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多奇將自己的身體緊緊地隱藏在一團灌木叢後面,在他前方十幾米的地方,幾個身穿灰色軍裝、頭戴尖頂頭盔的士兵正一邊搜索著一邊朝這個方向走來,電筒的光束在灌木叢之間來回掃過。皮靴踏在泥土上沉悶的聲音越來越近,瓦多奇屏住呼吸,這個世界對於他來說只剩下自己砰砰的心跳聲,和對方沉重渾濁的呼吸聲……
啪!啪!
不遠處兩聲清脆的槍響,接著傳來德語的喊叫聲,正在靠近的腳步聲停了下來,那幾個士兵隨後朝槍聲的方向跑開了。瓦多奇終於舒了一口氣,躺倒在清涼的地上,貪婪地呼吸著樹林裡新鮮的空氣。
瓦多奇是隸屬於俄國西北集團軍群第1集團軍第2兵團的一名普通士兵,這段時間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實在是糟糕透了。他原本是個本分的莊稼人,勤勤懇懇地耕耘著他的一畝三分地,可是十幾天前他忽然聽說戰爭爆發了,德國人要侵略他們的家園,不久之後沙皇的動員令也到達了他所在的村莊。應徵入伍之後,他跟著他的部隊坐上一列火車,就這樣不明不白地來到了前線。一天前俄軍越過德國邊境的時候,他和其他的戰友一樣興奮,因為德國人像山裡的兔子一樣溜得無影無蹤,他們一路上高聲地唱著俄羅斯的民歌歡快地前進著。
厄運似乎是從昨天晚上開始的,先是他所在的第2兵團營地遭到炮擊,其中一發炮彈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爆炸,他們排有好幾個士兵受傷。過了不久另外一個營地又遭到炮擊,害得他們排連續兩次集合,鬧了半天才重新回到帳篷裡面休息。剛睡熟,德國人的飛機又飛來扔了幾顆炸彈,最終他不得不帶著惺忪的睡眼來到戰場上。
想起白天的戰鬥,瓦多奇痛苦地閉上眼睛,血腥的場面一幕幕在腦海裡出現。對方的炮彈呼嘯而來,掀起一團團血浪,人的殘肢斷臂隨處可見,戰場上橫屍遍野、血流成河,無數受傷的士兵在地上掙扎、呻吟……
下午的時候,瓦多奇和排裡剩下的4名士兵開始加入雜亂無章的大撤退,可是他們還沒後退多久,就發現自己後路已經被無數德軍的機槍賭死了。他發誓自己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多機槍,德國人的鐵皮卡車、普通卡車、甚至摩托車上都噴射出機槍子彈,那種場面的恐懼程度簡直可以攝人心魄,他的同伴大多是剛剛放下鋤頭的農民,哪裡見過這種場面,許多人當場嚇得想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跑,還有人蹲在地上抱頭痛哭。瓦多奇在行軍途中也曾看見過己方偵察部隊裡有那種載著重機槍的摩托車,但是好像一共才十幾輛,任何僥倖衝出包圍圈的部隊很快被德國人不計其數的摩托車追上並幹掉。
也許是上帝保佑,也許是遠在俄羅斯南部的奶奶每天祈禱,瓦多奇逃到了戰場西面的一片樹林裡,而和他一同突圍的大部分士兵都倒在了樹林外面的山坡上。他開始朝東面走,但是道路已經被德國人封鎖,還有許多巡邏隊在樹林中搜索,不斷有漏網的俄國人被發現和殺死。終於,黑暗降臨了。夜幕給瓦多奇帶來很好的掩護,德國人不遺餘力拉網式的搜捕幾次都差點發現他,但是都被他幸運地躲過了。
經過一整夜躲躲藏藏的步行,黎明時分瓦多奇已經遠離了昨天的戰場,但是他估計自己只前進了十幾公里,他的體力幾乎已經到了極限了。在穿過一片松樹林之後,他看到昨天早上他們部隊曾經行軍經過的一條公路,那裡有一些俄國士兵正在搭建一個臨時的哨卡。
「太好了!」瓦多奇驚喜萬分,看來自己已經通過了德國人的封鎖線。儘管已經非常虛弱,他還是強撐著往公路那邊走去。當他越來越接近公路的時候,開始隱隱感覺有些不對勁,因為那些「俄軍士兵」的臉上並沒有凝重的表情,在主力部隊經歷了災難般的失利之後,這些人居然還能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瓦多奇決定躲在距離公路十幾米的灌木叢後面觀察一會兒。
這時從西面來了幾輛裝載後勤物資的俄軍馬車,馬車在哨卡前停了下來,馬車上一個俄軍士官嚷嚷著什麼,這時哨卡周圍的哨兵們紛紛圍攏到馬車旁邊。突然間,哨兵們將槍口對準馬車上的人,大聲喊叫著將他們揪了下來。
瓦多奇聽得非常清楚,那些哨兵剛剛是用德語喊叫,冷汗從他背後流了下來。這時馬車上的俄軍士兵已經全部被制服,一部分士兵將他們和那幾輛馬車押往瓦多奇來的那個方向。
他輕輕地起身離開,他不知道自己還要往東邊走多久,但是這附近肯定還是德軍控制區。他不想被德國人抓住,因為他聽說被德國人抓住了會被折磨至死,他不想死,他才19歲。他要回到俄羅斯,回到他的親人身邊,他要繼續穿過樹林,往東,一直往東。
在接下來的一整天裡,他又躲過了好幾批德國巡邏隊的搜捕,同時他發現公路上還有好幾個那樣的哨所。他只是個小兵,並不懂得什麼陰謀不陰謀的,他只知道這些德國人正張開血盆大口吞噬著他的同胞。傍晚的時候,他在一個空無人煙的村莊裡找到兩個蘿蔔,狼吞虎嚥之後,在一個倉庫的小閣樓裡昏昏睡去。
「親王殿下,各位將軍,我們已經按計劃將通往俄國邊境的各個路口重重封鎖起來,上千支巡邏隊已經輪流進行了一天一夜的搜索,保證不會有一個俄國人逃出去,另外我們今天一共截獲了俄國人45支運輸分隊!」前線作戰指揮室裡,霍夫曼上校正向眾人作著報告。
「很好!接下來我們以俄第1集團軍司令萊寧坎普將軍的名義向俄西北集團軍群和第2集團軍發報,告訴他們第1集團軍進展順利,從昨天上午開始的因斯特堡峽口已於今天,也就是8月19日凌晨結束,峽口防線被英勇的俄國士兵攻佔,擊斃德軍3200餘人,俘獲2000多人,另有上萬德軍潰退!目前已將俘虜就地關押,集團軍正在向哥尼斯堡進軍。請薩姆索諾夫將軍的第2集團軍越過邊境後快速向哥尼斯堡前進!」辰天下達命令的時候,其他將領紛紛投來驚異的目光,這絕對是一個瘋狂的計劃,也只有他們的親王才敢於制定這種25萬人圍殲40萬人的計劃。
「那些被俘虜的俄軍通訊官還配合吧!」
「是的,殿下!俄軍負責後勤通訊的都是一些小官僚和小貴族,我們包圍他們的時候,這些人是最先投降的,而且一直嚷著要以貴族的待遇對待他們!我們稍微動了一下槍托和皮帶,他們就乖乖地跟我們合作了!」霍夫曼用一種極其不屑的口氣評論著那些俄國人。
「很好,就按照我剛才說的讓他們發報!」辰天非常自豪地看著眾人,之前他們還對他不將勝利的消息在全國公佈而感到疑惑不解,現在大家終於知道他用意何在了。
「另外,為了保險起見,再讓他們加上一條,目前發現有一些德國間諜假扮成俄軍士兵四處散佈第1集團軍已經潰敗的消息,後面的俄軍一旦發現這種人,務必將他們就地正法!」
「是!」
夜已經深,瓦多奇跌跌撞撞地在樹林裡面走著,附近已經沒有德國人的巡邏隊了,但漆黑的夜幕、茂密的灌木和濕滑的地面讓他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東方翻起魚肚白的時候,他終於走出樹林,軍服被劃得破破爛爛而且滿身傷痕,他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俄德邊境的鐵絲網和哨所了,只要過了那條邊境線,他就可以回到祖國,回到他的故鄉了,可惜他永遠也沒有越過那條生命的分割線。
8月20日早晨7點,俄第2集團軍終於越過邊境。
就在靠近邊境的德國土地上,倒著一名身穿俄軍士兵軍服的年輕人。沒有人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人們只知道龐大的俄國軍隊穿過邊境線的時候,他攔住一名軍官,告訴他第1集團軍已經全軍覆沒了,那名軍官當即拔出手槍將他擊斃。
薩姆索諾夫將軍正怒氣沖沖地帶著他的23萬士兵向東普魯士腹地進發,他認為第1集團軍應該在越過邊境線之後原地等待他的第2集團軍,但是那個貪功的萊寧坎普居然獨自向德國人發動進攻,更要命的是那個傢伙居然已經擊潰德國人並且接近哥尼斯堡了,所有的戰功都快被搶光了,他在馬背上一遍遍地催促他的士兵加快速度。
8月20日上午10點,俄第2集團軍的最後一名士兵也越過了俄德邊境。
當俄軍遠去之後,靠近邊境的公路兩旁傳來隆隆的發動機聲,無數大草垛忽然移動起來。尼克拉斯中尉從炮塔中伸出半個身子,指揮著他的「石頭II」型坦克緩緩地駛上公路,橫車調炮,將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俄軍離去的方向。他知道,那些俄國人不久之後便會倉惶地逃回這裡,而他將指揮東普魯士軍團裝甲軍坦克師第1旅的15輛坦克封鎖這條公路,在這裡配合他們進行封鎖的還有一個步兵團、109挺機槍和9門速射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