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惡狠狠地摔下電話,田鳳駒餘怒未消,緊接著,又把桌上的一疊材料摔了出去,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他現在是真正後悔了,就不應該讓這個弟弟走上仕途。
田鳳鳴比他小六歲,讀書時不用心,只是大專學歷,靠著他的關係,才弄到勞動局上班,因為嘴巴甜,腿腳也麻利,加上有他這位哥哥坐後台,在單位還算吃得開。
後來,田鳳駒得貴人相助,仕途一帆風順,這個弟弟也就跟著沾了光,從科員干到科長,又從勞動局的清水衙門,調到了市財政局,從資金處副處長一直提到財政局長。
去年,又抓到機會,被提拔為常務副市長,進了常委班子,成了田鳳駒在黃曲市人事佈局的重要棋子,無論市委書記,還是市長,都給他幾分面子。
對這個弟弟,田鳳駒非常不放心,當初,田鳳鳴手裡剛剛有了屁大點的權力,就膽大包天,公然索賄,先從一位煤老闆手裡,勒索了台GMC商務之星,緊接著,又從一家牧業公司索賄五十萬元,私生活更是不檢點,每到週末,都帶著情婦遊山逛水,還多次在公開場合大肆炫耀,說在黃曲沒有他辦不成的事兒,實在是囂張之極,無恥之極!
田鳳駒在得到情況後,趕忙找到他,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田鳳鳴開始還死活不肯承認,逼急了也是一跳三丈,就在辦公室裡,跟他對罵起來,說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天經地義,皇帝老子都管不著,他這個當哥哥的,更別想管,有能耐就去紀委舉報,大義滅親好了,末了摔門而去,兄弟兩人鬧得不歡而散,很長時間,關係都很僵,極少來往。
三年前,田鳳駒離開省城後,這位弟弟就愈發變得無法無天,為所欲為,在黃曲官場口碑極差,若是沒他這個當省委組織部副部長的哥哥,恐怕早就被人搞下去了。
而弟弟口中那個趙青紗,田鳳駒也見過幾面,那女人確實是個風情萬種的尤物,初見之下,極為驚艷,連他這樣意志堅定的男人,都有些招架不住,險些淪為裙下之臣。
國色天香娛樂城的事情,他也有所耳聞,曾經私下裡和黃曲市的領導打招呼,讓他們盡快解決掉,別留下定時炸彈,可那邊卻是一拖再拖,明擺著是捨不得這個銷金窟。
儘管,黃曲市的很多幹部,都是他親自運作上去的,在工作上的很多事情,對他言聽計從,但田鳳駒也明白,不能擋別人的財路,否則,那些人絕情起來,估計和他那個沒長進的弟弟一樣,也都是六親不認的主兒。
這次王部長帶著人,下去微服私訪,著實讓他緊張了一把,尤其是黃曲市,那可是他田某人的後院,也是大本營,若是出了問題,很容易影響到他在省裡的地位,因此,王思宇還未出門時,他就提前把風聲傳出去,讓那邊做出安排,不要讓人家搞到黑材料,鬧政治地震。
這次王思宇回來,卻把秘書留在黃曲,讓他極為緊張,田鳳駒知道,他在組織部的日子,恐怕是不太好過了,這才矮下身段,忙不迭地跑過去,向這位年輕的頂頭上司示好,試圖修補之前稍微冷淡的關係。
田鳳駒現在的處境,其實也很艱難,就像是一個雜技演員,在玩著雜耍,只不過,人家耍的道具不怕摔,他耍的卻是易碎的雞蛋,絲毫不敢大意。
他嘴裡含著省長張平湖,雙手還得分別捧著省委書記沈君明、副書記喬戈平,兩隻眼睛也不能閒著,要死死盯住頂頭上司王思宇,這份壓力,那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這四個人,就像是四顆雞蛋,各自代表著不同的利益,在他眼前的半空之中閃動著,讓他不敢稍有差錯,唯恐失手,哪顆雞蛋摔碎了,都將意味著無窮無盡的麻煩。
省長張平湖就不用說了,背後有儲君撐腰,對自己也有提攜之恩,萬萬不能拋棄,否則,非但會落得罵名,仕途的前景也會毀於一旦。
而省委書記沈君明、副書記喬戈平,也都是他田鳳駒得罪不起的,否則,任何人都有可能在時機適當的時候,把他推下水。
因此,以往每次人事調整的問題,都讓他頭大如斗,煞費苦心搞平衡,以便在三人間周旋下去,倒不是他太貪心,想大小通吃,只是希望能晚些時候,看準了再押寶。
這位新來的王部長,是京城於家的領軍人物,更是華夏政壇一顆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如何能和此人處理好關係,也是件極為重要的事情,容不得半點馬虎。
本來,他還想先暗自觀察一段時間,看看這位王部長是來鍍金的,還是來江南省騎馬扛槍打天下的,因此,才故意拉開距離,採取戰略性的觀望態度。
可沒想到,對方來了還不到半個月的功夫,就帶人下去,不但在清安市發出極為強硬的聲音,震動江南官場,更加派秘書到黃曲市蹲點,其用意不言自明。
無論是攘外必先安內,還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自己這位常務副部長,都是理所當然的目標,只是對方會在何時出手,用哪種方式出手,還是個未知之數。
田鳳駒拿起茶杯,若有所思地道:「黃曲官場,可千萬不能出事,過幾天,我也要下去轉轉,親自處理一下!」
下午兩點半鐘,王思宇開完會議,回到辦公室,摸起電話,給歐陽吉安打了過去,語氣溫和地道:「歐陽,你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有什麼最新進展嗎?」
歐陽吉安站在馬路邊上,回頭望了一眼,抹了下額頭上的汗珠,焦慮地道:「老闆,下面傳聞很多,但要進行深入調查,恐怕要省紀委介入,單靠我自己,難度實在太大了!」
王思宇準確估計著形勢,沉吟道:「拿不到真憑實據,調查組怕是派不下去,除非,我能說服君明書記。」
歐陽吉安點點頭,輕聲建議道:「部長,那就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明著調查娟子的案子,暗地裡調查國色天香娛樂城和田鳳鳴!」
王思宇笑笑,輕聲道:「怎麼,歐陽,害怕了?」
歐陽吉安歎了口氣,苦笑著道:「老闆,確實有點頂不住了,那些人總跟在後面搗亂,搞得我那些朋友都怕了,一個個地都躲得遠遠地。」
王思宇微微皺眉,輕聲道:「那好,你先撤回來,別忘了把娟子提供的證據帶上。」
歐陽吉安心裡一輕,點頭道:「好,部長,那我趕夜路,明天上午就回來!」
「好的,歐陽,注意安全!」王思宇放下電話,收拾了桌面的材料,離開辦公室,去了省委辦公大樓,敲開省委書記沈君明的辦公室,見秘書不在,裡間也沒有其他人,就直接敲門進去。
沈君明正在打電話,看到他進來,就拿手指了下沙發,繼續道:「喂,我說,老吳同志,只要項目能夠正常落實,財政支持方面不必擔心,專款專用,一切由省裡解決,具體數字啊……你稍等下,我這個伸手黨,上面都已經怕了,還得問下咱們的於家太子,他可是咱們的招財童子,這事兒是他經手的。」
說完,他拿手捂了電話,意味深長地道:「思宇同志,蘇海部長那邊怎麼說?」
王思宇笑笑,意味深長地道:「君明書記,資金上還沒有最後確定,不過,初步估計,總投入應該在五億左右,下個月中旬左右,先撥付一億七千萬,用於前期項目的籌備工作。」
沈君明聽了,極為高興,豎起拇指,向著王思宇晃了晃,把情況說了下,又叮囑幾句,掛斷電話,搖頭道:「錢!錢!錢!下面的幹部一個個都是吸血鬼,每天沒命地哭窮,再這樣下去,不到年底,就要把褲子當掉了!」
王思宇微微一笑,湊趣道:「那可了不得,君明書記要是當掉褲子,我們這些人就連內褲都保不住了,光著屁股上班,雖然公開透明了,卻有礙觀仰!」
沈君明爽朗地笑了起來,擺手道:「那倒不會,有你這位太子作為人質,咱們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王思宇笑笑,喝了口茶水,搖頭道:「那可不成,我這兩年,也變成了伸手黨,上面部委一樣有意見,那位蘇部長更是發牢騷,說快被我搶光了。」
沈君明擺擺手,風趣地道:「思宇同志,他是中央首長的大管家,管著錢袋子,富得流油,不打他蘇海的主意,那不是傻子了嗎?」
王思宇也是開懷大笑,就又拿著材料,走到辦公桌前,遞了過去,拉開椅子坐下,向沈君明匯報工作,把這次調研的情況,做了詳細說明。
沈君明戴著老花鏡,認真地翻看材料,半晌,點頭道:「工作量不小,還是側重經濟方面的。」
王思宇笑笑,輕聲提醒道:「君明書記,黃曲那邊的問題恐怕很嚴重,應該請省紀委的領導重視起來,派工作組下去查查。」
沈君明卻沒有立刻表態,而是面容凝重,反覆把材料看了幾遍,又拿起簽字筆,在小黑本上寫了幾行字,隨即抬起頭,謹慎地道:「思宇同志,前些日子,平湖省長還在為了你的講話,在常委會上發了火,險些點名批評,我做了不少工作,好不容易遮掩過去,現在調查黃曲的幹部,合適嗎?」
王思宇摸出煙盒,抽出一顆,遞給沈君明,自己也燃了一顆,狠狠地吸上一口,沉聲道:「君明書記,上午老田去了我的辦公室,感覺他察覺出什麼了,如果不能速戰速決,等下面的人反應過來,把窟窿堵上,再想動手,可就難了。」
沈君明臉上現出玩味的表情,摘下老花鏡,丟到旁邊,意味深長地道:「思宇同志,你的想法很好,我也贊成,可要考慮到江南這邊的實際情況,畢竟,咱們還是處於守勢。」
王思宇擺擺手,微笑道:「沈書記,在下面的時候,我反覆想過了,如果採取保守的辦法,下面的幹部也會選擇觀望,只有咱們拿出解決問題的決心,他們才會跟進!」
沈君明笑著不說話,臉上的表情,卻顯示了他此刻的矛盾心態,其實,他當初,也是有這種想法的,不然,也不會把王思宇的講話記錄整理出來,下發到縣處級單位,只是,張平湖後來的斷然反擊,又讓他打消了念頭,意圖退而求穩,與王思宇聯手穩住局勢,不再繼續惡化,也就好了。
王思宇看出他的心思,繼續勸道:「君明書記,時間站在他們那邊,若是一味退讓,只會被一點點地蠶食掉,到了最後,也就沒了反抗的本錢,不如先出重拳,從黃曲打開缺口,那時即便是妥協,咱們在談判桌上也有了足夠的籌碼。」
沈君明眼睛一亮,點頭道:「說的好,不過,你還是應該和春雷書記通通氣,我最擔心的還是儲君那邊,若是引起他的關注,情況就會變得複雜了。」
王思宇笑笑,意味深長地道:「應該沒問題,到了年底,大家都忙,更何況,儲君心寬似海,不會為了這點事情大動干戈。」
沈君明終於下定決心,點頭道:「那好,思宇同志,就聽你的,集中精力,打好這一仗,換來一個新形勢。」
王思宇點點頭,起身告辭道:「君明書記,我回去準備了。」
沈君明也站了起來,笑著道:「好,紀委那邊,我來安排,只是咱們要做好準備,頂住他們在常委會上的反撲了!」
「好的,請放心!」王思宇笑笑,拿起公文包,轉身離開,出了辦公大樓,站到台階上,午後的陽光,落在那張剛毅的臉上,宛如天神下凡。
王思宇瞇起眼睛,眺望著對面的省政府大院,用力地揮了下拳頭,暗下決心:「臨門一腳,勢在必行,只有進攻,進攻,再進攻,才能打破僵局,換來個天上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