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可啊。」禮官才反應過來,撲到李威身前,說道:「太子,後面還有王公,諸卿,你讓他們如何處之?」
按照制度,天子三推,三公諸王五推,尚書諸卿九推。
但這一回阻攔也遲了,李威推了幾百下,都沒有反應過來,沒有數了。就算是三百下五百下吧,難道三公諸王要推那麼八百下九百下,諸卿再推一千幾百下,那麼一天推來推去,也別想完成儀式了。
李威這才清醒過來。
看到大家對他的期盼,災民的無助,發了一下瘋。卻已破壞了祭祀。父親李治是說過那句話的,但只是說一說,並沒有真的耕千畝之地。
「孤錯了,」犯了錯誤就承認,這是李威兩世的好品行。
豈止是錯了,本來時間倉促,祭祀就操辦得不規範,再來這一出,所有禮官都感到頭痛了。接下來怎麼辦?
李威坐在田埂上喘著氣,這個長直轅犁起土太費力了,還是後世的江東曲轅犁好啊。這個犁自晚唐出現後,因為設計科學,基本完整如初地一直保留到後世。
他眼睛忽然一亮,曲轅犁啊!
自己雖然沒有替災民做多少實質性的事,甚至這兩次祭祀使得朝廷國庫再次收緊,可這個曲轅犁將會造福許多農民。也是一種補償吧。
叫了起來:「拿紙筆來。」
戴至德走到他身邊,問道:「殿下,你要紙筆做什麼?」
眉頭直皺,太子心是好的,用意更是好的,這讓他欣慰,可剛才太衝動了。
「犁啊。」
「什麼犁啊?」
「就是耒耜啊,」犁字出現了,可大家還不太熟悉。
「太子,接下來要到三公諸王了……」
「不是,新式樣耒耜,比這種耒耜省許多力量。」
戴至德忽信忽疑,如果李威講論經義,特別是三本禮經,戴至德會相信。寫出好的詩或者詩餘,也會相信。畢竟太子還是有才華的,又是自小經受教育,自己本身又很刻苦。但這個農具,太子可是一次都沒有摸過。
但還是讓人拿來紙筆。
曲轅犁並不複雜,細分起來也不過犁鏵、犁壁、犁底、壓鑱、策額、犁箭、犁轅、犁梢、犁評、犁建和犁盤十一個部件組成的。而且這時候也出現了蔚犁與粗製的長曲轅犁。
但戴至德對這玩意兒也不懂,只是隱隱感到會很靈活,將工部、司農寺、將作監官員一起喊過來。這裡面真有內行的人,看到圖案後,不由連聲誇讚。不過到底效果如何,大家不得而知,一個性急的導(應當是上道下禾,打不出)監事說道:「要不要喊人將它製出來,試試。」
反正禮官讓李威弄了這一出,一個個正在頭痛商議。左右也是等,說不定這個新犁起到好的效果,卻能化凶為吉。
「此言正合孤意。」李威說道。
這時候正值春耕,在座的都是唐朝的大佬,讓他們親眼看到效果,推廣會很快。自己總算是辦了一件實事了。
戴至德想了一下,這個應當不違反祭祀禁違。於是吩咐人下去立即製作。其實速度很快,附近就是皇莊,裡面有一些木工,犁鏵將就著長直轅犁的犁鏵,稍改一下就可以用了。但還是有些大臣從來沒有摸過農具,對這個新犁意義沒有大明白。
犁飛快地制好,送了過來。
李威又說道:「還是孤來吧。」
戴至德說道:「太子,你還要推?」
怎麼聽得這到彆扭呢?李威抹了一把汗,說道:「反正孤已經做錯了事,壞了祭祀,如果老天有什麼不滿,就來對孤處罰吧。只要天下百姓過上好日子,又有何妨。」
說了一句冠冕堂皇的話。主要是儀制,那麼推五下,再推九下,能試出什麼?
但說得大義凜然,說完了,命令侍者套上犁頭,再次耕耘。讓禮部一干大臣眉頭直皺。不過一會兒許多大臣眼中就放出光來。與長直轅犁相比,因為轅頭可以自由轉動,這樣便於各種地形的靈活操作。而且犁架變小變輕,節省人力與畜力,調頭與轉彎更是方便。
不算奇跡般地發明,但從無到有,就像算盤一樣,卻是不太容易的。
有的官員聰明,立即想到了另一點,有了這個簡便的曲轅犁,像江南以丘陵地形為主,氣候適宜種植,可因為地形原因,一直無法開耕出來。有了這種曲轅犁,就能解決這個矛盾了。不但江南的丘陵地區,關中或者其他地方,同樣有許多山區。
但這個曲轅犁出自太子之手就怪異了。
李威示範了一下,犁了兩趟,停了下來。戴至德忍不住走過去,問道:「太子殿下,你是怎麼想到的。」
「孤剛才親耕時,感覺到很不方便,於是在腦海中出現了這種耒耜。」他是造不出飛機,否則說是飛機是他發明的,也沒有人敢與他抬槓。
「太子,你的手……」
「戴相公,昨兒不小心弄破了。」李威說著低頭看了看,因為用力掌犁,血跡從紗絹裡涔了出來。
「天意啊,這才是心誠則靈。」戴至德仰天長歎。將李威的盜版變成了天意了,當然,剛才李威失去儀制,經他一說,也變成了好事。
眾人面面相覷,但不好反駁,這不是上天獎勵太子心誠,如何讓太子想出來這種新犁的?
至於李威有沒有因此,又向火架走近了一步,倒真沒有幾個人考慮過。就連李威自己,也因為喜悅,疏忽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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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上到帝王,下到百姓,不信鬼神的,還真找不出幾個。
又是發生在籍田祭上,李威的舉動,很快傳了開去,歡呼聲越來越大,許多百姓都認為是神跡了。
「魏君,我們走吧。」最後商議妥當,主要在新犁的刺激下,太子不算違制了,於是按照原來的祭祀程序,三公諸王五推,諸臣九推。看到諸臣上場,沒有什麼看頭,狄仁傑拽了一把魏元忠胳膊肘兒,說道。
兩人離開了擁擠的人群,狄仁傑問道:「魏君,你說太子如何?」
「昨天弘文館的事,說明太子很聰明,」魏元忠字斟句酌地說。這件事還沒有流傳開來,不過他們這個層面,已經得到了一些消息。當然,魏元忠將狄仁傑抱怨一頓,為什麼不告訴他,是賀蘭敏之派人做下的?
狄仁傑大笑道:「就是告訴你,你又能如何,以你的脾氣,反而憑空增加一些是非。」
但李威這一手做得很漂亮,賀蘭敏之羞侮不成,反而讓李威借勢揭開了賀蘭敏之的真相。
「是很聰明,不然也想不出新的耒耜。」
「這是天意。」
「天道幽遠莫測,你也與百姓一樣,相信這是天意?謬也。狄某不知祥情,不過狄某認為是太子在東宮這幾天苦思冥想,一直在想解決旱情的辦法。恐怕也想到了耒耜上了,正好今天親耕,加上積思,特發了靈感。當然,這也與太子天資聰穎有關。否則也不會想出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這樣的妙詞。」
「是啊,這樣的胸襟,我只能歎服。可惜太子不應當寫出來。」
「所以狄某正要說這件事。太子聰明,仁愛,禮兼,品行優良,但太子太年青了,或者他對權謀之術,本就不善長。比如太子也意識到他的成長,他逼近加冠之年,會讓陛下為難。因此處處宣揚陛下與皇后的功德。其實這樣做,有些做作了,落了下乘。」
「狄君,你不提,某真想不起來。一提,某都感覺有那麼回事。東市門前,他與清河崔家以及李御史三人,就為陛下皇后刻意辨解過。昨天弘文館,又刻意說了一句,第一親近之人是皇上與皇后。某開始聽到後,還在為太子高興,但總覺得不是很妙。原來在此節。」
「不過做下了,也未必是壞事,看如何彌補,彌補得當,會像海浪,層層堆積,越抬越高。陛下與皇后反而會開心萬分。但做得不好,就不大樂觀了。說到底,他身邊還缺少真正為他謀劃策略的人。」
「難道狄君也動了心?」魏元忠呵呵樂道。
狄仁傑想救仁太子,居然想拖自己下水,然而魏元忠卻是很猶豫不決。如果將狄仁傑直接捲進去,那才是妙事。
「動心?怎麼能不動心。這是為了國家,神跡之事不可信。但剛才太子悲奮掌耒耜,竟然都忘記了祭祀之禮,這才是發自內心的仁愛。可歎啊可歎。狄某心中剛才確實有些感動了。」
他四十出頭了,魏元忠同樣也三十好幾,可是兩個人不是後來的國老,也不是三朝老臣,朝中重要的宰輔,仍然在龐大的基層官員中掙扎,心中怎麼不想上位,好做一番事業?只是兩人品性高潔,不阿諛奉承,一直沒有出頭的機會。但李治久病在身,雖然春秋正盛,也熬不過多少年,權利就會進行交接。如果平安輔助這位仁太子登基,會有什麼結果……即使是狄仁傑,同樣心動。
狄仁傑繼續說道:「但你我皆有官職在身,與太子過於接近,未必很好,有可能讓天家更加忌諱。不過倒有一個人,可以做為太子的侍讀,為太子出謀劃策。」
「是誰?」
「你介紹的那個姚崇。」
「怎麼是他?」
「魏君,不可小視此人,此人日後前途必定遠大。最主要他懂得變通,如果一個人連自身都保護不了,如何去替他人出力?就是鄭國公,也是在太宗手下,換了一個皇帝,未必肯如此直諫。不過他終是年少了。」
「就是,」三人多次交談,姚崇日後有沒有象狄仁傑說的那麼遠大,未必知道,但姚崇的談吐,讓魏元忠十分欣賞。
「因此,以後你可以在旁邊多多指教,彌補他的短處,也是彌補太子的短處。」
又來了,魏元忠沒好氣地說:「那你呢。」
狄仁傑踱了幾步說道:「我也會與你作伴。而且太子這一次很是危險。」
「何來此言?」
「太子這一次聲勢太大了。」
魏元忠悚然一驚,不要說一路前來的萬民歡呼,就是這一次祭祀的效果,都遠遠超過李治數次籍田祭的總和。
狄仁傑又說道:「京兆城中,狄某兩眼茫茫,魏君,你看你有沒有什麼門路,讓狄某與太子悄悄在私下裡謀上一面。」
不過就是魏元忠,想見李威,也是大不易的。而且籍田祭一結束,交接完成,狄仁傑也沒有多少時間,在京城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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