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商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屍山血海
    伏擊戰是從一堆亂石飛下陡坡截住韃靼軍去路開始的。設伏守候期間,明軍似乎沒干別個,淨顧著搬石頭上山了,隨著伏擊區盡頭一支鳴鏑飛上天際,整條山谷山坡上號角聲此起彼伏,大小石塊、還帶著枝椏的滾木如同雨點一般沿陡坡飛落,又裹挾著韃靼軍士、戰馬落入另一側的河谷激流之中。

    正懷揣著滿腔怒火深一腳淺一腳在山道上急行的韃靼官兵猝不及防,登時大亂。前軍後退,後軍前擁,人馬蝸集一處,自相踐踏,一具滾木落下,便是一片血肉橫飛。許多兵將硬是被同伴擠落河谷。

    全軍遇襲之時,忽都帖木兒正領著親兵眾將,混在前軍中苦苦追趕心目中的潰退之敵。猛然間劈頭蓋腦一陣滾木石,中軍大纛轉眼便被砸飛,身前身後親軍部將死傷一片,自己也被迸飛的碎石擊中腦門,流下的鮮血將右眼糊得睜不開了。幸好身邊倖存的幾個親兵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推到路邊一處石崖底下,方才躲過緊接著落下的幾塊巨石,可那幾個親兵躲閃不及,多被亂石砸倒帶飛。

    暈頭轉向的忽都帖木兒好容易緩過勁來,擦去眼中的鮮血,回頭再看自己的人馬,已經是傷亡慘重亂成一鍋粥了。無數兵將或是躲在樹木、大石後頭,或是一窩蜂地向來路奔逃。山上的滾木石已落得差不多了。原先看似無人的坡上不知何時冒出無數一身灰綠戎服的將兵,紛紛向下放箭發銃。自己麾下那些久經沙場的兵將如今卻是混亂不堪,一片片地被射倒在地,卻無人反擊,只求逃生。偶爾有幾名統兵官招呼周邊軍士抵抗,結果不是被亂軍轉眼吞沒,就是被箭矢火銃撂倒。

    看了一會兒,忽都帖木兒倒是弄清了古哲倫的死因。那些身著怪異軍服的明軍,手中的火銃與往日明軍所用火筒、鳥銃大不相同,打出的不是火舌、鐵砂而是一粒什麼丸子。射程遠,威力大,命中頭顱軀幹不死也是重傷。

    忽都帖木兒此時大為懊惱,自己一心追擊,指揮位置過於靠前。如今全軍中伏,已經無法調度全軍抵抗。唯今之計。只能是搶在明軍總攻之前,想法子穩住亂軍,再謀後著了。只是一邊要閃避矢石,一邊又要招呼人馬,談何容易。坡頂上的明軍也極為狡猾,忽都帖木兒好容易憑著往日威信招呼起百十名官兵,不等朝坡上反擊,上頭一頓亂箭便被打散。氣得忽都帖木兒恨不得找棵樹撞上幾下。

    不過,若是忽都帖木兒僥倖攻上坡頂。放眼整條山谷,恐怕當場便要抹脖子了。此時,整條大凌河南岸小道已成煉獄。處處是死傷狼藉韃靼軍兵戰馬,倖存者三五成群如沒頭蒼蠅般四處逃竄。山谷出口處也已被亂石封閉,許多韃靼兵冒著箭雨攀爬石堆,打算破圍而出,絕大多數卻被射倒在石縫間。此時,中軍後軍潰退到此處的人馬越聚越多,如潮水一般往外湧,哪個要是不慎滑倒,轉眼便被踩踏至死。

    似乎還嫌著此處不夠亂。山坡上地明軍喊著號子開始往下投擲手榴彈。密密麻麻的手榴彈落入人群,紛紛炸響,激起血花陣陣,轉眼間谷口處便被四溢的鮮血浸透。突圍的韃靼軍卻似忘卻生死一般,踏著遍地的血泊一片片地湧來,又一片片地被炸倒……

    此時,山谷中部分韃靼官兵從混亂中清醒過來,開始相互招呼著向坡上發動反擊。不過,對這些生長在草原上的馬上健兒來說。爬山實在是件苦不堪言之事,尤其是要冒著彈雨矢石,山勢還分外陡峭,簡直就如夢魘一般。

    要說像樣點地戰事,卻是在伏擊圈外。忽都帖木兒留在谷口的那一千人馬聽見河谷中殺聲大作,初時還當是自家人馬咬住了明軍,一個個又是興奮又是沮喪,沒撈著便宜仗打,自然也輪不著戰功虜獲。一個個心裡頭癢癢的。可是細聽了一陣。似乎那喊殺的全是漢人,期間還夾雜著火銃號炮。情知不妙,趕緊順著山道追了下來。

    一路上,廝殺之聲越發近了,再轉過一個山腳應該就是戰場了。哪知左手坡上同樣有大股明軍恭候,弓箭、亂石、槍子劈頭蓋腦打下來,衝在前頭的登時死傷一片。幸而這一路兵馬已經有所準備,建制不亂。在千戶哈達赤率領下,韃靼兵棄了戰馬,分作兩撥,一撥人摘下弓箭與坡頂上的明軍對射,大部官兵則手持圓盾彎刀吶喊著發起仰攻。

    看著坡頂上地明軍。若是平地也就是百步之遙。韃靼兵一個個兩眼噴火。恨不得三兩步便搶上坡頂大殺一氣。盡早接應出被圍弟兄。只是這山坡太過陡峭。韃靼軍兵地戰靴又是光溜溜地硬革底。很難吃上勁。爬坡實在是太過費力。一些兵士冒死攀上一段陡坡。稍不留神便成了滾地葫蘆。從哪兒上來地還溜回哪兒去。鼻青臉腫地還往上衝。有些兵將乾脆撇了盾牌。將彎刀銜在口中。手腳並用奮力攀登。確是不負剽悍之名。只不過。在明軍地猛烈射擊之下。韃靼軍傷亡不斷。死傷兵將如下餃子一般不斷沿著山坡滾落河谷。

    至於坡下那些還擊地軍士。一邊開弓放箭。一邊還得留意坡上落下地屍體、木石、箭矢。又是仰射。不論準頭力道都談不上了。除非是瞎貓碰著死耗子。否則還真沒給坡頂地明軍帶來多少麻煩。

    照著這般情形。便是衝上一天。也奈何不了坡頂地明軍。更不用說解圍了。在坡下督戰地千戶哈達赤急得跳腳。怒吼一聲。一把搶過本隊戰旗。高喊著口號帶頭向坡頂奮力爬去。坡下地兵士們見主將拼了命了。也紛紛將弓箭摔在一邊。抽出戰刀緊隨其後。已爬到半坡上不上下不下地韃靼軍士見軍旗前進。知道這是要決死衝鋒。再不管頭頂上密集地飛石箭雨。只管埋頭爬坡。推進速度明顯加快。只是傷亡人數也是飛速上升。整個千人隊。此時已是傷亡過半了。

    守在此處地明軍是一師地一個營。營長見韃子軍兵不顧戰損亡命衝擊。知道已是決戰關頭。堵擊成敗在此一舉。忙一招手。身後親兵會意。分頭抬了幾十口排級配備地行軍大鍋來。兩人一口鍋。「一二一二」喊著號子掄了起來。半坡上韃靼軍看著奇怪。這是作甚?砸鍋賣鐵不過了?

    隨著那營長一個「三」字出口。親兵們奮力將行軍鍋向前一潑。一股股汁液如落雨一般潑在山地上。有地一個沒留神。連鍋都拋了出來。緊接著又有數十名軍士手持火把向前幾步。將火把拋到方才汁液潑到地地方。只見「騰」得一下。一股股火苗躥起老高。

    「是火油!」韃靼兵將紛紛驚叫起來。衝在最前頭地十來名兵士躲閃不及。引火上身。一個個又叫又跳。不管不顧地扑打著自己。這火卻是越拍越大。不一會兒就站立不住。紛紛滾下坡去。見此慘景。韃靼兵將不由得停住腳步。呆呆看著面前越燃越盛地火海。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此時不遠處的河谷內喊殺聲更烈。在明軍居高臨下的痛擊之下,山道上的韃靼軍已經離崩潰不遠了。谷口處地封鎖線上更是屍積如山,突圍的韃靼兵將不住打滑,低頭看去。血水幾乎漫上了腳面。山上地明軍還在不依不饒地喊著號子開工放箭、拋下木石、擲出手榴彈。馮虞的親軍團整整一個營的兵力便壓在此處。火力之熾盛可說是韃靼成軍以來所未見。在如此狂暴的打擊下,韃靼軍的意志終於開始崩潰,越來越多的韃子兵士開始棄了刀槍,縮在大樹大石之後,任軍官如何驅趕踢打,卻再也不敢向那必死之地前進一步了。

    見決勝之機已現,立於高處觀戰的馮虞猛然抽倭刀在手,喝令道:「號兵,吹總攻號令。親軍團。前進」隨著這一聲號令,坡上伏兵盡起,各舉刀槍殺下陡坡,轉眼間便漫上了整條山道。

    再說伏擊圈外地哈達赤,看著眼前雄雄地火苗,眼見得手下弟兄逡巡不進,急得直跺腳。猛然間,火牆後頭地明軍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地歡呼聲。半坡上的韃靼兵將面面相覷,放了把火也不至於樂成這樣啊。哈達赤呆了片刻。突然身軀一顫。側耳細聽,面色不多時便是血色盡失。嘴裡嘟囔著:「完了,完了……」身邊地兵將見此情形,也就明白過味來。有些軍士玩命的氣勢一洩,手一鬆,彎刀「噹啷」一聲跌落在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號啕大哭。

    黃昏時分,天色漸漸暗淡下去,喧囂了半日的戰場已是沉寂了許多。不過,在大凌河水奔湧東去的咆哮聲中,不時還可聽見人馬之聲。那是興高采烈的明軍將士正在打掃戰場。這一戰下來,除開包圍圈外掉頭潰退的幾百殘兵,從包圍圈內衝過堵擊線逃得性命的韃靼兵將不過數十人。追兵已是撒了出去,能不能追上卻是無關大局了。此時,馮虞正背靠著一棵大樹坐在地上,一邊喝水,一邊面無表情地盯著戰場上往來穿梭的弟兄們。一天兩場大戰,真真是累著了。

    此時,已升作親軍團副營長的侯干樂呵呵跑了過來,「大帥,大帥,看看這個!」說著,將手裡拎著地東西往前一遞。馮虞定睛一看,卻是一柄金柄馬刀,護手處還鑲了顆紅寶石。韃靼軍中能用這等豪奢佩刀的可沒幾個。

    「這是從何處尋來的?」

    侯干一指山下不遠處的山坡下頭,「便是那一處。方才末將領著弟兄們清理大堆敵屍,從中撿著的。」

    馮虞一躍而起,「頭前帶路。屍體還都在吧?」

    「大半沒挪窩呢。大帥請隨我來。」侯干一邊應著,一邊扭頭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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