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商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 絕境
    到楊崔氏說出「聖女」二字,馮虞脫口而出:「惠娘

    楊崔氏先是一愣,繼而冷笑:「我倒忘了,你與我妹子倒是老相識了。不過,我倒是願與你通個消息。自從你就任那什麼大臣、總制之後,教主便傳法旨,調惠娘往福建去拿你家眷去了,這會子想必已到福建。你就等我妹子的好消息吧。」

    說罷,楊崔氏放聲大笑。笑了一半,楊崔氏猛見得那馮虞用一種嘲弄的眼神看著自己,笑聲剎那間梗在喉中,發不出來了。只聽馮虞說道:「既然如此,本帥也有兩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一個,本帥家眷上月已乘船進京。第二,本帥只需飛鴿傳書,數日內福建各州府就將布下天羅地網,莫說是什麼聖女,就是聖鳥,這回也插翅難飛了!」

    楊崔氏一聽這話,急紅了眼,當時就想撲上來與馮虞拚命,卻被身後早有防備的親兵一把拽住,按倒在地。

    馮虞來到楊崔氏身前,俯身看著她無力地掙扎,笑道:「不必為此太過懊惱,倒是要為自己多操點心才是。你是聰明人,如今戰局已然明瞭,趙鐩一夥覆滅在即。不出數月,羅夢鴻等也將授首。事到如今,何去何從,你有何打算?」

    楊崔氏啐了一口,說道:「我家教主英明神武,斷不會坐視你們這些狗官圖謀得逞,必會率師南援,救趙大哥脫險。你也就是得意一時,終不免身敗名裂。」

    說完這話,只見馮虞一臉古怪地看著自己。楊崔氏不明其故,罵了一句:「看什麼看?」

    馮虞笑道:「難得啊難得,事到如今你還指望著你那什麼教主啊?還真個是實心眼。他若有心來救,何必等到你等山窮水盡之日?」

    「教主運籌帷幄,必有妙算。」

    馮虞大笑:「這話本帥說來還靠譜些。據我所知,趙鐩原本主持霸州分兵,是要兩軍成角之勢,連枝同氣,互為呼應。如此官軍難以合圍,分兵應對,則難免顧此失彼。且兩路應齊頭並進南下。楊虎、趙鐩一路走河南入南直隸,經廬州、安慶一線,西迫南京。羅夢鴻、劉六、劉七一路應走山東入南直隸,經徐州、鳳陽,或淮安、揚州一線南進。兩路會師南京城下,國號立偽朝。本帥說得不錯吧?」

    「……」

    「西路軍自分兵之後。倒是按著原定部署。赴湯蹈火孤軍南進。結果呢?你夫君戰死黃河灘。如今兵馬殘破。山窮水盡。不是本帥誇口。旬月之間。便能執趙鐩、劉三一干匪首。京師獻俘。」

    「奉天救民。死得其所。」

    「或許如此。不過。東路軍似乎過得滋潤得多。西路軍吸引官軍主力南下之後。東路軍既不北進京師。也不南下與你等呼應。你猜如今東路軍在做什麼?」

    「做什麼?」自黃河突圍戰後。西路響馬轉戰千里。與東路軍地聯繫時斷時續。尤其是馮虞主持追剿戰局以來。音訊已全然斷絕。

    「如今。東路軍盤踞青州、登萊一線。熱熱鬧鬧地準備大封偽爵。哦。劉七等幾名賊頭打算納妾了。你們被打得東逃西竄。兩眼一抹黑。那羅夢鴻氣定神閒。理當探知你等處境艱難。如何便如沒事人一般?對了。當初你與楊虎地婚事。應是羅夢鴻保地媒吧?」

    楊崔氏臉色一變。垂頭不語。

    「響馬賊起事,首倡的是劉六、劉七,背後挑唆的是羅夢鴻。不過,若說河北率先作亂的,卻是楊虎。正德四年,此人便在霸州扯起反旗。故而,河北諸盜中,隱隱以其為尊。這也是為何眾賊寇推舉他為西路軍首領。據報,你與楊虎是正德五年春成親。那時羅夢鴻將你安插到楊虎身邊,一為籠絡,二為遙制。想來臨行前與你有過交待吧?」

    「……」

    「如今,西路軍黃淮浴血,東路軍逍遙快活,倒是正中你家教主下懷了。此外,本帥還想到一節,不知算不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看這東西兩路領軍人物,東路軍羅教主本人自不必說,劉六、劉七皆是羅教干將,齊彥名則與劉六、劉七有救,只怕與羅教也頗有瓜葛。反觀西路軍,楊虎、趙鐩都與羅教無干,一個是自立山頭,一個是文人從賊。西路軍班底也多是楊虎舊部。只有劉三那酒囊飯袋是硬塞進來的,還平白佔了個副職。你說,羅夢鴻見死不救,是否存了借刀殺人,排斥異己之心呢?」

    聽到這裡,楊崔氏暴起怒喝:「住口!義父他、他……」連說了幾個他,卻憋不出一句辯白的話來。

    馮虞見此情形,心念一動。「不必太過激憤。當年我與羅夢鴻只見過一面,對此人脾性,卻比你們都看得真切。只因他當日與我說過這麼一句,『我知道大人對羅教教義不以為然,真人面前不說假話,那些東西,不過佛道雜陳,編著也不費多大心思。只是,老百姓信這個。沒個來世的念想,許多人是須臾也撐不下去的。』只這一句,便知羅夢鴻早有所圖,且視天下萬民為役使。好了,今日且說到這裡,你回去好好想想這些年羅夢鴻言行如何,究竟值不值得為他賣命。去吧,好生供給飯食,不得侮慢。還有,傳我軍令,那些被俘的娘子營將兵,不得殘虐。」

    二十日後,渡淮北竄的西路軍餘部已被壓縮至歸德府以東方圓數十里的黃河灘岸上。週遭是侍衛親軍、團營、邊軍十餘萬人馬團團圍困。在他們身後,是三省軍民及戰俘搶築的一條條堡壘線,縱橫鎖合。黃河上,打著福建水師旗號的炮船往來逡巡,牢牢鎖住這一節河段,可說是插翅難飛。

    響馬曾試著乘夜洇渡,炮船打起火把、放出火盆,將河面照得如白晝一般,槍炮齊發,橫掃水面、灘岸,響馬傷亡數千,不得不縮回營中。第二日一早,封鎖區河岸上屍橫遍地,血流成河。黃河上處處浮屍泛起,隨波逐流,慘不忍睹。經此一戰,響馬

    生突圍之念,只能是坐困愁城。

    馮虞則押來許多響馬賊被俘親眷,陣前喊話勸降,又令各軍將免死文書裝入甕中,用投石機拋入賊軍大營。得知賊營中已近斷糧,馮虞令各軍不得殺戮俘獲賊寇游騎、探子,悉數放回,隨帶賊兵眷屬所寫勸降信與些許米面。

    如此一來,響馬賊軍心浮動,叛降者日眾。初始不過是一兩號人半夜摸出營壘投降,數日後便是成群結隊來歸。飽餐一頓後,這些降賊掉過頭來到兩軍陣前勸降,每每引得對面賊營中大亂。即便是不曾出降的,也把出營偵巡視為美差,放下刀槍到官兵這邊吃喝一頓,還能打包帶回。到後來,賊軍乾脆緊閉營門,再不敢派游騎出巡了。

    眼看響馬賊已近分崩離析,馮虞令人將楊崔氏帶來。如今的楊崔氏頭面梳洗得乾乾淨淨,換了一身尋常女裝,不帶一星半點沙場征塵。只是細看去,神情委頓,眉目含愁,原先女中豪傑的颯爽英姿是再也尋不著了。

    「楊夫人,如今軍情如何,想來方才旗牌已與你說過。本帥今日召你過來,只想問你是否願意做件事?」

    楊崔氏看了馮虞一眼,「要我勸降麼?」

    「果然是冰雪聰明。如今賊營為我大軍團團圍死,已斷糧多日,每日皆有千百賊兵叛營歸順,覆亡之日屈指可數。不過,本帥不想虛耗時日,徒費糧餉。明日辰時,官軍將水陸對進,全線總攻。按著目前情形,想來不用半個時辰便能踏平賊營,全殲賊寇。不過,本帥有好生之德,想給對面賊寇最後一線生機。

    楊夫人若能入營勸說彼等納降,也算是救下一眾生靈了。」

    「弟兄們若是降了,官府真能一個不殺?還是要騙我義軍放下武器,之後坑殺?馮大人,這回起事鬧得這麼大,事後如何處置,恐怕你也無權作主吧?」

    馮虞點頭道:「本帥不打誑語。趙鐩、劉三等賊首罪大惡極,自是難逃一死。不過,戰死也是死,處斬也是死,橫豎是死,何不換得手下上萬條性命?本帥可作保,百戶以下賊兵,降者一人不殺。新從賊的,遣歸鄉里。河北老響馬,或淮陽山中老匪,或曾殺戮官民的,本帥以充軍實邊議處上奏。能不能准奏,就看他們的造化了。當然,其中不論何人,若能立功贖罪,那又另當別論了。」

    看楊崔氏神色猶豫,馮虞又補了一句:「楊夫人,你自己也該考慮下出路了。即便你不在乎,楊虎家眷也在老營一戰中盡數被俘。按律,他們也是盡數當斬的。」

    楊崔氏聽罷身子一震,舉目看了馮虞一眼。「馮大人,說句話你莫惱。你行事太過老辣,與你年歲實在不符。好吧,我去。」

    馮虞只一笑,「直言無妨。靜候佳音。」

    看著楊崔氏催馬出營,一旁的范長安問道:「大帥,不怕她回營後說了我軍虛實,助賊頑抗麼?」

    馮虞冷笑一聲,「到了這步田地,大局已定。有她無她,流賊都難逃覆沒,非一人之力所能挽回。我只想省些麻煩罷了。傳令,全軍備戰,若殘賊不降,今夜子時,全線發動總攻。執趙鐩、劉三來獻者,不論死活,賞銀五千兩,官升一級。」

    此時,響馬營中卻是一片愁雲慘淡。這幾日,響馬軍中全靠殺馬充飢,大營裡馬骨枕藉,腥氣沖天,軍資四處拋灑,許多軍帳人已逃空。即便是未逃的,也是或坐或臥,目光呆滯。自霸州立營以來,趙鐩好不容易鍛造起來的些許軍紀軍容如今已是蕩然無存。

    看著這等末日景象,楊崔氏心如刀絞,眼眶立時紅了。帶路的隊官將她引到中軍帳前,說道:「崔指揮,請稍後,小的入內通稟一聲。」

    這時,軍帳中趙鐩、劉三幾人大眼瞪小眼,相對無言。方纔,趙鐩提議往山東方向決死突圍,衝出幾個算幾個,劉三等人則力主分散突圍,開頭還有模有樣爭論一番,只是眾人心下都如明鏡一般,就憑如今這萬餘饑疲之軍衝擊以逸待勞、火力熾盛之官軍,無異於以卵擊石,即便是少數命大的僥倖突出去,後頭還有多條堡壘線如絞索一般橫亙在前。因此,幾人說著說著,聲音便漸漸地小了下去。

    正在彷徨間,忽然有人來報,楊夫人回來了。幾人大吃一驚,不約而同站了起來。趙鐩趕忙吩咐:「楊夫人到來何需通報,快請進來。」

    待楊崔氏進了大帳,幾人見她一身民婦打扮,收拾得清楚利落,又是一驚。劉三眼睛一亮,忙問:「弟妹,這是從何處來,如何逃得過官軍重圍。」

    楊崔氏知道劉三想岔了,苦笑道:「官軍數十萬大軍重重圍困,風雨不透水洩不通,我如何能溜得進來。實不相瞞,當日老營一戰,我落馬被俘。今日是官軍放我回來勸降的。」

    話一出口,趙鐩等人臉色登時就變了。綠林道上,失風被擒倒不打緊,可為官府做事卻是極大的忌諱。趙鐩沉聲說道:「楊夫人,你要改行做官府說客麼?莫忘了尊夫,咱們的好兄弟楊虎是怎麼死的。」

    楊崔氏點了點頭,「我自然不會忘。當日落在官軍手中,我已存必死之心。至於那馮虞為何不殺我,那就不明白了。今日他叫我來勸降,我自然允了,否則如何脫身與各位兄弟一見。這回回來,我只將那馮虞的話帶到,同時將官軍虛實相告。各位兄弟若信不過我,用不著我,回頭我一死追隨先夫也就是了。」

    聽楊崔氏說得懇切,趙鐩等人趕忙改口,連稱誤會,端了凳子、水杯來請楊崔氏慢慢道來。

    楊崔氏將之前馮虞所言複述一遍。「總之一個意思,咱們在座的都是朝廷頭等要犯,總歸難逃一死,將士們能否尋得一條生路,就不好說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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