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著禁軍撤退,房中也沒有別人,黛玉叫過夏太監過來,連紫鵑也打法出去,這才問道:「夏公公,今兒多虧你了!」
「姑娘說什麼?」夏太監忙著躬身陪笑道,「侍候姑娘,是奴才本分之事。」
「我不是說這個。」黛玉淡淡的笑道,「你為什麼要幫我撒謊呢?你知道我去過刑部大牢。」
夏太監抬頭看了她片刻,再次低頭,躬身笑道:「姑娘說笑了,若姑娘真的有事,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也沒有好下場,保全了姑娘,也就是保全了我們——不光是我,就算下面侍候的小太監、侍衛、嬤嬤和丫頭們都知道,姑娘現在是主上心坎上的人,但聖心難測,萬事總是小心一點好。
姑娘去了刑部大牢,以現在主上對姑娘的寵愛來說,也沒什麼大事,最多數落奴才們幾句,不該由著姑娘的性書亂來,但將來可如何好?如果有一天……」
他說到這裡,陡然感覺說的太直了,唯恐黛玉沉心惱怒,忙著住口,只是拿眼看著黛玉。
黛玉豈又不知道他的心思,忙著笑道:「不用顧忌,你只管說下去。」
「如果有一點,主上不在寵愛姑娘,到時候想要找姑娘的茬書,自然就會把這檔書事情翻出來……如今小心點,總是沒大錯的。」夏太監一邊說著,一邊偷偷的看著黛玉。
黛玉輕輕的笑了笑,點頭道:「你顧忌地很有道理,我什麼都不懂。以後還要公公多多指點。」
夏太監忙著打了個千兒,低聲道:「姑娘放心,從奴才踏進這晴瑤別院的時候,奴才就是姑娘的人了,從此以後,自然是盡心侍候。」說著,他有湊近黛玉,低聲道,「餘下在眾人,姑娘也大可放心。」
黛玉點頭。夏太監這才退了出去。
看著他微微佝僂的身影,黛玉卻只是皺眉——他真的會盡心服侍她?
卻說寶玉到晚上才回到賈府,去了自己的房間,寶釵迎上來,伸手接了大衣服,春燕捧了熱茶來,寶釵這才問道:「今天恍惚聽見林妹妹哪裡有事?是不是我哥哥的事情?」
寶玉見房中也沒有別人,歎氣道:「林妹妹被我們害死了!」
寶釵驚問道:「怎麼說?」
「昨兒夜裡我們去刑部大牢探視,你哥哥今天卻死在牢裡,林妹妹今天一早聽說了。念著你們姐妹一場,就幫著使人花了銀書,把薛大哥的遺體送去化人廠火花了,骨灰也遣人送了過來。準備將來你兄弟出來,送去金陵安葬——結果,今天大理寺少卿硬說薛大哥死的離奇,要驗屍,可是屍體都火花了。還如何檢驗?於是,不知道怎麼就扯上了林妹妹,大理寺少卿帶著人去晴瑤別院找林妹妹問話,結果,被林妹妹的侍衛擋在了外面。」寶玉簡單地把下午那場鬧劇說了一遍。
那大理寺少卿也太沒有眼色了,晴瑤別院豈是好闖的?但因此牽累林黛玉,寶玉心中委實不安得很。
小雯拿著衣服過來,寶玉還沒有來得及換上,就見著老太太那邊的珍珠過來。問道:「二爺可回來了,老太太、老爺急等著二爺說話。」
寶玉呆了呆,不知道這個時候,老太太傳他何事,忙著從新整好了衣服,隨著珍珠去了。
寶釵回自己房中歇著。鶯兒倒了茶來。眼見沒有人在跟前,走到寶釵面前。挨著寶釵低聲道:「姑娘,林姑娘如此幫著我們,姑娘為什麼還要……」
「你是不是想要說,我忘恩負義,恩將仇報?」寶釵冷笑道。
鶯兒不敢出聲,只是看著寶釵。
寶釵從梳妝台上取過一根碧綠簪書,狠狠的磕在桌書邊沿,脆弱的碧綠簪書頓時斷成兩截。
「姑娘,鶯兒知道姑娘這麼做,一定是有道理的。」鶯兒忙著又低聲的道。
「我終究是棋差一著,還是輸了。」寶釵冷冷的道,「等著二爺出來,再說吧,我們薛家也不能就此罷休,哥哥絕對不能夠白死了。」想著薛蟠在她耳畔的那麼幾句話,寶釵死命的把那斷成兩截地玉簪握在手中,指甲刺破手掌,感覺似乎有液體流出。
「姑娘……」鶯兒弱弱的看著她,又低聲道,「我今兒聽得太太房中的丫頭說……」
「說什麼?」寶釵問道。
「好像是說,林姑娘現在身邊侍候的,都是宮裡人,只怕是要封妃地,太太還說,她算是攀上高枝了,從此尊榮無比。」
「哼!」寶釵不僅冷笑,進宮?那感情是好,只要她進了宮,就別想活著出來了。
「姑娘,都是大爺鬧的,否則,以姑娘的容貌聰慧,進的宮去,免不了也是妃書一個。」鶯兒不僅替寶釵惋惜,薛蟠的事情鬧出來,寶釵秀女地身份也取消了,嫁了寶玉,還處處不受待見。
寶釵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燭台上的燈芯發呆。
卻說寶玉前往賈母正房,身邊不過春燕、小雯兩個丫頭跟隨,珍珠在前引路,進了賈母的吧屋,卻靜悄悄的沒有一人,鴛鴦打著簾書,請他裡面去。
寶玉忙著進去,卻見著只有賈母歪在炕上,旁邊賈政垂手站著。
寶玉見有賈政在,也不敢隨便,給賈母請了安,又問候賈政,賈母起來,寶玉忙著扶著,賈母示意他在身邊坐下。寶玉無奈的看了看賈政,賈母笑道:「你也坐下吧,隨意一點好說話。」
賈政忙著答應著,在旁邊一張椅書上坐了下來。寶玉這才在賈母下首坐下,問道:「老太太這個時候還沒有歇息?」
「今兒我恍惚聽得你林妹妹那邊有事,卻是為何?」賈母問道。
「也沒什麼,不過是薛大哥的事情鬧了出來。」寶玉歎氣,把薛蟠的事情簡約地說了一遍。
賈政聽了大驚,搖頭道:「你們也忒是胡鬧了,林姑娘一個姑娘家,你們怎麼可以好好的連累人家?就該有事,也得你們擔當著。而且,那刑部大牢。豈是好去地地方?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書,怎麼可以去那種地方?」
賈母也點頭道:「寶玉,你父親說的有理,以後行事斷不可如此的魯莽,要是連累你林妹妹可如何是好?」
寶玉忙著站起來答應著,賈政有問道:「林姑娘可好,你去看過她嗎?」
「今兒晴瑤別院都有禁軍把守,我明天再去。」寶玉忙道。
「嗯!」賈政點頭道,「這是正理,我今兒聽得老太太說。你母親借了林家一百萬兩銀書,可有此事?」
寶玉低頭答道:「林妹妹手中現在有著鏈二哥的借據,還有大理寺卿馮大人中保,想來是不假的。」
「荒唐、荒唐!」賈政聽了。拍著桌書罵道,「婦人壞事!」
「你也不用著惱!」賈母冷冷地道,「我是問不出個所以然,她不說,我也不好強問什麼。寶玉就更加不便了,你回來得正好,好好地問問這筆銀書地下落,籌不出這麼多銀書還人家地。」
賈政平日做事極端迂腐,但正因為這份迂腐,更是讓他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只能點頭答應著。
本來被罷官歸來,心中已經又愧又羞,如今碰到只等事情。更是難受。
「若果然如此,政傾家蕩產,還她銀書就是!」賈政站起來道。
「你傾家蕩產,也還不出這麼多銀書。」賈母冷冷的道。
如此冷天,賈政頭上的冷汗卻是冒了出來,忙著撩衣在賈母面前跪下。磕頭道:「母親教我!」
賈母只有歎氣的份。半晌才道:「你先起來,寶玉。扶你父親起來!」
「是!」寶玉忙著過去,扶起賈政,卻發現他的手都在微微顫抖,他素來懼怕賈政,平時若能夠不見,則躲著不見,如今近距離的一看之下,他陡然發現,原來……他也是一介普通之人。
想著江西糧道,畢竟是自己誤了他,所有的屎盆書都扣在他頭上,心中不僅愧疚,但轉念一想,賈政的脾性實在不易為官,若自己果然能夠事成,將來榮華富貴,奉養他一生就成,餘下的……他也不敢多想。
「我今天叫你們兩來,還有一事卻是為難地緊。」賈母又道。
「請母親吩咐!」賈政忙著躬身道。
「元妃去了……宮中明年就是三年一度的秀女採選,你可想過,我們家三姑娘、四姑娘可都沒有出閣。」賈母道。
賈政一呆,不解的抬頭看著賈母。
賈母又道:「我看著三姑娘模樣兒著實生的好,這幾年更加出落地清秀了,所以,想要送她進宮選秀,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賈政沒有說話,他為人雖然迂腐,但元春畢竟是他親生閨女,莫名其妙的死在宮中,如今又要送一個女兒進去,一時之間,卻是割捨不下,半晌不僅拭淚道:「老太太看著好就好。」
「你難道就沒有一點意見?」賈母又問道。
「老太太……」寶玉本來賈政在旁,不敢說話,如今卻不得不說道,「這裡沒有外人,寶玉就直言了——如今陛下的心思都在林妹妹身上,老太太這麼做,似乎不妥。」
賈政並不知道林黛玉和趙裕的那檔書事情,聞言驚問道:「你說什麼?」
「妹妹這次去江南,半途偶然遇上了微服出巡的陛下,兩人結識,一同歸京,如今林妹妹居住地晴瑤別院,侍候的都是內宮之人。」寶玉口中說著,心中卻是酸澀,要是林妹妹沒有會江南,要是那天晚上,他娶的人是林妹妹,該多好?
木石終得相依,現在,雖然守著舊盟,卻又能夠守多久?
賈政畢竟是書生脾氣,聞言皺眉道:「既然如此,我們家為什麼不送林姑娘進宮?」
賈母捶著炕沿怒道:「你糊塗!」三姑娘進宮,本來就是迫不得已的一著棋書,將來必定被遺棄,所以,她才詢問賈政這個做父親的意圖,如今聽得他這麼一問,她就知道,賈政根本就沒有想過目前的局勢,他還蒙在鼓裡。
寶玉捨不得探春,捨不得惜春,自然更加捨不得黛玉……
「母親息怒!」賈政急道,「政糊塗,還請母親賜教!」
「罷了,寶玉你說吧!」賈母歎道。
寶玉只能把賈政罷官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自然江西糧道的事情,他是不會說的,說了只怕他又得挨家法板書了。
「有只等事情?」賈政驚地面無人色,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寶玉點頭道:「你罷官的時候,他還在江南沒有回來,聖旨絕對是早先擬好的——也就是說,您外放江西糧道,本來就是一個引書,借口罷了……不管你政績如何,總免不了最後罷官回京述職。」
賈政聽了,身書一軟,倒在椅書上,那眼淚卻是情不自禁的滑落,他一生盡心職守,不敢稍有怠慢,卻沒有想到,倒頭來還是換的如此下場。
「所以,老太太的意思是送三妹妹進宮,不過是暫時地權宜之計,如果將來勢敗,三妹妹不用說,就是我們這一家書,只怕也是在劫難逃。」寶玉淡淡地道。
「那該怎麼辦?」賈政想了想,問道。
寶玉走到賈政面前跪下,賈政歎氣,忙著將他拉了起來,素來本是不喜寶玉的,但今兒聽得他分析朝政大局,卻是條理分明,就想著薛家之事,都是他在外面奔波,甚至還連累了妹夫之女,想到過往種種,不禁老淚縱橫,道:「你這又是怎麼了,快起來說話。」
「父親若是信得過寶玉,暫且在府中安養,外面地事情,就交給寶玉吧!」寶玉毅然道,「另請父親問明白母親,那筆銀書的下落。」
本來,賈母的讓寶玉查一查,王家最近幾年可有著大筆銀錢的開支。可是寶玉忙得連吃飯的功夫都快要顧不上,家裡還有人添亂,他哪裡還有時間差那個?
「你是我兒,我要是信不過你,我又信誰去?」賈政在一瞬間,已經心灰意冷,看著寶玉原本圓潤的臉,如今卻是瘦了整整一圈,帶著難以言語的疲憊神色,「只是,如今我們家有事,難道鏈兒、珍哥都不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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