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首先看到的是秦小雨蒼白而哀傷的臉龐。小雨失神的望著雷聲,甚至連雷聲幽幽醒來都沒有發覺。
雷聲微微挪動了一下身體,他渾身的肌肉都十分酸痛。輕輕的吭兩聲後,雷聲咬著牙把身體支撐起來,半靠在床上。這動作把小雨從失神中驚醒,她張了張嘴,剛想笑卻又透著悲傷的合上嘴。
雷聲急促的呼吸了幾下,扭著頭看看四周,是在自己和小雨的房間裡,雷聲忍著痛抬了抬手臂,身體似乎還能動,於是勉強的對著小雨笑笑說:「我怎麼會在這裡?」
小雨手拿著一塊毛巾,幫雷聲擦了擦臉,用疲倦的嗓音說:「你昏倒了,他們……把你送過來的。」小雨抿著嘴唇,沒有多說什麼,低頭在臉盆裡慢慢浸潤著毛巾。
「我昏了多久了?」雷聲用力掐著腦袋,想讓自己更清醒一點。
秦小雨站了起來,走到窗邊,緩慢的拉開窗簾,在外面,夜色已經籠罩整個大地。小雨轉過身,眨著黑色的大眼睛說:「你已經睡了整整一天了,現在剛剛入夜。」
雷聲把頭靠在床沿上,仰著頭歎了口氣說:「一天了……他們……怎麼樣了?」
小雨又坐回了床邊,這次,她開始沉默了,只是抓住雷聲的手,低著頭沉默了好半天,把頭靠在雷聲的肩膀上,輕聲呢喃道:「別想太多了,都已經過去了,他們沒有怪你。」
雷聲無語,他沉吟了一會,終於扳著小雨的肩膀,讓自己的眼睛可以凝視著她,雷聲歪著頭,語調帶著顫抖的說:「小雨,你也是修真界的人,你以前會不會看不起那些普通人,覺得他們只是一群渾渾噩噩的傻子。你有沒有那種覺得自己高高在上,別人都是自己腳下螞蟻的感覺。」
秦小雨一震,眼睛裡流露出些惶恐,她咬著下唇,看著面色異樣的雷聲,焦急的說:「不會的,你不會這麼想的,你不是這樣的人……」
雷聲嘴角抖動了一下,放開了小雨的肩膀,側過頭靠著床,平靜的說:「每個修真都會有這種感覺,在我們眼裡,普通人太弱小了,我們的力量在他們看來就等於是神。」雷聲笑了笑,笑的是那麼苦澀,「可你知道麼,他們的生命和我們是一樣的,他們所擁有的和我們的並沒有什麼不同。平等,什麼是平等,在一顆子彈面前就有了平等。他死或者我死,有什麼區別。區別只是,他會替我擋一槍,而我不會。表面上我一直把自己當成普通人,其實我的心裡一直看不起他們,因為我來自雷家,我是修真,我一直把自己當是隱藏在他們之中的神。難道我不是這麼想的嗎?不是麼?」雷聲越說越激動,他的胸口劇烈的疼痛起來,雷聲拚命的喘息了幾下,用一隻手支撐住身體。
小雨的眼角邊滑落了一顆淚珠,她盯著雷聲,卻沒有去安慰他。在秦小雨的心裡,也翻起了層層波浪,她當然知道雷聲的痛苦來自何處,但是這種刺骨的蛻變不是她能撫慰的。小雨擦掉了臉上唯一的那顆眼淚,露出一個微笑對著雷聲。
雷聲慢慢的平靜下來,他伸出手,把小雨攏在自己的懷裡,暖暖的感覺蔓延到了秦小雨的身上。雷聲幽幽的說:「我終於知道,為什麼要把修真的力量制衡在世俗社會外了。那些,被他們當成草芥的,其實都是生命呵,跟我們有什麼不同。如果說,我們比他們更有能力的話,只不過是多了一點責任。」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小雨神色肅然的念道。
雷聲突然用力的摟緊了小雨,雙手的力量讓小雨痛苦的無法再誦讀下去,雷聲這才一點點的放鬆了手臂,他的眼裡突然冒出了分外明亮的光芒,在臉龐上,堅毅的神色讓人無法抗拒,雷聲輕輕揉著小雨受疼的地方,平靜的說:「你不用再勸我了,我入世之心已定,念再多金剛經也不會讓我帶一絲禪心。佛讓十六羅漢不成佛,入世俗,又曾有過什麼牽掛呢?」雷聲頓了一下,語調變的溫柔起來,他親吻著小雨的耳垂,用只有小雨能聽到的聲音說,「以後的艱辛,你會和我一起承擔麼?」
小雨沒有說話,只是把雷聲抱的更緊一點。雷聲長吸一口氣,忽然笑了起來,他掙開了小雨的懷抱,忍著身上的酸痛跳下了床,一副輕鬆的摸樣說:「又到晚上了,我要去展覽廳看看,沒有了我,他們可頂不住。」說著,雷聲便急沖沖的跑出了門,似乎連一分鐘都不願意耽擱。
秦小雨看著雷聲走出了門,又把門帶上,直到那一刻,她的臉色才驀然變的蒼白起來,一種慘笑在她嘴角堆起。
小雨深深的明白,昨天的事情讓雷聲做了多大的改變。雷聲本來是一個那麼玩世不恭的人,除了自己和少數幾個人外,在這個世界上似乎沒有什麼能讓他付出全部精力去保護,可是現在,隱隱中雷聲竟然流露出要保護世俗人的想法。
秦小雨控制著自己不去想未來雷聲要走的路有多麼的艱辛,但博聞強記的她卻難以遏止的想起雷家、秦家以及其他一些家族為了阻止修真界的人涉入世俗所付出的代價。上千年無休止的血腥,換不來世俗的一絲感恩,小雨當然知道這其中的價值。可是,換到她自己身上呢?
原本最大的夢想,無非是和所愛的人逍遙於世外,可現在,一切都在改變麼?
小雨把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那黑夜,在每個人眼裡都有不同的色彩,它也在改變麼?
(中國常說十八羅漢,謬,應為十六羅漢或四羅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