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攔路虎
位於阿富汗東北部巴赫尚達省東南的澤巴克只是一座居民不到五百戶的小鎮。
因為瓦罕走廊內還有幾座小鎮、以及數十個散佈在谷地裡的村莊，又沒有通公路，所以生活在這裡的居民，都得趕著毛驢去最近的澤巴克，購買生活與生產物資，出售山羊、皮毛等貨物。
美軍佔領阿富汗之後，就在澤巴克鎮外建了一座軍營。
隨著阿富汗政府軍成立，美軍逐漸減少駐軍，將大部分巡邏任務交給了政府軍。此時駐紮在澤巴克的美軍只有一個加強排，大約六十人，有三輛12「艾布拉姆斯」主戰坦克與五輛3「布萊德利」騎兵戰車。美軍的主要任務就是協助阿富汗政府軍，保護通往巴拉克的公路。
對駐阿美軍來說，這是一個非常「枯燥」的任務。
澤巴克、以及瓦罕走廊裡大約有二十五萬阿富汗人。只有讓這些人獲得必須的生活與生產物資，並且把貨物賣掉，他們才不會倒向塔利班。這得依靠那條已經存在了百年的碎石公路，確保運送物資的車隊能夠安全到達澤巴克。為此美軍必須保護這條公路，阻止塔利班襲擊運輸車隊。
拿六十人穩住二十五萬人，是筆非常划算的買賣。
按照這個比例計算，在兩千五百萬人口的阿富汗，美軍只需要派駐六千人，實際駐軍規模卻是這個數字的數十倍。
顯然，澤巴克不是熱點地區，沒有進入塔利班的法眼。
只是對駐守在這裡的美軍來說，這確實不是能讓人提起興趣的任務。六十多名美軍官兵的目的都差不多：完成為期一年的海外部署任務。
因為最多的時候，美軍在這裡派駐了一個山地步兵營，所以澤巴克郊外的營地修建得非常牢固。整座營地用高三米、厚半米的預制板圍成六邊型，六個頂角各有兩台背負式監控攝像機；營地大門寬達六米，足以供主戰坦克通行，門外用沙包與隔離牆構成減速帶，門口設置了崗哨與機槍堡壘，門內還有兩座高達五米的塔樓；營地內都是低矮的平層建築，全部用輕質板材搭建，分別設有營房、食堂、物資倉庫、彈藥庫、燃料庫、車輛維修中心、健身中心與通信指揮中心，中央的空地還設了一座籃球場與一座棒球場，營房後面甚至開了一家帶電影院的小酒。
論生活品質，絕對能讓很多國家的軍人羨慕不已。
如果不是那幾輛殺氣騰騰的坦克戰車，以及隨時把槍支帶在身邊的軍人，恐怕沒人會認為這裡是一座軍營。
夜晚，這裡更像是一座不夜城。
營地裡有兩台一千五百千瓦的大型，以及一台三百五十千瓦的小型，發電所需的燃料每週運送一次，儲存的燃料足夠使用一個月。美軍官兵根本不用為電力發愁，不但可以使用各種電器，還能點亮圍牆的所有照明燈。即便在十多公里之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對於缺乏重武器的塔利班武裝來說，只能站在遠處看看。
對於這樣一座營地，即便裡面只有六十多名美軍官兵，塔利班武裝也只能退避三舍。沒有攻堅用的重武器，出動再多的步兵都沒用。再說了，營地裡還有三輛坦克與五輛戰車，炮班還有六門八十二毫米迫擊炮，就算塔利班武裝有重武器，哪怕是幾輛坦克，也很難打下這座營地。
不能在半個小時之內結束戰鬥，美軍空中支援到達，塔利班武裝份子必死無疑。
同樣的道理，從瓦罕走廊進入阿富汗腹地的大陸特種兵也很少招惹這裡的美軍，最多只是路過的時候，瞅準機會打幾下冷槍，讓美軍乖乖呆在營地裡，或者被槍聲引到錯誤的方向去。
還在K1的時候，三次經過澤巴克，劉威都繞了過去。
只是這次，他沒打算避開這頭攔路虎。
營地裡，休斯尉並不知道，危險正在悄悄逼近。
天黑後，尉像通常那樣，巡視了整個營地，跟夜間執勤的幾名哨兵聊了幾句，才去了營房後面的酒。
沒分配到任務的士兵，大多在酒裡消磨時光。
負責酒的是一名黑人中士，他也是營地裡唯一的「調酒師」，準備退役後，回老家開一家同樣的酒。
尉喝了一杯朗姆酒，跟士兵逐一打了招呼，才返回軍官宿舍。
與那些二十歲出頭的「嫩仔」不同，五年前，休斯尉第一次被部署到阿富汗之前就已成家，現在是三個孩子的父親。只要沒有外出執行任務，尉會在每天晚十一點坐在裝了攝像頭的筆記面前，跟家人通視頻電話。
這個時候，正好是美國西海岸時間午十一點三十分，妻子已經準備好午餐，孩子們也在飯廳裡，正是一家人團聚的時候。因為白天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所以休斯尉只能抽這個時間與家人聯繫。
雖然營地在十一點三十分熄燈，但是軍官宿舍不在其中。
與往常一樣，休斯沒有提起營地裡的事情，大部分時候都是妻子與四歲半的兒子在講述這一天發生的事情。
這幾十分鐘，也是休斯尉一天中最輕鬆愉快的時候。
還有三個月，第三輪海外部署就結束了。回到南加州的格倫代爾，休斯將成為國民警衛隊的少校軍官，而且再也不用前往阿富汗。在今後數十年中，他也許無法成為將軍，但是能夠更家人在一起，看著子女長大成人。
再過十多年，就能當爺爺了。
想著想著，休斯就笑了起來。
隨著妻子把飯菜端餐桌，督促正在跟父親聊天的大兒子回到椅子，休斯尉做了最後一件事情：跟家人一起做餐前禱告。
合筆記，尉點了一根香煙。
他很少抽煙，只有在這個時候抽一根，因為每次通信結束的時候，都讓他覺得是一次難以割捨的離別。
又過去了一天，回家的日子快到了。
抽完香煙，休斯尉關掉檯燈，合衣倒在了床。
要是在家裡，他肯定得去洗漱，換睡衣。可是在這鬼地方，脫掉衣服床睡覺是最愚蠢的選擇。
大半年前，休斯尉剛來這裡的時候，營地遭到一次突然襲擊。
幾枚迫擊炮彈落到了營地裡，其中一枚正好砸中士兵宿舍。那個場景，休斯尉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十多名士兵非死即傷，沒被炸死的幾個都是剛剛執行完巡邏任務，床前沒有脫掉作戰服與防彈衣。那些沒有執行巡邏任務，穿著褲衩的士兵全被炸死，有兩個還被彈片劃破肚皮，腸子流了一地。
從此之後，休斯尉就養成了睡覺不脫衣服的習慣。
即便在洗澡的時候，他也會把防彈衣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最開始的時候，尉還有點不大習慣。畢竟防彈衣很硬，床板也很硬。一個月之後，尉就完全習慣了。
三個月前，在一次突發戰鬥中，尉因為及時趕到救出一名傷員，獲得了銀星勳章。
當時，正返回營地的巡邏隊遭到襲擊，埋伏在幾百米外的狙擊手幹掉了「悍馬」越野車的駕駛員，打傷了副駕駛位置的巡邏隊指揮官，趁著美軍搶救傷員，又幹掉了兩名冒冒失的士兵。情況非常危機，巡邏隊指揮官嚴重失血，如果不及時救治肯定得完蛋。可是狙擊手埋伏得很好，還變換了陣位，讓美軍的火力壓制完全失效。休斯尉迅速趕到，冒著危險把受傷的巡邏隊指揮官拖到掩體後面，隨後讓12與3衝出營地，在外圍部署防線，嚇跑了狙擊手。
這場戰鬥，讓休斯尉贏得了營地內所有官兵的尊重。
對於已經是第三次部署到阿富汗的休斯尉來說，這只是一次很平常的戰鬥。
兩年前，在阿富汗南部地區，當時還是中尉的休斯率領一個排前往部落地區圍剿塔利班武裝份子。返航途中，休斯乘坐的直升機被RG火箭彈擊中，兩名飛行員當即陣亡，直升機落到一處山谷裡。休斯率領七名士兵，在山谷裡堅持了一天一夜，打退了塔利班武裝份子發動的十多次進攻，直到救援部隊到達。
這場戰鬥，讓休斯晉陞為尉軍官。
只是在阿富汗，這樣的戰鬥也算不了什麼，不然休斯不會被派到這裡來。
現在看來，這不算壞事。
如果不是被任命為澤巴克軍營指揮官，休斯很有可能參加「清道夫」行動，又得到山區裡與塔利班武裝份子作戰。
與塔利班盤踞的山區相比，這裡簡直就是天堂。
還有三個月。
休斯閉了眼睛，進入了夢鄉。
這不是充滿歡聲笑語的甜美夢鄉，每次入睡，休斯都會夢到那些戰鬥，看到那些在他面前陣亡的美軍官兵。彷彿他們活了過來，正在向他招手，詢問他為什麼還在這裡，沒有去地獄跟他們相聚。
那是充滿硝煙與戰火的地獄，一個到處都是殺戮的地方。
休斯猛的驚醒過來，已經出了一頭汗水。
房間裡冷冰冰的，股送暖氣的風扇早已停止轉動。
壞了？
尉坐起來，摁下檯燈的開關，沒有亮。
透過窗戶，可以看到營地裡黑漆漆的，圍牆的照明燈全都關了，連營地裡的路燈也熄滅了。
怎麼回事？
休斯產生了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三台發動機不可能同時出故障，肯定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