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商 正文 第七十四章 誤會了
    那馬知縣連忙回道:「昨日,伯安先生在朱文公祠邊上民居借宿。如今想來便在周邊不遠吧」

    「朱文公祠?在何處?」前生馮虞游武夷時記得沒這麼個景點啊。

    「這朱文公祠在九曲溪的第五曲隱屏峰下。宋淳熙十年,朱子在此親自擘劃營建武夷精舍。時人稱之為「武夷之巨觀」。四方來者,莫不歎其佳勝。武夷精舍聲名遠播,歷代都曾修葺、增擴。宋末,擴建後的武夷精舍,改名為『紫陽書院』。前元至正二十五年武夷精舍毀於兵燹。本朝正統十三年朱子八世孫朱洵、朱澍出資重建後方改稱『朱文公祠』,祭祀朱子。」

    原來這朱文公祠便是紫陽書院,後世想來是又遭兵燹,只剩了隱求齋等部分建築。倒是書院石壁上還留了許多大家手跡,如朱熹親題「游者如斯」,這些倒都見過的。兩人一路閒聊著,直奔那朱文公祠而去。

    王守仁今年可謂流年不利。弘治十二年,此公便高中進士,步入仕途。先授刑部雲南清吏司主事,後改兵部主事。雖不曾飛黃騰達,卻也是踏踏實實按部就班。弘治末年,王守仁專志授徒講學,「以倡明聖學為事」,於士林間聲名鵲起。

    可是今年世道變了。九月間劉瑾奪權之後,朝政大壞,京師正直官員無不痛心疾首。十月,戴銑、薄彥徽等二十餘人上書皇上,要求嚴懲劉瑾,反被打入死囚。王守仁出於義憤,冒死與他人上書為戴銑等人聲援,結果被責打四十廷杖,又謫遷至貴州龍場作個不入流的驛丞。這還不算,

    行至錢塘,劉瑾派出的殺手尾隨而至。他急中生智,乘夜色跳入江水,並將衣物留在岸邊,製造投水自殺的假象。當地官府與家人都信以為真,在錢塘江中四處尋找屍體,還在江邊哭吊了一場。王守仁卻濕答答地趁夜遠遁。此番到武夷山,說起來還算是潛逃來的。

    今日早間,憑弔過朱子祠,王守仁草草用了些午飯,坐在道旁石上看溪水潺潺,百無聊賴,正琢磨是否在此隱姓埋名,結一草廬了此殘生。忽然聽得遠處人生嘈雜,王守仁抬眼一看,只見前方一群人朝這邊走來,看服色有錦衣衛、地方官、衙役。完了,還是給人盯上了。

    王守仁本能地起身要跑,卻又收住了腳步。看這陣勢,一大幫人洶洶而來,此處又是人生地不熟,只怕是跑不脫了。既如此,還跑什麼,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今日便是我王守仁捨生取義之日。想到這兒,王守仁正了正衣冠,昂然而立。

    待人群走得近了,卻見這幫人雖然腳步匆匆,卻無一分殺氣。為首那著飛魚服的分明還是個少年,一臉恬然,正與邊上那七品文官說笑著。莫不是自己想得岔了,這幫人只是過來遊玩的?

    可惜怕什麼來什麼,那群人走到王守仁面前,齊齊停下腳步,那錦衣衛頭目與七品文官上下打量著王守仁。王守仁心想,該來的還是跑不了,乾脆自承身份好了。「我便是你們找的王守仁。」

    馮虞老遠便看見道邊立著個岸然文士,只是自己與馬知縣都不曾見過王守仁,不好唐突發問。見王守仁自己發話,不禁大喜。「果然是伯安先生。」

    卻見王守仁雙手一背,「在下等候多時,請吧。」

    馮虞看王守仁神色不對,有些莫名其妙:「先生何意?」

    王守仁也覺著哪兒不對勁了。「你等不是來拿我的?」

    馮虞頓時啞然失笑,朝王守仁一拱手:「好好的拿先生作甚?在下馮虞,久聞先生大名,聽說您落腳在此特來拜會。」邊上馬貞也跟著賠笑拱手:「學生馬貞,隨馮大人同來拜望。」

    聽了這兒,王守仁長吁了一口氣,忙又正色答禮。「我一個小小龍場驛丞,怎敢驚動兩位大人,方才失禮了。」

    馮虞回道:「先生一路遭際,在下略有耳聞,怪不得先生。此處不是講話所在,庚年兄,附近可有清幽所在?」

    那馬貞想了想,回道:「大人,我們往回走幾步,往御茶園如何?如今本地茶貢衰頹,那御茶園卻還有些往昔風采。兩位晚間還可留宿在園中,清淨雅致得很。」

    往回走了一段,過了一座石橋,沿路右手現出一座山門,上書「仁鳳門」。沿石階而上,先後是拜發殿,、神清堂、思敬堂、焙芳堂、宴嘉亭。再上又有通仙亭,亭中一口水井,稱作通仙井。通仙亭旁有個高台,稱為「喊山台」。山上還有座喊山寺,專事供奉茶神。這一路的亭台樓閣,竟是雕龍繪鳳,仿皇家制度,難怪是有「御茶園」之名。

    據馬貞說,每年驚蟄崇安歷任知縣、園官都要牽牲抬醴,登上御茶園中喊山台,祭祀山神,乞求庇佑豐收。祭文是:「惟神,默運化機,地鍾和氣,物產靈芽,先春特異,石乳流香,龍鳳團茶佳味,貢於天下,萬年無替!資爾神功,用申當祭。」念罷祭文時,隸卒鳴金擊鼓,鞭炮聲響,紅燭高燒,茶農擁集台下,同聲高喊:「茶發芽!茶發芽!」響徹山谷,回音不絕。說來也怪,每每眾人這麼一喊,那通仙井的井水慢慢上溢,年年如此。這喊茶可是歷任知縣的要務之一。據說前朝便有知縣忘了祭山時刻,被削職為民,稀里糊塗地丟了前程。

    上了喊山台,眾人放眼四望,只見園外茶場茶樹荒疏,無人勞作,一派蕭索之氣。王守仁說道:「我在京師,也知建茶今不如昔,不想卻破落至此。」

    馬貞看一干隨從離得遠,低聲說道:「洪武爺詔罷龍鳳團茶,改貢芽葉茶。說實話,武夷山這邊原也未必做不出好茶來。只是茶貢太重,加上各級層層加碼,茶農不堪其苦,隔三岔五便有人逃亡,哪個還有心思做好茶?如今落得只供宮人洗手漱口之用。」

    聽到這個,王守仁與馮虞不約而同搖頭歎息。看見彼此神情如此相似,兩人又不禁苦笑起來。只是各地皇貢大抵如此,宮中要三分,經手的便加七分,往往便將百姓壓得傾家蕩產苦不堪言。

    馬貞領眾人走了一圈,又回到宴嘉亭坐下,讓衙役取了一罐茶葉來。馬貞一邊親手沖泡一邊說道:「這罐卻是好的。此地既是茶區,好茶自然還是能弄來一些,只是不敢往上送。若是上頭吃順了口,明年莫說是烏紗帽,只怕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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