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商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廷議
    劉瑾伏法那三日,馮虞沒到西市觀刑。倒不是怕看那血腥場面,刀叢箭雨中趟出來的,還怕看流血嗎?說是主持捕拿逆黨緩不過手,只是心裡頭卻隱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說起來,劉瑾還算不上是個難纏的對手,雖說貪得無厭,錙銖必較,可對馮虞起家卻也未嘗不曾有過助益。

    慮及於此,馮虞對劉瑾的承諾不曾食言,三日沒斷過派人給劉瑾灌麻藥,只是凌遲之苦非是輕易便能捱過,幾碗湯藥,聊勝於無吧。

    此外,錦衣衛耳目也隨時將行刑情形回報馮虞。據說,這三日京城百姓扶老攜幼前來觀刑。許多曾遭劉瑾荼毒之人的眷屬,攜了銀錢花高價買下劉瑾身上剮下的一片皮肉,捧回家中祭奠亡人,而後烤食洩憤。至於劉瑾,第二日便因失血過多氣絕身亡。不過,行刑卻照舊進行,割滿刀數後,劊子手又將劉瑾斬首示眾,挫骨揚灰。其景象之慘烈淒切,讓馮虞聽來不勝唏噓。至於那些現場監刑的,更是難受得緊,監刑官之一的刑部主事張文麟甚至當場暈厥。只有監刑主官谷大用談笑風生,居然還喝得下酒水。

    這幾日,錦衣衛抄拿各地逆黨倒是順風順水,尤其是京師犯官,無一漏網,已全數打入天牢詔獄。各地也已將拿押入京師。至於那些羅教眼線與眷屬,則帶到北鎮撫司水獄地牢另行收押。

    第三天頭上,馮虞便親自提審。都是肉食之輩,細皮嫩肉、錦衣玉食,這些犯官進了錦衣衛的黑牢,絕大多數不待用刑便一一招供。嘴硬的,一頓板子下去,再將老虎凳、烙鐵、重枷之類刑具一擺,全招了。

    這些口供馮虞自留一份,同時謄寫一份即時遞入宮中呈正德御覽。至於那些招供的犯官及眷屬,按正德密旨。連夜秘密處決。石文義等一干錦衣衛劉逆黨羽,也於劉瑾伏法當夜密裁。

    這一場京城大搜捕,錦衣衛聲勢重又超過東西廠,文武百官若是路遇緹騎,無不紛紛閃躲避讓。給東西廠壓了幾十年,錦衣衛將兵如今可算是揚眉吐氣了。

    不過,馮虞卻壓根沒將這等事放在心上。處置了大批犯官。該移送都察院的移送,該密審密裁的密裁,馮虞隨後便一頭扎進南鎮撫司,調閱歷年來有關韃靼、尤其是達延汗的一切軍情諜報。又與陳琛幾番密議。將議和方略報與正德獲批之後,方才傳諭會同館,宣韃靼使臣次日覲見。

    韃靼使節本雅克圖在京師已經盤亙多日,卻始終不得明朝皇帝召見。不過這幾天他政變大戲讓他看得是目瞪口呆。這回可沒白來,中原朝局翻天覆地,即便和議不成。只要傳回這條消息,便是大功一件!要知道。五十多年來,草原上群雄並起。相互攻伐,原本在韃靼、瓦剌在大明布建的諜報網早已崩塌。蕩然無存了。如今達延汗雄心勃勃,重又遣暗諜潛入大明刺探消息。不過。敵國用間,非得多年經營方可滲入腹心要害。現下的韃靼,對大明地朝局動向、重臣稟性,可說是兩眼一摸黑。

    這本雅克圖也非等閒。其家族自忽必烈登汗位始,便在中樞累世出任文官,最高的官至平章政事,在而今的韃靼貴族中,可算是家學淵藪的異類。本雅克圖本人自幼讀四書五經,尤好唐詩宋詞,欽慕中原文化。派他來大明,說起來,這回達延汗也是所用得人了。

    活剮劉瑾的大戲剛謝幕沒兩日,明廷禮部便有官員前來知會,皇帝次日傳召。緊接著便有鴻臚寺官員過來教習朝覲禮儀,折騰了一個下午方才完事。第二日一早,本雅克圖換上一身新袍子,由禮部及會同館、四夷館、鴻臚寺官員陪同,來到皇極殿外丹陛之下候旨。

    在北京城這幾日,本雅克圖也到街面上轉了好幾回,深為京師繁華富庶而震撼。難大汗念念不忘南征,中原之富有奢華,即便是蒙古王庭所在也不能及其萬一啊!

    可今日來到這宏大巍峨的紫禁城,這幾日已是看花了眼的本雅克圖卻不由自主地生出敬畏膜拜之心。看這蕭牆、金頂、雲台、翠瓦,這便是萬國共主之居,天子氣派啊!……只是,居於其中之人,卻少有能配得上這等尊崇氣度地。看看殿外那些大漢將軍,盔明甲亮,旗旛耀眼,眼神中缺少了真正喋血勇士的狂野嗜殺之氣,虛架子一副。為錦衣玉食泡酥了筋骨,再不復開國先祖的尚武決然。或許這便是大明之哀,也是無數代中原王朝起起落落的宿命得大殿內外千百站班侍衛同聲高呼:「拿下……」放眼望去,只見大隊精壯軍兵湧入殿中,不多時從殿內連拖帶拽押出數十名已被打去烏紗扒了官袍地犯官。本雅克圖眼尖,一眼便瞅見其中竟有那日見過的大明禮部尚書張駿!看看其餘被捕官員,按年歲、氣度推算,只怕也都是朝廷高官。偷眼看身邊陪同的那些官員,目睹這等場景,個個面色驚惶,六神無主,本雅克圖更是確信自己判斷無誤。

    「天子之怒啊!這一回,明廷算是大換血了。不知此舉對我大元是福是禍。」本一陣喧嘩過後,似乎朝堂復歸平靜。又過了好一陣子,只聽從內到外,大漢將軍迭次高聲傳旨:「宣韃靼使臣上——殿——」

    本雅克圖趕忙正了正衣冠,緊隨著陪同官員進殿朝覲。

    來到大殿中,趁著禮部官員通報的短暫空當,本雅克圖趕緊地四下掃了幾眼。殿內陳設何等金碧輝煌自不必待言。只見文東武西分班站列的官員有上百之數,不過隊列卻是稀稀拉拉,緣由不難想見。再看那些官員面上,多半滿是訝異惶恐,看來還是驚魂未定。

    本雅克圖精通漢話,待到那禮部官員通報已畢,不待四夷館通事轉譯,便趨前幾步。行三拜九叩大禮,山呼萬歲。

    看見這個使節一副自來熟的模樣,毫無一般蠻子地粗魯無禮,原本還一臉怒意的正德倒是來了興致。\\/\

    「來使平身。誒,你當真是韃靼人麼,怎地漢話如此順溜,有些讀書人做派?」

    「回皇上。外臣在我國累世為官,家中精研中華典章文化,故而外臣能說些漢話。」

    「原來如此。嗯,本雅克圖。你在韃靼國中現居何延汗麾下任千戶。」

    「達延汗,譯成漢話怎麼本雅克圖答道:「大元大可汗。」

    「大膽!」只見文官列中有人出班怒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大明先帝弔民伐罪掩有四海。爾等退歸一隅,還敢竊用前朝偽號,妄自尊大。悖逆之至!」這話一出口,頓時廷議洶洶。一片喊打喊殺之聲。不過正德卻是一臉平靜,待百官吼了一陣。正德將手掌往下一押,示意百官收聲。轉過臉來對著本雅克圖,「來使有何話講?」

    卻見本雅克圖不慌不忙地答道:「茫茫萬里大漠。萬千草原兒女,受孟和騰格裡,即長生天庇佑賜福。我大汗承繼黃金家族的尊貴血統,征討無道、混一大漠,受萬民尊崇,按著草原千百年地規矩稱汗,有何不可?至於汗號,乃是長生天所賜。當年瓦刺部篡位,自稱大元天聖大汗,大明朝廷不也收其國書受其朝貢麼?」

    此時,又有朝臣出列,要批駁本雅克圖,正德卻揮了揮手,說道:「兩國相處,不以口舌爭勝。本雅克圖,呈上國書。」

    「是。」本雅克圖恭恭敬敬將國書呈上。那國書全用蒙文書寫,故而由四夷館通事現場翻譯誦讀。達延汗地這份國書倒也簡潔明瞭,就是三條。一、兩國罷戰休兵,開市。

    待通事讀過,正德又問:「來使,你家國主還有何交待麼?」

    「我家大汗在外臣行前叮囑,中原不但地大物博,且禮義昌明,讓外臣求取中原典籍詩文,以便開草原民智,行中華道統。」

    聽了這話,正德與滿朝文武俱是一愣。韃子要唸書?這個可是真新鮮。「還有

    「還有一事,大汗想在大明京師設立商棧,互通有無,也為草原子民來中土行商行個方便。請陛下恩准。」

    正德皺著眉頭想了想,遍視群臣。「諸位愛卿,對韃靼所提和議有何看法?」可群臣地反應實在令他生氣。

    這兩日朝局遭逢大變,方才又眼看著數十名郎中以上高官落馬,六部首腦幾乎一掃而空,許多人已是噤若寒蟬。尤其是劉宇、曹元輩,可以說身在朝堂,心卻惶惶然若喪家之犬,哪個有心思議國政,只怕一句話說錯便給正德做法拿下了。

    至於一干武將,更是無從搭腔。大明朝開國以來,武官不干政。每逢廷議,話題不涉軍爭戰守,這些武官決不開腔。即便是謀劃軍事,往往也有兵部發話,正牌的武將卻是聽地時候遠多於說了。

    刨去這兩大堆人,這會子應聲而出的,便只有那些御,這些位絕對是正氣凜然、火力密集,將韃靼人對朝廷的不敬翻了個底朝天。只是引經據典、義正詞嚴地一番痛責之後,真正管用的話卻說不出幾句來。也難怪,術業有專攻,這些言官罵人是本職,正兒八經研討政務,沒玩過。

    聽了小半個時辰地聒噪,正德居然還沒翻臉使性子,確是難得。看看出班的那些說得累了,人家韃靼使臣開頭還較真辯駁幾句,後來乾脆瞇眼消化神了,正德一擺手,令眾臣回列,轉頭看向文官頭排的三位閣臣:「三位,有什麼主意麼?」

    只見劉宇、曹元二人,王八看綠豆大眼瞪小眼,半天說不出個道道來,半日只是憋出幾句「和為貴」、「無傷天朝顏面」、「乾綱獨斷」之類的話來,等於沒說。

    再看李東陽,捻著鬍子跟沒事人一般,東瞅瞅西看看,一副很是開心地模樣。偶爾跟正德一對眼,那眼神裡卻包含了許多東西。不必相詢,正德領會這位老首輔的意思:按著皇上你的想法辦就是了。

    於是正德不再等下去了。「馮虞——」

    「臣在。」

    正德一指出班站立的馮虞,對本雅克圖笑道:「這位,想必你是識得地。即便不識,他的名號你也必定聽過。我大明鎮遼侯、太子少僉事、龍虎將軍、錦衣衛指揮同知、侍衛親軍都護馮虞馮國城。」

    看正德叫出的是個一身蟒袍地青年武官,本雅克圖原本猜度或許是個皇親國戚,要麼便是權貴二世祖,明國皇帝不會讓這等人來辦和議吧?哪知最後一聽此人名姓,本雅克圖只覺腦中「嗡」的一聲,居然是他!遼西一戰,拜此人所賜,達延汗麾下十萬雄兵大半灰飛煙滅。這個倒還在其次,更糟地是,戰後兀良哈各部便離心離德,不聽招呼。右翼三萬戶更是藉機叛離。大汗最疼愛看重的次子烏魯思博羅特此役戰敗顏面大失,自請坐鎮右翼以圖振作,不想到任當晚就被叛軍亂刃分屍。可以說,韃靼能有今日,倒霉就倒霉在他身上了。

    不過,這些話只能在本雅克圖心裡嘀咕。聽了正德引薦,本雅克圖仔仔細細打量了馮虞幾眼,恭恭敬敬地施了個禮。「原來這位就是明國勇將馮虞大人,失禮了。來之前,我家大汗特意叮囑,到了中原若有機緣與您相遇,務必代他轉呈敬意!」

    這幾句話,大出正德與滿朝文武地意料。給人按著腦袋一通好打,怎麼還打出敬意來了?

    看明廷君臣一副不解的神色,本雅克圖不待發問便解釋道:「咱們大漠最重強者。我大汗說了,馮將軍以弱擊善戰。與大明屢次交手,看得上地明將,也就是馮虞大人一人而已。」

    這話聽著不知是褒是貶,正德卻不以為意。「好啊,既然你家大汗如此看重於他。這回議和,就由馮虞與你來談罷。」(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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