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商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西風漫卷
    虞一馬當先,惠娘緊隨其後,兩騎飛馳下山。似是相通,大雪今日跑得特別利落。剛才看其他同來的馬匹在岡下跑得歡,自己只能給拴著嚼草根子,想來是早已憋壞了。霜紅草黃,枹鹿正肥,奔馬到處,走獸四散。馮虞引弓控弦,一旦看準獵物,隨即是箭去如流星,幾無虛。惠娘在後不一矢,見著馮虞射出一箭中的,便拍掌叫好。

    到正午時分,各人回轉,在一處山窪避風處支起軍帳,準備埋鍋造飯。眾人將各自所獲攤在一處。今日跟來的親兵近衛,皆是精銳中的精銳,自然是身手了得,斬獲頗豐。倒是王守仁,平日滿面儒雅氣,操起傢伙卻是殺氣騰騰,一上午工夫便射殺十多隻兔、兩隻錦雞,此外竟還有一頭野豬!陳琛、惠娘二人一無所獲,眾人倒也不以為意。至於馮虞,方纔那一頓衝殺,射了五隻鹿一隻青羊一隻角雞,難得的是獵物中還有一隻):!

    這):以鳥、兔為食,山野間行獵偶爾便能遇見。這):被毛細軟豐厚,色調柔,腸子還能入藥,可治腸胃濕熱不調。故而一旦遇見,獵手必要奮力捕殺,可是得手的卻不多。一來這):生性狡猾謹慎,動作極機敏,又善水、爬樹、攀山,若是一擊不中,往往只能是眼看著它轉瞬而走,徒望其項背了。此外,射殺):時也頗有講究,箭頭須盡量從眼、口部射入,留下完整皮張,才算值錢。這就是難上加難了。今日馮虞射的這一箭,正是從這倒霉):的右眼射入。展示獵獲時,這):邊上放的是王守仁射殺地一隻馬鹿,身中數箭,顯然是重傷而死。兩相比較,馮虞這手工夫顯然是漂亮得多了。

    王守仁看了直搖頭。「國城,前頭看你慢條斯理,還當今日能將你比下去,不想出手便如此利落。你這一隻):,便頂得上我這一堆了。」

    馮虞笑道:「這秋狩,原本是練兵重於玩樂的。戰陣之上,務求殺傷癒廣,至於是如何射殺,倒在其次。好比今日我射殺一百戶,伯安兄斬獲十名賊兵。如此評功,伯安兄也可說是與弟打了個平手。」

    眾人大笑,王守仁道:「國城果真是會哄人。」

    隨後,這些個獵物俱交由親衛處置,馮虞幾人各取馬扎坐下,又拿了酒水小食,閒聊起來。王守仁是頭一回與惠娘相見,聽說這年輕女子躋身錦衣千戶之列為著好行事,馮虞用印親任的,又掌控著如此龐大的一個諜網,可說是刮目相看。想想馮虞年紀輕輕便同時執掌威震天下的錦衣衛,以及大明第一精兵,決不是能打仗就能坐穩這位子。在他背後,必定有許多不為人知的暗子人脈。不過自己初來乍到,許多事不好探問過細。

    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大天,漸漸話頭便轉到新建的統帥部、講武堂上。王守仁不解地問道,「國城,這講武堂令武將術業有專攻,倒是可行。可這統帥部麼……歷來朝廷掌兵,自有兵部掌控,下轄武選、職方、車駕、武庫四清吏司也與如今所設統帥部職能相近。歷年朝廷用兵,尚無未逮之時,為何多此一舉呢?」

    馮虞說道:「伯安兄,如今我朝以文制武,以宋為鑒,流弊日甚。對內不能平內亂,對外不能消外患,固無藩鎮之禍,朝廷卻難免刀兵之累。可有兩全其美之法?這統帥部與講武堂,就是藥方,且一體兩面,分開地。講武堂何用?至關緊要處便是此處所練之將皆是天子門生,忠君,便是報國。此外,輔以軍制調整,輪崗輪訓,如此,軍官團忠忱無憂,則無需以文制武。此外,我朝以文臣統軍,雖偶有如伯安兄之知兵文臣,但多數卻是畏縮自守、怯懦無能,迂闊無威,諸將不服。至於將從中御、宮宦制軍,那就更是離譜了。開設統帥部,正是要以專武制軍。此外,以部司分離軍政軍令,以天子親掌總制,可免一將擅權。現有內閣、兵部重臣還可跨任要職,統帥部又只有治權而不統軍。如此,軍政、軍令、軍訓全在天子一人,又有文武專精運籌帷幄,自然比現今體制好過許多。」

    王守仁吭哧了半天,終是憋不住,擠出一句話來:「不瞞賢弟,愚兄這幾日仔細精研賢弟設立統帥部方略,覺著別個都是極為精密,只有一處隱患。」

    「哦。怎講?」

    「就是……就是權柄操於天子一身。若是、若是……」

    人聽著這沒頭沒腦地話語。都摸不著頭腦。面面相然明瞭王守仁之意。大笑道:「伯安可是擔憂。若是遇著昏君亂命無人能制?」

    王守仁看陳琛說得如此無所顧忌。不禁張大了嘴巴。看周邊幾人卻是若無其事。方才將嘴合上。「不錯。我正憂心如此。漢唐設相。本朝則有內閣。總歸還可一爭。如若是……」下頭地話王守仁又不好啟齒了。

    馮虞接過話來。「伯安兄。王振、劉瑾在位時。內閣可有掣肘之力?統帥部與內閣部院相比。至少在軍國大事上更為專純。體制凝練。宮宦插手也更不易些。至少。權閹要插手人事。也得由軍官團候任中擇人。不似兵部一般。隨手就能拉個對兵事一無所知地奸佞過來。閣臣、本兵。總歸是文官。謀慮武事。還是隔了一層。打仗。不同作八股。一旦錯失。絕無塗抹挽回地機會。再則。用兵牽涉極多。天文、地理、組訓、勤務、軍需、甲杖。千頭萬緒。非經軍旅歷練。單在廟堂上指手畫腳是不成地。故此。交與專精武職謀劃。總是要靠譜些。還可做出甲乙丙丁等多案供中樞裁決。即便是天子亂命。也能錯有錯著。」

    說到這裡。馮虞腦海中不禁冒出後世一個臭名昭著地名字:希特勒。若非德國擁有一個高度專業地統帥部。一個專精有素地軍官團。一支忠勇善戰地國防軍。按著希特勒離譜地戰略部署。德意志恐怕早就趴下了。

    王守仁琢磨了許久,點了點頭,「確是頗有道理。」

    說話間,衛士們已點起篝火,將拾掇乾淨的野味串好,燒烤熏炙,熱火朝天幹了起來。早先跟隨馮虞北上的親軍皆是南兵,對這些活計不太在行。這兩年,馮虞親兵衛隊補入不少邊兵出身的忠勇兵士,驍勇精悍不說,這塞外的烤食工夫再拿手不過。

    看著衛士們幹得不亦樂乎,馮虞等人也不再議論軍政大事,樂滋滋地看著兵士忙碌。范長安也稔熟此道,看著手癢,起身擺弄起烤架來了。隨著焦香味竄起,眾人腹中饞蟲大動。撒上佐料,勻轉烤叉,待到第一隻黃羊烤得,眾人早已是饞得難耐,紛紛取刀割肉,大嚼起來。

    馮虞揮手斬下一條羊腿,遞給惠娘。「這塞外美食,江南是吃不到的。韃子吃食,不講究什麼吃相。若是合口,你只管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沒人笑話。」說著,又塞過一隻水囊。「草原上的酸,甚是可口,試試。」

    方才有親衛往遠處河中叉魚回來,這會子也已做得。幾張攤開的餐布上陸續擺滿烤肉、烤魚、炒米、烤山藥、豆餅、馬奶酒、奶茶,香氣四溢。不管官職大小,眾人圍坐一團,大吃大嚼。酒酣耳熱之際,一名來自延綏鎮地弟兄興之所至,扯起吼慣了秦腔的嗓子高唱:「狼煙起江山北望,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歌聲一起,上至馮虞下至一干衛士擊掌和拍一道高唱起來。王守仁聽得熱血澎湃,低聲問陳琛:「這是什麼曲子,如此振奮?」

    「哦,這是國城所作《精忠報國》,現為我侍衛親軍軍歌了。」

    「國城果然大才啊。管子相桓公伐戎狄,作上山歌與下山歌,樂其身忘其形。後唐莊宗御制詞曲,凡所鬥戰,人忘其死,斯也用軍之一奇也。今日國城可謂異曲同工。」

    惠娘接道:「歌以詠志,便是如此吧。當初把玩音律,卻不想竟有如此大用。

    梁紅玉擂鼓戰金山,看來也未必全是謬傳了。」

    歌則興愈濃,范長安長身而起,呼啦啦舞起刀來。戰陣刀法大開大闔,范長安舞得是虎虎生風。一干衛士皆是熱血兒郎,紛紛起身高唱壯歌各舞刀劍。

    軍歌唱過一遍又一遍,那延綏漢子又開新詞:「兩狼山戰胡兒天搖地動拼性命和番奴對壘交鋒我楊家投宋主忠心耿耿一個個為國家不避吉凶」

    馮虞面頰泛紅,佩劍而立,舉目西望。「諸位,此處西向,是茫茫大漠,是蒼蒼草原,有氈帳如雨,有牛羊成群,還有我大明百年宿敵韃靼!我朝太祖,驅除韃虜於一夕;我朝成祖,六滌北元於塞外。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待朝局抵定,新軍練成,當朝開疆第一仗,只在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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