怎麼能回去?就算是武則天與李治的寶貝疙瘩也不行。

    碧兒走過來,哄她。留下可以,講《西遊記》吧,碧兒傻了眼,站了半天,憋出來兩個小故事,也不過是小時候還沒有進宮,聽到的民間傳聞。這才哄完了,聽過後作了一個評價,指著碧兒的腦門說道:「你真不會講故事。甚是無趣。」

    無趣就無趣吧,再怎麼說,也沒有《西遊記》精彩。小丫頭讓李威生生將胃口養刁了。不但對碧兒,在自己寢宮裡睡不著,也逼著下人說故事,可憐將一群太監腦袋瓜子都急破了。有的太監跑出宮外,花錢買傳聞,只要有趣,說給某聽,某賞給你錢。事情很是好笑,不過坊裡卻將此事當作了一件美談。對父母孝敬,對百姓仁愛,對弟妹關愛,這才是真正完美的化身嘛。

    李威說道:「我不是對你說過,那是辦正事,有什麼好玩的,又是什麼時候騙過你的?」

    「我就偏不要進學。」雖然現在對李威開始養成依賴,有做尾巴的傾向,原先的李弘留給她的印象太惡劣了,李威說話依然沒有權威。

    「乖,聽話,不是這樣吧,我講一個故事給你聽,然後你進學如何?」

    李令月抬起頭,歪著腦袋,思考了好一會兒,說道:「要好聽,不好聽我就不進學。」

    「好,你聽好了,」講了一個《賣火柴的小女孩》故事,不過改成了賣火舌的小女孩。

    「好可憐哦。」

    「是啊,你是公主,有那麼多大儒給你講課,可是窮人家的孩子呢,想讀書都沒有機會。」

    這是事實,唐朝對教育還是很重視的,像國子監學舍達到一千多間,學生正常三四千四五千人,有時升筵者達到八九千近萬人。另外各州縣還設立學校。可因為王化,禁令百姓設私立學校,不過儒生可以在家自學,特別是一些大家族,都聘請了大儒,或者本家族就有大儒,教育弟子。

    雖然這一條禁令不太好,但教育規模遠盛於前代各朝。可真正能上起學的貧困百姓依然很少。筆的成本高,紙的成本高,墨的成本高,讀不起。就是一些家境還能過得去的,孩子上學時,用樹棍子在沙上練字,卻是捨不得用真正的筆墨紙硯。

    戴至德、張文瓘、李敬玄走了過來,請李威赴宴,正好聽到這一段,相互看了一眼,欣賞地點了一下頭。雖然是故事,但是寓教於樂,有著積極的意義。

    「嗯,我這就進學。」

    「這才是我聽話的好妹妹,」李威說著,拉起了李令月的手,向弘文館走去。

    李敬玄剛要喊,被戴至德伸了一個手勢制止了。

    三個人就這樣看著,看著一高一矮兩個聲影漸漸消失在一片晨暉中,久久不語。

    ………………………………

    大宴開始了!

    除了留守在長安的各個官員,還有德高望重的耆者,也請來入席勞酒。當然,像魏元忠那樣的太學士,依然沒有資格入列其中。

    還有一個嘉賓,是李弘刻意請來的,長安人梁金柱,是一名商人。在不久前,拿出了三千緡錢賑濟災民與貧困的百姓。三千數字不大,可化作一枚枚銅錢,整整三百萬枚。而唐朝前幾年,年色好的時候,風調雨順,一斗米只賣出五文錢,稅收各種租調加起來,換算成銅錢,也不過一千來萬緡錢。

    分賓主落座,當介紹到這個梁金柱時,李威施了一個大禮。

    可憐梁金柱只是一個商人,仕農工商,商人是這個社會的最末等,頂多比娼妓乞丐與奴婢一流好上那麼一點。事實未必必是那麼一回事,有錢了也有了力量了,龐大的金錢同樣能構築一層關係網。不過說起來,商人地位還是很低的,連子女都沒有進學科考做官的機會。

    連忙說道:「太子,你是折殺僕啊。」

    「梁金柱,孤前幾天在東市前就說過,國家這幾年光景不好,大災大難。國庫空緊,百姓水深火熱。越是這時候,需要大家協手齊渡這一道難關。因此,那一天孤都刻意誇獎了青樓的那名伎子。你的善行,善莫大矣,當受孤一拜。」

    「臣民,臣民,」這時候大概粥喝得多,人的淚腺特別發達,梁金柱伏在地上,已經泣不成聲了。

    李威心想,只是感謝你一下,不至於如此感動吧。

    確實,梁金柱這樣做很不容易。經過東漢教條地對工商壓迫後,休想再發生西漢桑弘羊的故事了。就是將家產全部捐了,也休想謀一官半職或者爵勳。而且三千緡錢數量也非常巨大。要知道一品京官只有七百石米的祿米。當然,還有永業田、職分田、分廨田,以及月俸、食料、雜用錢等補助。可最多每月也不會超過一千緡錢。實際上有的京官因為補助少,買不起房子,寄住僧院的都有。

    拿出了手帕,替梁金柱擦著淚花。

    不擦還好,一擦這個淚珠兒更大了,本來小到中雨的,現在變成了傾盆大雨。

    李威只好任他去了,將手帕遞給碧兒處理,扭過頭看著大家說道:「馬上就要春耕開始了,旱情未必好轉起來。越是這時,我們大家應當同舟濟,有物出物,有力出力,就像這位梁金柱一樣,那麼世上就沒有邁不過去的坎!」

    「好!」潑天一般的喝彩。

    李威這才點頭,儀官上來宣唱勞儀。東宮的宮女太監,端上來的茶水,點心。其實包括大宴,一切都從儉了。

    眾人坐下來交談,應當還是很高興的,本來一切從儉,時間緊迫,許多制度來不及操辦,祭祀儀式辦得很不恭敬。不過新犁出現,將一切都遮掩了。

    但一會兒紛爭出現了。

    籍田祭過去了,更大規模的大雩祭祀開始。

    籍田祭只是春耕的祭祀,可眼下關健卻是求雨,那怕象前段時間下的那場大雨,來上個十次八次,也不過。又不能用時間緊迫來做借口,倉促操辦。因此,禮部祠部郎中與員外郎等官員將一條條列出來,戶部官員不同意了。

    本來用度就不足,旱情嚴重,關中缺糧,渭水又淺,江南以及其他地方的糧食,不能及時調來,關中糧食飛漲,前幾年最低時一斗米五文錢,還是用大鬥。現在一斗漲到了五十多文錢,卻是用小斗量的。不可能每個商人都像梁金柱這樣。否則自東漢起,都不會將商人地位貶得那麼低了。

    這使朝廷用度更緊張。大非川與吐谷渾丟失,不得不加派士兵到隴右駐防,拱衛關中安全。朝廷在邊疆有屯田的,駐兵增加了,自給不足,又要調動糧食。

    這些兵**,打贏了仗是他們的功勞。打敗了仗,就會立即推卸責任,到時候因為後勤供給不足,戶部責任想逃都逃不掉。

    兩方面官員就爭論起來了。

    李威皺了一下眉頭,向戴至德問道:「為什麼不設常平倉?」

    每大斗米五文錢,未必是好事,百姓收入無形減低。但到荒年,又變成了五十多文錢,還是小鬥,差距太大。

    「太子,朝廷有設常平倉,太宗貞觀二年就下詔各州縣設義倉,每畝納二升儲之,凶年賑給百姓。十三年,又詔洛相幽各州置常平倉。到了陛下,於京都東西二市再次置常平倉,並且設立了常平署官。」

    這是一個很冷門的機構,因此戴至德耐心地解釋道。

    「那為什麼……?」

    「殿下,規模小了。常平倉目標是為了備凶年的,像近幾年連年大凶現象很少。如果連年豐收,新糧進入常平倉,變成了舊糧。就會出現損耗。有的官員為了功績考評,於是將這些損耗攤壓在百姓頭上,甚至與民爭利。又有的官吏用常平倉中的糧食,在凶年時私自渡賣謀利,豐年時虧損卻讓朝廷補貼。朝廷空耗,百姓卻沒有得力。因此東漢時常常罷廢常平倉不立。到了本朝後,太宗與陛下雖然重視凶年,然而迫於無奈,所設立的常平倉規模不大。這幾年凶年連連,常平倉中的糧食已經解決不了危機。」

    原來如此,這是上了一堂生動的政治課。不是想當然的,想是一回事,操作是另外一回事。

    感歎地說了一句:「說到底,還是產量低了。」

    「殿下,產量不低了,漢朝時每畝地產量也不過一石,高產也不過一石半,兩石那就要上報朝廷,奏表功績了。但在本朝,每畝地產量都在一石半與兩石之間。有的高產的都能兩季下來,收到五石。」

    說到這裡,他感到很自豪。

    可李威就當作了耳邊風,兩石,能有多少,還真不知道,現在的度量單位與後世整不相同,尺是比後世的尺小,斤更是不如後來的斤,不過曾經掂量了一下,一斗米大約在十幾斤,一石大約一百斤出點頭。估計後世農民隨便往地上撒一些種子,僅是一季,都不止兩石收成,更不要說畝產一千公斤的高產田。放在這時代,一畝地十九石,估計能將便宜老爹老媽都嚇呆了。

    這中間有一個種子問題,可雜交技術不是將兩個糧食花粉一塊揉揉那麼簡單的,昆蟲與風還不是將花粉吹來吹去,也沒有吹出一個十石田出來。還有一個就是化肥。想這兩點都不是現實的。

    但有一個比較,清朝末年時中國四億人口,現在三千萬人口不到,如果包括逃戶與胡蕃,頂多三千來萬人。清朝也沒有化肥與雜交技術,為什麼能養活那麼多人?

    看來那天得再往郊外轉一轉。權當是替老百姓做一點好事吧。

    既然想到了種子,他又想到了那個胡商,現在長安許多後世的糧食水果蔬菜,都看不到。那個胡商既然能帶來洋妞,去的地方肯定很多,如果給一些獎勵,說不定能帶來一些有用的新種子。至少現在沒有西漢張騫那麼艱難。

    想到這裡,他暗中沖站在身後的碧兒勾了勾手,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了出去。

    「太子,喊奴婢出來有什麼事?」

    「你還記得前些日子,我們一道去東市嗎?」

    「奴婢一生難以忘懷。」碧兒眼中閃過激動的神情。

    「得,剛才孤在大殿上聽了太多感恩的話了。你也別與孤客套。我喊你前來是另外一件事的,你還記得那個李記酒肆那個胡商嗎?」

    「那是一個潑賴。」碧兒輕啐了一口。那天胡商與另外幾個人就坐在他們桌子旁邊,談了許多污穢的言語,並且都想連拂菻國的羅剎女拐到唐朝來玩弄。

    「一個人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他們都是粗人,不能在某些方面計較了。孤喊你過來,正是讓你通知劉群一聲,讓她找到這個胡商,孤與他有事相商。」

    「太子啊,這可不好啊。」剛才大殿演的那齣戲,確實是為了賑濟百姓著想的,可私自約見商人,還是胡商,如果傳出去,風評不妙。

    「這件事能替我們大唐謀利。自己污了聲名無所謂,再說孤現在的聲名太重了,污一點就污一點吧,」李威說道。

    不僅僅看能不能得到新式作物種子,還能從這個胡商嘴中得到大食的一些情況。也是為將來有可能的跑路做準備的。

    又沒有出息想跑路了,估計知道他這想法,大殿上會有一半人能讓他雷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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