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商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先下手為強
    八月初九,張永所轄大軍提前回京,第二天便押了安化王朱午門獻俘,這一招大出劉瑾意料。這一天正是大朝之日,正德見著張永,龍顏大悅,好一頓誇獎。緊接著,正德便換了馮虞所獻的那一身華胄,領了滿朝文武,迫不及待地登上午門譙樓校,至於什麼比諭旨所定之日早了八天,壓根就沒放在心上。

    一陣號炮之後,團營平叛大軍一身嶄新軍裝,氣勢磅礡地列隊受閱。看團營將士,一個個精神抖擻,昂首挺胸。也難怪,此番出征一戰沒打,不過是武裝巡遊了一番,便能回京邀功受賞,士氣能不高麼。

    正德看官軍如此威武,自然欣喜,扭頭朝著張永點了點頭。張永叉手領命,上前一步,揮動令旗,轉眼間便有數十輛囚車迤邐而來,打頭那輛車上,一人身著污損不堪的明黃官袍,正是那志大才疏的安化王朱。囚車拉到午門城樓下,上百精壯兵丁一擁而上,兩人夾一個,將身帶重銬的一干叛軍首腦幹將押下囚車,強摁著跪在午門前。

    此時,張永轉身向正德施禮,「陛下,臣張永奉旨領軍平叛,幸不辱命。現將叛賊頭目押回京師交陛下發落,臣張永繳旨。」說罷,張永微微抬起頭,得意地撇了一眼正德身邊的劉瑾。

    正德起身攙起張永,狠狠誇獎了一番,傳旨厚賞張永及有功將士。

    這一番節目演完,戲肉開演了。只見刑部尚書劉一臉肅穆登上城樓,三拜九叩之後,朗聲奏道:「戾王朱,為人暴虐,陰懷異志,勾結匪類,橫行不法。冒天下之大不韙,興兵作亂。殘害忠良,塗炭地方,其心悖逆可誅,其罪十惡不赦。臣請旨,將此等逆賊正法,以肅朝綱,以告天下!」

    正德點了點頭,義正詞嚴地說了一個字:「准。」頗有些惜墨如金的架勢。

    劉叩首領旨。長身而起。鉚起全身氣力大呼道:「聖上有旨,正國法!」

    劉話音未落,正德身邊軍威凜凜的兩名大漢將軍應聲復頌:「正國法」這呼喝之聲轉眼便一層層盪開來,音量越來越大,直至聲震九門。在這震動九霄的聲浪中。朱等一干囚徒給嚇得癱軟在地。緊接著,便有錦衣校尉接管了囚犯,插上犯由牌(即民間所謂亡命牌),待劉下了城門親筆勾名,便塞入囚車,押赴市曹正法。朱好歹是皇室,判絞刑,其他的可就倒霉了。一概凌遲。

    了了這樁大事,正德心情大好,回頭招呼劉瑾、張永二人:「今日大喜,朕高興,走。陪朕吃酒去罷。」張永一邊緊跟著正德腳步。不敢逾越一步,一邊心裡頭小鼓擂個不停。當日大軍回到京師。馮虞當晚便換裝來訪。到此刻為止,事態皆在當日馮虞所料之中。張永心中多少有些底氣。不過,待會子酒席上才是大戲開鑼,要說不緊張,那只能是瞪眼說瞎話了。幸好馮虞事先將今後謀劃交了個底,如何行事,張永還是有數的。

    想到這裡,張永偷眼看向劉瑾,發覺這傢伙也是滿腹心事的模樣。看來,此番加速回師以快制慢,確是打亂了劉瑾的佈置。說實話,說劉瑾要衝自己下手,張永始終是半信半疑。不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反正平素劉瑾拿自己不當回事,所謂先下手為強,這回也不能怪自己心狠了。

    今日這頓酒,正德興致極高。這一喝,從黃昏直喝到戌時。此時正德已有些微醺,他驚奇地發現,張永的興致似乎比他還高,菜是一口接一口,酒是一杯接一杯,沒完了。正德轉念一想,軍中禁酒,西北又沒什麼珍饈美味,也是難怪,今日乾脆就讓這位平亂功臣盡歡吧。可是身邊地劉瑾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也不知是吃錯了哪家的藥方。

    就在此時,一個小宦官,輕手輕腳進了屋子,伏在劉瑾耳旁嘀咕了幾句,只見劉瑾臉色一變,匆匆起身對正德說道:「皇上,馮都護那邊有要緊公務,老奴先行一步。」

    往日但凡喝酒行樂,劉瑾總是想方設法鬧出些樂子來,今日卻無精打采,正德本有些不喜。看劉瑾告退,也不以為意。「自去料理便是。哦,完事了叫上馮虞過來,再叫上個樂戶班子,咱們來個添酒回燈重開宴。」

    劉瑾答應一聲便急急離去。

    看到這裡,張永心中暗喜。馮虞說過,獻俘後正德必會擺下慶功酒,到時候他張永能拖多久拖多久。待得劉瑾疲了,只說原先承諾之事有變,誆了劉瑾出去。接下來,就看張永如何行事了。

    聽得劉瑾走遠,張永假借酒意,對正德說道:「皇上,臣此番平亂,在寧夏尋著一件有趣物事。」

    「嗯?」正德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好玩的東西他是從來不願錯過的。「什麼東西,可曾帶來?」

    張永笑道:「皇上稍安勿躁,臣正帶在身邊。」說罷,便從懷中掏出一張文告呈與正德。

    正德接過來一看,卻是那安化王起兵檄文!上頭直書劉瑾十七條大罪,聲言此番興兵,全為閹宦所迫,只為清君側、正朝綱。上上下下看了幾回,正德面色是越來越難看。「張永,上頭所寫的,是真是假?」

    「回皇上,所謂清君側,自然是別有禍心,只是之前開列十七條,句句是實。尤其是迫反邊軍那一節。別個且不論,只說那寧夏巡撫安惟學,邊軍將士若是犯錯,不但動輒嚴拷,甚至將妻兒一併拿來杖責折辱。三軍將士豈能不恨之入骨,心存反意。」

    正德聽著,連連搖頭,「貪些錢財也就罷了,怎能如此胡為!劉瑾負朕。」

    張永看正德已信了八分,再接再厲。那晚馮虞又告訴他一樁秘辛,殺傷力還要強上百倍。「皇上,這十七條之外,還有更緊要的!」

    「哦?你說。」

    「皇上,前些時,焦芳致仕一事可還記得?」

    「如何不記得,便在三個月前嘛。朕倒奇了。那焦芳盡人皆知是個官迷,素來是戀棧的。聽說往年每遇陞遷,便使盡手段,混潑耍賴。難道此番是轉性了?」

    「非是轉性,是嚇著了。據臣所知,那劉瑾已是位極人臣,本該盡忠竭力報效天恩,可惜他樹敵過多,自然是惶惶終日,只怕不能善終。吏部尚書張彩是其心腹智囊,據臣探知,此人為劉瑾獻計。妄言道,當今天子無子嗣,又好酒色,恐難長久。他教劉瑾早日留心,尋個年幼地宗室子弟,一旦有變則扶上皇位。如此則為長久之計。劉瑾便拿此事與那焦芳商議。焦芳那老狐狸聽了這大逆不道之事,知道厲害,嚇得不顧劉瑾再三挽留,次日便辭官致仕了。」

    張永話音剛落,只聽「啪」得一聲,正德已將酒杯摜在地上,怒吼一聲:「安敢如此!」

    邊上馬永成、谷大用聽了也是面如土色。要知道,擅議廢立形同謀反,更何況劉瑾張彩二人話裡話外還暗指正德命不長久。歷代帝王自稱萬歲,哪個不願自己壽比南山,這話簡直就是往正德心窩裡捅刀子!這下,劉瑾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正德怒髮衝冠,在屋中走來走去,猛地立住腳步,轉向馬永成、谷大用二人。「你二人可知曉此事?」

    馬永成、谷大用略一遲疑,偷偷對視一眼,咬了咬牙,一齊跪倒。「回皇上,臣等知曉此事。」

    正德更怒,「既然知道,如何不報?!」

    馬永成戰戰兢兢回話:「回皇上,茲事體大,我等又無佐證,不敢輕易上報,總要查實了才好。」

    「屁話!」正德不依不饒,「你兩個,一個督東廠一個督西廠,本就有風聞奏事之權責,又不曾讓爾等當即拿人,如此大事,如何卻要瞞報?」

    谷大用心想,自從劉瑾建起內行廠,自家所督西廠就跟孫子一般,只有聽使喚地份。有點什麼事,還得拉下面子去求劉瑾,今日既然撕破臉,那就只能是魚死網破了。想到這裡,谷大用膝行兩步,哭道:「皇上不知,劉瑾極有心計,整日裡貼在皇上身旁,臣等如何能得上奏?此外,劉瑾對朝政把持極嚴,哪怕是東西廠密奏、前方軍報也得先經他看過,允准的才能入皇上之眼。就如此番這檄文,劉瑾嚴令廠衛四下稽查,生怕落到皇上手中,有礙他前程。臣等幾人是欲盡忠而不得啊!」

    正德是越聽越氣。多年來,他視劉瑾為腹心依仗,軍國大事盡行委付。之前正德也風聞劉瑾貪財,政略失當,不過始終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著實是看中劉瑾能體察上意,加上自小又是劉瑾陪著玩大的,孰能無情?可是今日劉瑾所作所為已經大大超出了正德所能容忍的底線。

    想了一陣,正德終於開口:「馬永成、谷大用,連夜拿了劉瑾、張彩二人,再派人傳焦芳即刻回京對質。」

    哪知三人聽了這話,異口同聲叫道:「皇上,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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