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商 正文 第八十九章 朕要強兵
    馮虞今日的主業畢竟是說書,便又將話題扯回到深澳之戰。「當時臣率親兵靜觀倭船靠岸,待倭寇棄舟登岸立足未穩之際,臣等三十騎全力衝擊,遠則馳射,近則刀劈,倭寇登時潰亂,死傷十餘人。不待倭寇集結,我軍已馳回高處,幾無傷亡。賊見我居高臨下無隙可乘,一時也不敢妄動。我軍人少,見敵有備,也無法再衝,雙方就此僵持住了。」

    馮虞說著,偷眼一看正德,正聽得入神,雙手緊攥著。

    「這時,鎮海衛官兵疾馳來源。方才逃散的一撥水手深恨倭寇,也喚來大批本地丁壯來援。」正德聽到這兒拍掌叫好,連稱「軍民一體,民心可用」。

    馮虞卻一拍大腿,「哪知那些倭寇見我大隊雲集,狗急跳牆,竟分作兩隊,朝我新至人馬決死衝鋒。鎮海衛官兵與民壯皆是長途疾奔而來,立足未穩,氣力不繼,遭倭寇這一衝,登時便招架不住,傷亡慘重。雖隊形已亂,兵刃又不如賊,我軍民卻捨死忘生,死戰不退。」聽到這兒,正德呼吸急促,眼瞼中竟隱隱泛起淚光。

    「臣見戰場亂作一團,不便縱馬衝殺,便領了親衛將士棄馬殺入戰團……」接下來的故事就比較靠譜了些,將士們如何浴血拚殺,岳海如何捨身救主,三軍如何合力圍殺倭寇,當時場景一一浮現在馮虞眼前,說來自然更是驚心動魄,繪聲繪色。正德也聽得血脈賁張,不住擊節。

    待馮虞說完這段戰事,正德半晌無言。過了許久,正德方才開口:「之前朕總覺沙場鏖兵,便是三軍用命摧枯拉朽,誰知這小小一戰便如此慘烈。今日方知曉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此言果然不需。馮虞,依你所說,倭寇六十餘人固然全軍盡墨,我方傷亡卻近百人。這一戰,到底算是勝了,還是算負?」

    馮虞想了想,反問道:「依皇上看,如何算勝?如何算負?」

    「這個……將敵擊潰便算是勝了吧?若是全殲,自然是大勝。只是……」

    「皇上說對了。兩軍交戰,我軍戰前意圖若是全盤達成,自然便是不折不扣地勝了。若能全殲賊寇,更是不折不扣地完勝。此一條毋庸置疑。只是,若是我軍戰損大於賊寇,雖勝,也只是慘勝。話說回來,還得看對手是強軍或是弱旅。若是之前百戰百勝的強軍,縱然我軍傷亡大些,但能擊敗對手,便是大勝了。若對手只是烏合之眾,我軍縱然能勝,若是折損過多,也算不得高明。」

    「言之有理。倭寇素稱彪悍,朕也聽聞江南衛所武備荒疏,能打成這樣已是極難得了。滿朝文武皆有此議。只是朕就不明白了。為何倭寇便能如此凶悍,我大明軍兵為何便如此不堪?當年先皇不也是將著這等兵馬掃滅群雄定鼎中原麼?」

    「這個……」

    正德抬眼直視馮虞:「馮愛卿,但只放膽直言,此處便是你我二人,無需顧忌。即便是指摘先皇,朕一概赦你無罪。」

    看馮虞還有些躊躇,正德笑道:「不若如此,朕給你立個免罪文書如何,省得信不過朕。」說著正德便站起身,看架勢還真要叫人取來紙筆。

    馮虞趕忙攔住:「皇上說笑了,微臣哪敢讓您給立字據啊。先說倭寇這邊吧。皇上,您可知這倭寇可是冒頭的?」

    「太祖年間?」

    「早多了。『倭寇』這名頭最早還是朝鮮叫起來的。咱們這兒的東晉年間,朝鮮人立了個『高句麗廣開土王碑』,上頭便有了這倭寇二字。咱們漢人與倭人交戰最早是在唐初,高宗興兵滅百濟,倭王遣數萬大軍來援。雙方水師會戰白江口,倭人屢戰屢敗,戰船被焚400餘艘,數萬軍或斬或俘,全軍盡墨,一時間「海水盡赤」。白江口戰後,百濟王逃往高句麗,餘部全部歸降,百濟國滅。這一戰大漲我國威,數百年來倭國再不敢正視中土。」

    「彭」只見正德一拍桌案,大叫「打得好!」只是轉念一想,又問:「既然倭國懾服,這幫倭寇又是從何而來?」

    「這個就要追溯前朝忽必烈征倭了。高麗軍隨蒙元征倭,攻略對馬、壹岐、平戶、松浦諸島,殺掠極慘,這幾島殘餘青壯便反掠朝鮮復仇,倭寇就此而生。」

    「原來如此,也算是事出有因。只是他打他的朝鮮好了,如何又來犯我大明?」

    「這個,倭寇掠朝鮮,屢屢得手,嘗了甜頭。我大明物產豐饒,彼等宵小如何不動心。加之元末倭國內亂,殘兵敗將、海匪奸民紛紛避亂入海,趁中原酣戰剽掠濱海州縣。本朝永樂十七年六月望海堝之戰,遼東總兵劉江率師全殲數千來犯之倭後,倭寇稍稍斂跡。正統以後,海防廢弛,倭亂又起。雖說只是小股竄犯,卻是揮之不去,實是惱人。」

    「官軍便剿不得麼?」

    「我大明禁海日久,水師早不堪用,自然不能禦敵於國門之外。這些倭寇又是行蹤不定,萬里海疆亦無法處處設防。各地衛所只能是聞警馳援。往往趕到時,倭寇早已逃之夭夭。唉,話說回來,即便是攆上了,官軍也未必便對付得了那些小股倭寇。」

    「這又是為何?」

    「皇上,這可就說來話長了。兩軍交戰,無不講究知己知彼。先說這『己』。盡點我大明諸軍,能戰之兵不過邊軍、狼軍,京師三大營自土木堡一戰後已難稱驍銳。至於東南衛所,百年來未經陣仗,早已是文恬武嬉,兵力之孱弱,只怕天下無出其右了。再一條,我軍慣於結陣會戰,進退舉止皆由調度,平日所習武藝皆是戰陣之法。倭寇飄忽,又好衝入我軍陣中混戰,如此貼身搏殺正是我軍之短,屢屢吃虧也就難免了。」

    此時,正德面目凝重,雙眉緊鎖,再無一絲往日嬉鬧懶憊神情,馮虞偷眼看了也不禁暗自稱奇。

    「再說倭寇。多是內戰中百戰餘生的老兵油子,貼身搏殺、衝陣,個個皆是一把好手。加之倭人性蠻,彪悍殘忍,視死如歸。倭寇行伍嚴密,十數人為一隊,每隊有隊頭,手持折扇,以開闔指向為號,進退如一,與其對陣很是棘手。還有一條,倭人用刀確是做工精良,鋒利無比。倭人雙手持刀,刀法詭異,又慣用暗器,加之倭人身形矮小,善於跳躍,異常凶狠,我軍刀矛往往是一削即斷,也不用再打了。」

    正德看馮虞停下,看樣子是說得差不多了,奮身而起,在涼亭裡開始轉圈。轉到馮虞隱隱覺著有些頭昏眼花之時,正德猛然立住腳步,「朕要強兵!」話音未落,正德身子一晃,「咕咚」一屁股做到地上,想來是方才圈子轉多了,將自己繞得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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