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回君臣相知
「大唐皇帝不會是這個樣子的吧」乙支文德在大帳內走來走去,思索了好長時間,他也認為盧照辭不會這麼愚蠢,在大戰之初,大唐軍隊還沒有渡過遼河的時候,做出這種愚蠢的事情來,而且這也是與事實不相符合的,因為要告慰死難得將士,那就應該在遼河之東來舉行儀式是最恰當的,可是這個時候,卻在遼河之西,還沒有渡過遼河的時候,舉行如此甚大規模的祭祀活動,這就讓人感到驚訝了。
「大帥,這又有什麼驚訝的。」高遠山搖搖頭道:「中原的皇帝自古以來都是好大喜功,看看盧照辭在出征前所說的話,是為中國死難將士報仇的。如此一來,大唐境內的那些民眾們就會支持他,他的聲望就越來越高了,日後在史書上也會留下濃厚的一筆。對於他來說,是不是入侵我高句麗並沒有什麼,能不能攻佔我高句麗領土也沒有什麼,但是最重要的是,他已經到了遼河邊上,並且在遼河邊上祭奠了那些死難的士兵,如此就足夠了,至於其他的,並不在他的考慮之列。既然想要別人知道,所以就有這麼盛大的祭祀儀式了。嘖嘖,九丈九高的高台,真虧他想的出來。」
「不錯,大帥。高大人所言甚是。」樸真意趕緊說道:「再說了,我們有數萬人馬在這裡盯著對方,對方的軍營也是在我等的監控之下。嘿嘿,這遼河可不同於草原,有數十丈之遠,這滔滔河水也同樣不同於大地,戰馬是不能馳騁在在河面之上的,河面之上,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可以說,只要唐軍有一點動作,我們這邊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對方哪裡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恩也是這個道理。」乙支文德想了想也點了點頭。要知道浮橋不是一天能做好的,這裡面涉及了許多的內容,唐軍雖然有無數的將士,可是並不表明每個人都是合格的工匠,要想製作浮橋,那也得是優秀的工匠才行,否則的話,製作的浮橋就有斷裂,或者會出現當年楊廣時期的故事,造成的浮橋短了數丈,不但不能幫助軍隊渡過遼河,反而給軍隊造成了很大的損失,對軍心產生不利的影響。等等。這些都表明造浮橋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而且,兩軍隔河而望,河面寬闊,上面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遮擋的,若是對面要建造什麼東西的話,這邊也是能知曉的,一想到這裡,乙支文德心中的一點懷疑和不安也就淡了許多。
「大帥,明日可以聚集營中將士在河邊大聲歡呼,以用來諷刺大唐皇帝,對方以祭祀死難者來振奮軍心,我軍就該加以嘲諷。」高遠山笑呵呵的說道。
「不,此舉有失偏頗。」乙支文德皺著眉頭擺了擺手道:「你們可知道,大對盧送來了四名美麗的女子。這可是我們高句麗的花朵啊」
「大對盧這是為什麼?」樸真意驚訝的問道。
「大對盧想求和?」高遠山一下子就看出了其中的緣故來,說道:「難道四名女子就能使得大唐皇帝罷兵不成?」
「自然還有稱臣,納貢,與當年的前隋一般。」乙支文德搖了搖頭道:「我高句麗雖然有點實力,佔據遼東,但是相對於大唐來說,到底是國小民弱,根本不能與大唐相提並論,也只能委曲求全了,等待大唐內部再出現混亂的時候,出兵大唐東北,一步一步的蠶食大唐,最後吞併中原,這種事情非百年不能做到,現如今,只能是向大唐求和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大對盧是想先平定後方,滅了新羅和百濟之後再說。」
「哼真是便宜了這個傢伙了。」樸真意惡狠狠的說道。向別的國家稱臣,任何人都是不願意的。
「不,是便宜了我等。」高遠山搖頭苦笑道:「若是大唐皇帝不願意的話,指揮大軍前來進攻,對方固然會死傷無數,但是我朝軍隊也會因此死傷殆盡,連帶著我朝百姓也緊跟著受苦。雖然我朝損失的是面皮,可是得到的是肯定是實惠,我朝前去進貢,對方返回來的禮物也是驚人的。中原皇帝都是喜歡如此大方的。」
「難道就這樣便宜了對方不成?」樸真意睜大著雙眼死死的盯住遼河對岸,隱約可見,有不少的士兵正雜搭建著高台,臉上的不甘之色更是濃了許多。
「那自然不是,即使要求和,也得讓大唐人見見我們的厲害,免的讓對方小瞧了我們。」乙支文德冷笑道:「只有先讓對方見識到我們的厲害,才會讓他們想起當年前隋在遼東發生的事情,才會讓他們心中害怕,才會讓他們見好就收。」高遠山和樸真意兩人聞言也都點了點頭。
「大將軍,明日朕就要祭祀死難者了,大將軍可是已經準備好了?」大帳內,盧照辭一身素袍,笑呵呵的朝面前的李靖說道。
「陛下但請放心,明天夜裡,陛下就能在對面的營寨中休息了。」李靖拱了拱手說道。臉上不見有半點的玩笑模樣,顯然是對此事有著很大的把握。
「如此甚好。」盧照辭點了點頭,並沒有詢問李靖使用了什麼樣的方法做成了這件事情,讓服侍在一邊的新羅公主很是好奇。
「怎麼,你是不是很好奇大將軍為何有如此把握,能讓朕明日夜裡在對面宿營?」待李靖出去之後,盧照辭對一邊的新羅公主金勝曼笑問道。
「臣妾也聽說過當年之事,前隋時期楊廣就曾經為了想渡過遼河,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才勉強渡過遼河,臣妾跟隨陛下到了遼河西岸,並沒有看見任何設施,也沒有看見工匠們搭建浮橋,大將軍為何有如此把握,說陛下明日就能到達對岸休息呢?」金勝曼好奇的問道。
「大將軍乃是古往今來最厲害的將軍,他既然能保證朕明日能到達對岸,那肯定能到達對岸。」盧照辭笑呵呵的說道:「更何況,朕倒是能猜測到大將軍所行使的手段。大概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類而已,明日就明白了。」金勝曼雖然也是精通漢家文化的,但是漢家文化是何等的博大精深,哪裡是她短時間內,如何能明白漢家先賢對軍事方面已經有了很高的成就,根本不是那些蠻夷小國能與之比擬的。金勝曼更是不懂什麼叫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就是什麼意思了。更不明白這裡面涉及到什麼典故了。金勝曼雖然很是好奇,但是也沒有詳細的問個明白,只是點了點頭,反正這裡面的一切神秘,明日就能揭開謎底。
「這次滅掉高句麗之後,朕會到新羅走一遭,到時候,你也可以見到你的姐姐了。」盧照辭笑呵呵的說道。
「臣妾謝過陛下,臣妾既然已經嫁入大唐,那也就是大唐的子民,也陛下的嬪妃,再也不是新羅公主了。」金勝曼雖然如此說,但是臉上還是能看到一絲喜色。畢竟大唐與新羅相隔千里,金勝曼遠嫁大唐,也許一生都不能回到新羅看上一眼,這次回新羅也許是她一生中最後一次了,心中自然很是高興。
「愛妃,朕看你們新羅對你姐姐忠心之人也沒有幾個啊」盧照辭忽然若有所指的說道:「看看金春秋造反,命令金庾信指揮王宮衛隊就能攻佔整個王宮,輕鬆篡位,這是很罕見的,就是朕當年也是因為朕掌握了朝中大部分的軍隊,朕的手下可用之人很多,而李氏臣子之間相互傾軋早就了朕,而你家姐姐不是啊莫非你們金氏王族在新羅毫無威信可言?」
「回陛下的話,造成了今日之局面,一方面固然是因為金春秋這個惡賊掌握了一部分軍隊之外,大概最重要的問題就是臣的姐姐是女兒身。以一個女兒身統治一個國家是很困難的,古往今來都是如此,不論是中土天朝如此,就是邊陲小國也是如此。」金勝曼想了想,又說道:「其實我朝有女子繼位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為成為聖骨的也只有姐姐和臣妾,若是姐姐嫁人生子,其血脈只能算是王品,算不得聖骨,如此一來,也只能由臣妾繼承王位了,而如今臣妾既然已經嫁入大唐為妃,剩下的王位恐怕日後只能在王品中選擇,依照金春秋在王族中聲望,由他來繼承王位可能性是很大的。只是金春秋太過著急了。也許不久之後,姐姐就會傳位給金春秋,他也不必如此著急。可惜了,如此一來,恐怕不但不能繼承王位,就是性命也很難保證了。除非姐姐能饒他一命。」
「恐怕就算你姐姐能饒他,朕也不會饒了他的,亂臣賊子都是該殺的。」盧照辭雙目中閃爍著一絲陰狠來,不同於金勝曼,他卻想的許多。就在這一瞬間,他就能從新羅傳承製度上看到許多東西,在他看來,金春秋並不是等不及,而是他深刻的知道,若是真是到了那一天,善德女王金德曼駕崩,能成為新羅國王絕地不是他金春秋,而是來自大唐的王子,有著新羅王族血脈的王子殿下,由盧照辭和金勝曼所生下的大唐王子來繼承皇位。雖然按照新羅慣例,公主雖然也是聖骨,可是一旦嫁人之後,所出的子嗣只能是王品,而算不得聖骨。可是也有一個例外,那就是新羅公主若是嫁給了大唐的皇帝,誰敢說這位王子非聖骨而是王品的。在某種程度上,盧照辭的兒子遠比金春秋更有資格繼承王位。試想,那個時候,作為宗主國也絕對會這樣幹的,屬國畢竟只是屬國,而自己的領土就是自己的領土。雖然新羅也是一個國,可是當政的卻是自己的兒子,如此一來,新羅頂多算是分封出去的領土而已。如此百十年之後,新羅徹徹底底的就納入大唐的版圖了。金春秋顯然是看到了日後的事情,才會如此冒險幹出篡位的事情,甚至在盧照辭看來,當年支持善德女王的宗室大臣乙祭能轉身支持金春秋,大概也是因為如此。一個王位更換若是和祖宗的江山社稷相比較的話,自然還是祖宗的江山社稷重要,也是因為如此,所以金春秋才會如此。也許日後史書上,會對金春秋大加讚賞。只是盧照辭會讓金春秋得意嗎?盧照辭嘴角露出一絲陰冷之色來。通過金勝曼的一番話,他忽然發現有一種更好的辦法來控制新羅,甚至能在對方臣民反對並不強烈的情況下,獲取更大的利益。只是盧照辭並不想現在就說出來,因為這個時候並不是最佳的時機,說出來,反而會起到相反的作用。
「愛妃,時候不早了,我們早點休息吧明日我們就要換個地方了。」盧照辭笑呵呵的說道。伸手將金勝曼抱在懷裡,片刻之後,就聽見大帳內傳來一陣喘息和呻吟之聲。
次日天明,讓盧照辭沒有想到的是,這個時候卻是天色陰沉,隱有大風吹起,好像是要大雨傾盆一樣。
「陛下,恐怕有暴雨傾盆了。到時候遼河的水位就會上漲,更加不利於我軍渡過遼河了。」長孫無忌在一邊,臉上隱有一絲擔心來,房玄齡也在一邊點了點頭。
「輔機,若是大軍今日能渡河,如何?」盧照辭臉上不見有半點的緊張之色,手中的馬鞭指著遠處的遼河說道:「遼河的水位雖然有所上漲,可是若是我軍金盡快渡河,在對岸紮下大營,如此一來,後方就是背靠遼河,浮橋可以慢慢修建,甚至可以修建更加堅固的浮橋,就是有再大的水也沒有任何關係。」
「若是今日能渡河自然是沒有任何關係的。」長孫無忌搖頭苦笑道:「只怕今日不能渡河了。對岸的高句麗大軍可以枕戈以待以待了,而且我軍的浮橋尚未搭建,如何能渡河?陛下,你就莫要笑話臣了。」
「呵呵,朕幾時笑話輔機了,朕感覺今日能渡過遼河,怎麼樣,輔機,敢不敢和朕打這個賭?」盧照辭卻是意氣風發,神情極為得意。
「難道能陛下的士兵能飛過去不成?」長孫無忌心中一動,掃了一眼四周,卻見四周不見有半個將軍前來,雖然有十幾個人身著華麗的盔甲,可是這些人卻不是長孫無忌所認知的將軍,甚至還有幾個只是身材魁梧的大漢將軍,雖然孔武有力,但是卻只是一個普通的御林軍而已,至於李靖等人更是半點沒有身影,這是?長孫無忌雙眼一亮,臉上趕緊浮現笑容來,拱手道:「天下沒有人敢與陛下打賭的,因為與天子打賭必輸無疑,臣也是不敢與陛下打賭的,因為臣的家中確實沒有什麼能讓臣輸的了,或許陛下可以和玄齡賭上一賭。」
「輔機都不敢賭,臣就更不敢賭了。」房玄齡本就是心細之人,也暗自掃了一眼周圍,卻不見李靖等將軍前來相迎,心中頓時知道恐怕貞觀天子早就準備妥當了才會如此,在明知道要輸的情況下,還與天子打賭,房玄齡不認為自己身上的錢財能與長孫無忌相媲美,當下毫不猶豫的俯首認輸。
「輔機,你說在遼河對岸能看的清楚朕的這些大將軍嗎?」盧照辭指了指周邊的數十位身著金甲的士兵來,皺著眉頭說道。
「陛下,就算不能,也會讓對方深信不疑。」長孫無忌毫不猶豫的說道:「能與陛下同台祭祀的也只有那些大將軍們。」
「陛下,這是不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舉?」房玄齡拱手說道:「臣猜陛下如此大張旗鼓的搭建高台,想必就是為了迷惑對方,讓我軍從容砍伐樹木吧大將軍此刻沒有出現,恐怕這個時候肯定是在上游準備渡河了。陛下之舉真是行鬼神之舉,讓臣十分佩服。陛下英明。」
「更為難得的是,陛下與大將軍二人君臣相知。臣就感到驚訝,前些日子,陛下和大將軍的一段對話,原來其中包含著如此重大的秘密,讓臣十分的敬佩。」長孫無忌並沒有讚賞盧照辭和李靖的智慧,而是讚賞兩人的君臣相知。想盧照辭匆忙而來,並沒有和李靖私下商議過什麼,可是兩人在不經意之間就能達成如此計策,這才是讓人驚歎的地方。這種相知非一般的好友能做的到的。
「大將軍也是老了。」盧照辭點了點頭,但是彷彿又想到什麼,臉上露出一絲悲傷來,深深的歎了口氣,道:「若是大將軍能年輕到十年,朕就十分的欣慰了。」
「大將軍德高望重,為人所敬重,想必,會長命百歲的。」長孫無忌在一邊笑說道。至於他心中是不是想李靖長命百歲誰也不知道。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走吧想必大將軍已經等了許久了。」盧照辭很快就將這種感歎拋之腦後,笑呵呵的說道:「真想親臨戰場,痛痛快快的殺上一場,看看乙支文德那個老匹夫是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