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唐 正文 第二十章 馴馬三策 聖聽遠達(上)
    一見面,兩人就針鋒相對了。

    楊家上下不知如何是好,太子是未來女婿,身份更是尊貴。但賀蘭敏之是周國公,也不是他家能招惹起的。

    倒不是賀蘭敏之不孝,當初榮國夫人看到這個外侄甥長得俊俏,於是要他陪寢。當然,他不會對一個九十歲的老太婆感興趣,可為了榮華富貴,不得不依從。

    天天晚上讓一個滿身雞皮疙瘩的老婆婆睡在自己懷裡,還要嘿咻那麼一次兩次,會有什麼樣心情?

    如何讓他對榮國夫人產生孝心,因此,榮國夫人前面一死,後面招妓作樂,這是慶祝啊。

    但怎麼說出口,說不是我不孝,是外祖母強行搞了我,是她不對在前,我才不孝順的。

    有苦難言,一張臉漲成豬肝色,可很快就恢復了正常,沒有理李威,卻徑直走到楊敏面前,說道:「敏表妹,後天你我約好到曲江池一遊,我喊一群胡姬前去助興,意下如何?」

    楊敏臉色一變。

    因為是親戚嘛,有一些走動,賀蘭敏之生得俊俏,講話風趣,不像原來李弘那麼死板,因此從內心處,對賀蘭敏之很有好感。去年那一次,李弘過來與她說話兒,有意冷落,還刻意與賀蘭敏之說說笑笑,來氣李弘的。

    雖然現在一顆心開始定在太子身上了,但對賀蘭敏之依然沒有排斥。出去遊玩確有其事,但不是他們倆人,經賀蘭敏之一曲解,再加上他們原來的關係,顯得十分曖昧。

    如果是以前,說不定還故意答應一下,氣氣李弘。現在卻不敢了。可無從辨起。更沒有想到,兩人一見面,賀蘭敏之居然不顧李威太子的身份,刻意挑釁。

    這個神情也讓李威產生了誤會,沒有辦法了,他不能在楊府上演一幕搶妻子的好戲。

    站了起來,對楊思儉說道:「楊尉卿,既然你家來了尊客,那麼孤就不打擾了,告辭。」

    李令月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大眼睛瞪著,看看李威,看到賀蘭敏之,卻讓李威手一拉,帶著碧兒劉群,拉出楊府。

    楊家這才反應過來,楊思儉說道:「你這個禍害的,還不快追。」

    楊敏跑出去,李威的馬車已經走了。

    一家人全部失色,卻沒有注意到肇事者嘴角揚起一道得意的冷冷笑容。

    將李令月送回去,來到東宮,碧兒輕聲說道:「太子,不要生氣了,只要你做了……還有什麼樣的女子娶不到的。」

    那也未必,即使是皇帝,也不是什麼女人想娶就娶的,得顧一顧百姓與大臣的態度。但即使是太子,除了太子妃外,還有側妃,也就是良娣寶林,天下間依然有許多美麗賢惠的大家閨秀,願意做這個側妃。甚至只要自己不願意,用一句太子妃品行不端拒絕納妃,父母親也無可奈何。當然,楊家就掉到坑裡面了。

    「孤為什麼生氣?」雖然這樣說,心情還是不大好,本來今天出去,開始悄悄布下自己第一步成長的力量,又找到了一條化解母親心中怨氣,彌補母子裂痕的辦法,還是很開心的,沒有想到在楊家吃了一隻蒼蠅。

    剛說著,外面人稟報,說楊敏求見。

    李威惱怒地說道:「碧兒,你出去對她說,孤這裡不是樂遊園,想來就來,想去就去,孤不見。」

    碧兒出去了,一會兒回來,說道:「殿下,可能是誤會了,後天之約確有其事,但還有幾位官宦人家的子弟一道出行。楊小娘子在宮門前哭得很傷心,你就原諒她這一次吧。」

    「你這一次為什麼又要幫她說話了?」

    「上次是她故意冷落殿下的。這一次不同,是周國公故意挑釁殿下,楊家小娘子卻是無辜的。」

    「不推不跌,不跌不死,怎能說是無辜的?你再出去對她說,子曰男女授親不近。」

    「殿下,這樣說會不會重了一點?」

    「你聽過皇后昔日與太宗說過馴馬一事嗎?烈馬桀驁不馴,對這**一味懷柔是不行的,反而它膽子越來越大。只有三樣東西來對付,鞭子,鐵錘與匕首。鞭子抽打不行,鐵錘錘之。錘之不行,只好長痛不如短痛,只能用匕首宰掉它,這樣的頑劣不馴之馬,要它何用?所以世間要有法律,亦是如此。去吧。」

    碧兒心裡想到,太子這一次大病後,性格雖然溫和,對人更親切了,然而也越來越剛烈。這一回楊家小娘子有得苦吃了。但知道這是一件好現象。畢竟將來是人君,如果一味軟弱,同樣也是不行的。

    站了起來再次出去。

    …………………………………

    楊府的客廳餐桌上,擺滿了各種美味佳餚,但沒有人動一筷子,倒是前後的門一起關上了。

    楊思儉說道:「太子,只說了這一句話?」

    楊敏縮在角落裡,一邊抽泣一邊點頭。

    楊夫人道:「太子這都是什麼意思嘛?說男女授親不近,那他為什麼以前也與敏兒交往?」

    「都氣死老夫了,他是指自己不與敏兒交往的?幾個月就要大婚,為什麼不能交往?他是指敏兒不應當與周國公來往,這個都聽不出來?」

    「這也過份了,京城少年男女來來往往豈不是很正常?況且我們兩家還是親戚。今天晚上敏兒有什麼錯?要錯只有周國公不知好歹居然挑釁太子。他算什麼人?只是皇后的一個侄子。況且榮國夫人也過逝了,韓國夫人也過逝了,就是他妹妹魏國夫人同樣也去世了。太子是什麼人?他是皇后的親生兒子。」

    「哎喲,」楊思儉懊惱地叫了一聲。

    「大郎啊,又發生了什麼事兒?」

    「我們也錯了,剛才太子與周國公爭執時,我們不應當袖手旁觀的。」剛才袖手旁觀與主動替太子說話,性質是兩回事的。

    「他們在爭執,我們有什麼本事插手?再說這個太子也奇怪,受了周國公羞侮,為什麼拿自己妃子撒氣?」楊夫人還是不服氣地說。

    「你又在胡排什麼?這個不孝女之所以有今天,全是你造成的。太子是什麼人,因為記載了楚世子羋商臣弒君,就不讀《左傳》。這些年更是受『三禮』薰陶,為人古雅仁愛。怎麼會看得慣自己的妃子與別的少年來往?」

    「看不慣,當初何必與我家聯姻,去娶七家十姓去,他們家女子教養優良。」

    「你又在胡扯。你以為太子難道娶七家十姓一名女子娶不到?我說一件事,今天上午他就出來視察災民了,一直到下午都沒有停息。但到我們家中時,有沒有氣喘吁吁,有沒有困頓?坐下來交談那麼久,有沒有咳嗽?有沒有吐痰?這代表著什麼,瘵疾要好了!自古以來有幾個得了瘵疾會好轉的?這是上天在寵愛啊。」

    「你說上天寵愛,那為什麼又要讓他患上瘵疾?」

    「孟子說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勞其筋骨這一句你有沒有聽過?看看史書,有幾個皇太子象太子這樣仁愛的?又有幾位皇太子象太子這樣文采過人的?況且還有軍事上的天賦,劉仁軌在誇,姜恪那名武夫也在誇。連戴至德他們都在誇。這是老天刻意用瘵疾磨練太子。眼看太子要及冠了。也就讓他身體好轉了。(這時候比較迷信,孫思邈《千金方》裡也有許多鬼怪導致病症之說)這是我們大唐要出聖人了。懂不懂?」

    楊夫人一哆嗦,太子仁愛,宰輔重將抬愛,太子得承大統唯一障礙貌似只剩下身體的制約了。她不甘地說道:「既然是聖人了,那麼就應當更寬宏大量,何必斤斤計較?」

    「你還在替這個不孝女狡辨?」

    「楊敏是什麼人?她是太子妃,未來的皇后,母儀天下。太子會忍受她胡作非為?」

    「也不過是一群人到曲江池玩一下,就胡作非為了?太宗還重用了裴矩呢。大不了這門親事不要了,我不相信敏兒找不到一個好人家。」

    「哎喲,」楊思儉第二次痛苦地呻吟了一聲,揉著胸口,道:「你又在胡說。如果太子不同意這門親事,會用什麼理由,這個不孝女品行不端!那麼皇上皇后會怎麼樣想,是認為我們放任他們未來媳婦胡來的,我們楊家還有沒有前途了?楊家沒有前途了,不孝女名聲敗壞了,她還想找一個好人家!我還有什麼臉面上朝?」

    越說越氣,最後抄起一個棍子,劈頭蓋臉朝楊敏身上打下去。一邊打一邊斥責道:「你這個敗家女。武敏之有什麼好?不就生了一個臭皮囊!要品行沒有品行,要才學沒有才學。居於榮國夫人喪期,招妓作樂,讓幾十人妓子穿著薄紗載歌載舞。隔壁就是榮國夫人的靈位。並且從教坊裡找妓子不夠,又在各處樓館裡找妓子,找完了又找胡姬,醜事聲聞整個長安城。你怎麼看上了這個傢伙!老夫今天打死你,打死你!嫌得我們楊家丟人現眼。」

    楊敏也不求饒。實際上她漸漸明白過來,當初之所以對太子反感,也是訂下這門親事後,自己還十分高興呢。可沒有多久後,賀蘭敏之就對她說太子得了瘵疾,每天咳嗽多少聲,又是吐多少痰,甚至夜裡睡在床上還吐血,走路都讓人扶著。後來見過兩三次,果然弱不禁風。漸漸就看弱了。那時候自己長得好看,太子還是很喜歡的,也走過來親近。自己因為噁心,所以與賀蘭敏之說說笑笑,用賀蘭敏之做擋箭牌,噁心太子。

    直到真正接觸後,才發現不是那麼一回事。通過今天賀蘭挑釁,才知道這一切是賀蘭敏之有意顛撥的,自己才是他用來噁心太子的工具。

    也許這個賀蘭在背後早就噁心過了,否則那個碧兒對自己不會那麼反感,她才是太子的死忠。太子也不會改變態度,對自己不冷不熱。之所以今天太子勃然變卦,不是看不慣自己與他人郊遊一下,不是他不講理,是這些新事舊事一下子絞在一起發作的。

    自己為什麼這麼傻呢?

    想到這裡,急火心攻,一下子暈厥過去。

    ………………………………

    李威比楊家想的要大肚得多,不過這件事,換誰都不會開心的。

    難道讓他大開宮門,走過去對楊敏說,你與賀蘭敏之出去遊玩是對的,下次還要多遊玩幾次?

    況且自己好歹還是頂著一個太子的身份。

    更是對楊家人沒有太多的好感,楊敏說到底,還是一個小姑娘,不太懂事,但你們作父母的,還是衛尉卿,難道沒有聽說過賀蘭敏之的事跡?為什麼不制止?

    於是失去了出宮的慾望。出宮又能做什麼呢?到楊家找蒼蠅吃?或者到碧兒家中,他家上下卑躬屈膝的態度,作為一個現代人,也不大舒服。或者遊玩?現在京城內外不知湧來多少難民,自己遊玩,就是不顧原來李弘的名聲,也會讓言官諫死。

    心卻因此靜了下來,讀書就沉浸進去,進步飛躍,不知不覺地,一步步彌補了與原來李弘在古經上的差距。

    倒是那個奶糖作坊有條不紊地安排著。所需的本錢不菲,好在內宮之中,已經為李威掌控。因為劉群時常出宮,外面的消息源源不斷地帶了進來。

    也沒有其他的事,倒是李威與香雪崔融等人相遇的事,傳揚了京城。

    特別是那幾首詩,第三首質樸,但比王梵志的少了俚語粗鄙,多了一分方正,也沒有為人所不恥。其他幾首會是傳得飛快。每當士子說抱負時,動輒就引用「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或者大家閨秀憂傷時,早晨起來會莫名的感慨一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就連一些大臣看著乾旱的天氣,歎息一聲:「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天公啊,你都下下雨吧。」

    就連那天李威與崔融交談的一番談話都傳了開來。這才讓李威知道另一個李御史的身份,趙州李家大才子李嶠,弱冠之年高中進士,累遷為監察御史。另一個人,魏思古信息不太清楚。

    「李嶠啊,倒也是一個大才子。」李威微笑地說。

    一時間,京城許多少女向著東宮翹首以盼,試圖看一下這位仁愛、善良、才華驚人、談吐溫雅、心胸遠大的太子。就連在京城遊學的文人學子,也將李威當作了偶像。

    倒是另一件事,有許多紈褲子弟打架鬥毆時,會時常引用一句:「打死他,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斬草就要除根。」

    於是鬥毆開始升級,京兆府無辜地多了許多官司,讓李威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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