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的上午,來自京城的名醫,終於趕到了江南,老先生姓曾,出身於中醫世家,祖上幾代人,都是以行醫為生,雖然沒有著書立說,但醫術精湛,曾經醫好過許多疑難雜症,可見了方如海的面,看了病情之後,卻也被難住了。
方如海本就已經心灰意冷,見了老先生的神色,心裡更加明白了,就大度地笑了笑,擺手道:「曾老先生,不必麻煩了,我知道,自己的病情很嚴重,誰來看都一樣。」
陳雪瀅在旁邊聽了,不禁黯然神傷,忙沏了茶水,遞給曾老先生,關切地道:「老先生,有沒有好的方子?」
曾老先生歎了口氣,端起茶杯,輕聲道:「方部長,你生性如此豁達,實在令人欽佩,說實話,病情確實很嚴重,但也不是沒有辦法,關鍵還在於慢慢調養,不能著急。」
方如海素來不信中醫,此時也不例外,卻不想拂了老先生的面子,就點點頭,淡淡地道:「曾老先生說的對,我現在一直都在家靜養,很久沒有去工作了。」
曾老先生喝了口茶水,略一沉吟,就拿出紙筆,開了幾個藥方,當著兩人的面,叮囑了幾句,就起身告辭,只說要去見睢州市,見一個多年不見的朋友,隨後直接返回京城,如果病情出現變化,可以隨時和他聯繫。
陳雪瀅趕忙挽留,柔聲道:「老先生,不要急,還是吃過飯再走吧?」
曾老先生卻搖了搖頭,別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輕聲道:「不了,已經約好了。」
「也好,那我送送您。」陳雪瀅心中難過,就把老先生送到門外,將裝著診金的信封遞給老先生,連聲道謝。
曾老先生卻拒絕了,只是伸出三根手指,在陳雪瀅面前晃了晃,就背著藥箱,步履蹣跚地離開了,很快,那個佝僂的身影,就穿過馬路,消失在視線之外。
信封掉在地上,陳雪瀅卻像是沒有察覺到,仍然佇立在原地,美麗的面龐上,帶著一絲淡淡的哀傷,眸子裡已經噙滿了淚水。
儘管,這樣的結果並不意外,但每次確認之後,都讓她感到格外難過,心裡就像刀割一樣痛,到了這個時候,她才真正絕望了,有些東西是不能用金錢換來的,其中就包括健康。
回到房間後,方如海看了她一眼,就輕聲道:「這樣可不行,別讓他們兩個看出來。」
陳雪瀅勉強一笑,溫柔地道:「如海,別胡思亂想,剛才曾老先生說了,你的病情只要慢慢療養,會恢復如初的。」
「雪瀅,你是不會撒謊的。」方如海目光溫和地望著她,嘴唇動了幾下,卻沒有說出話來,半晌,才歎息道:「過些日子,一起回華西吧。」
「好的!」陳雪瀅應了一聲,就去廚房忙碌,吃過午飯後,她把方如海扶到房間裡休息,又拿了藥方,到市中心的藥店抓藥,回來熬製,沒過多久,廚房裡就瀰漫出濃郁的中藥味道。
下班後,王思宇回到家裡,和方家人圍在餐桌邊上,邊吃邊聊,而那位年輕漂亮的生活秘書,因為方晶不滿意,就暫時讓她回到單位,過幾天,換個年齡大些的女同志過來。
方如海就抓住這點,和女兒開起了玩笑,只說小晶的心眼比針鼻還小,讓方晶羞紅了臉,撅著嘴巴嚷嚷道:「老爸,你別這樣說,是她自己覺得不方便才離開的,可不是我趕走的。」
王思宇也笑笑,從旁邊解圍道:「老師,那孩子剛剛大學畢業沒多久,在家裡還是獨生女,幹不慣這種活的,理應找個有經驗的同志過來。」
陳雪瀅夾了道口菜,就抿嘴道:「看見了麼,小宇還是向著小晶。」
「本來就是事實嘛!」方晶哼了一聲,就伸出雪白的小腳,探到王思宇的腳面,溫柔地摩擦著,唇邊蕩起幸福的笑意。
方如海見了,心情極好,點頭道:「沒錯,我的乖乖女兒說的對,這是事實,是老爸錯了。」
王思宇笑笑,往嘴裡扒拉口飯,輕聲道:「今兒都週五了,怎麼京城那位名醫還沒來,晚上我再催催。」
「已經來過了。」陳雪瀅把手放在唇邊,咳嗽一聲,醞釀著情緒道:「還好,開了幾個方子,據說,服用三年,基本就能康復了。」
方如海怕露出馬腳,也笑著道:「小宇,還別說,這中藥效果就是好,雪瀅今天熬的藥,我只喝了一次,就感覺好多了,精神頭也比往日強多了。」
方晶聽了,喜出望外,眼睛瞇成了月牙狀,輕笑道:「呀,那真是太好了,真該慶祝一下。」
王思宇也長出一口氣,說了聲阿彌陀佛,轉頭道:「小晶,明兒咱倆抽時間去趟寺廟,上炷香,為老師祈福。」
方晶連連點頭,笑著道:「好吧,只要老爸身體健健康康的,讓我出家當尼姑都成!」
「傻丫頭,說什麼呢!」方如海瞪了她一眼,心中卻是極為不捨,就夾了雞塊,丟到她的碗裡,輕聲道:「現在都快像尼姑了,每天吃飯只吃半碗,還竟吃素菜。」
「不行,人家怕胖!」方晶夾起雞塊,送到王思宇的嘴邊,笑嘻嘻地道:「乖,張嘴。」
王思宇聽話地張開嘴巴,笑著道:「那就由我代勞吧,我是不怕胖。」
方晶把雞塊送進去,調皮地道:「放心吧,我的好哥哥,再胖也不會變成咱爸那樣!」
陳雪瀅見狀,與方如海對視一眼,會心地笑道:「小宇,幾時改口啊?」
王思宇有些為難,但還是硬著頭皮道:「師母,幾時都可以。」
方如海擺擺手,笑著道:「倒不用改口,心裡有就行了。」
頓了頓,他又轉移話題道:「小宇,這幾天怎麼樣,還順利吧?」
王思宇放下碗筷,抽出紙巾,抹了下嘴唇,點頭道:「還可以,比想像中要順利,裡面的底都摸出來了,幹部處那邊,還是受副書記喬戈平影響大些,田鳳駒並沒有完全控制得住。」
方如海點點頭,若有所思地道:「要換人啊,不換人解決不了問題。」
王思宇笑笑,輕聲道:「不急,動靜大了,容易影響團結,還是慢慢來吧。」
方如海搖了搖頭,笑著道:「你剛過來,無論如何,省裡要做出支持的姿態,這個時候要快刀斬亂麻,把內部理順,否則,時間久了,容易出問題。」
王思宇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微笑道:「老師,我的意思,是過段時間,想辦法讓他們自行調整,那樣會好些。」
話音剛落,陳雪瀅就看了他一眼,吃驚地道:「如海,怪不得小宇年紀輕輕,就到了這樣高的位置,果然還是有些道行的。」
方如海也點點頭,輕聲道:「不錯,能夠不戰而屈人之兵,讓他們主動讓路,是最好不過了。」
方晶眨著眼睛,不解地道:「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
陳雪瀅嫣然一笑,溫柔地道:「小晶,官場上的事情,太過複雜,不好解釋,你就不要管了。」
方晶哼了一聲,撇嘴道:「我知道了,你們就是怕我嘴巴不嚴,到處亂說,對吧?」
「當然不是了!」王思宇笑笑,拿手刮著她的鼻樑,輕聲道:「想知道也簡單,調到組織部來,我慢慢告訴你。」
「才不去呢!」方晶羞紅了臉,起身道:「我們領導說了,要干一行愛一行,我要努力適應,爭取早點愛上警察這個職業。」
方如海歎了口氣,有些不滿地道:「女孩子家家的,當什麼警察,太危險了!」
陳雪瀅起身收拾著碗筷,也附和著道:「小晶,還是應該聽家裡人的話,過段時間,換個崗位吧。」
方晶嘟起粉唇,點頭道:「好吧,我再考慮考慮。」
飯畢,王思宇扶著方如海坐在沙發上,聊天下棋,方晶在旁邊觀戰,只看了兩盤,就接了個電話,隨即嚷嚷道:「討厭,又出案子了,要過去加班,晚上都不見得能回來了,再這樣下去,我真要換職業了。」
陳雪瀅端了果盤過來,詫異地道:「小晶,是什麼案子?」
「不清楚,好像是個男的,沒穿衣服,赤身裸體地從六樓摔下來了,疑似一起兇殺案,小宇哥哥,我先走了。」方晶拿了一瓣桔子,丟進嘴裡,急匆匆地走到衣架邊,穿上外套,就出了家門,開車離去。
方如海抬起頭,看了王思宇一眼,輕聲道:「記得勸勸她。」
王思宇笑笑,點頭道:「放心吧,老師。」
又下了兩盤棋,方如海察覺出,對方有讓棋的意思,頓覺無趣,打針吃藥之後,早早地回到房間睡下。
王思宇去了浴室,沖了熱水澡,就躺在浴缸裡,和廖景卿煲起了電話粥,心情格外舒暢。
他來到江南省後,廖景卿因為懷了孩子,怕影響到王思宇的官聲,就想在南粵住上一段時間,等孩子出生後,再做打算,她這樣做,其實也是體諒王思宇,不想讓他因為女人的事情煩惱。
因為有老爺子在南粵坐鎮,又有鄭大鈞和鍾嘉群在旁邊照應,王思宇倒不擔心她們三人的安全,只是想得厲害,尤其當瑤瑤搶過電話,淚眼婆娑地和他通話時,情緒就變得有些低落了。
「舅舅,你怎麼老是飄啊飄的,人家都是北漂,你東南西北到處飄。」瑤瑤拿著手機,坐在床邊,可憐巴巴地道。
王思宇笑笑,耐心地解釋道:「小寶貝,舅舅也是沒辦法,做官就是這樣,你先再南粵好好讀書,過段時間,舅舅去接你。」
瑤瑤嘟起小嘴,忿忿地道:「總是這樣說,耳朵都磨出繭子啦!」
王思宇微微皺眉,低聲道:「那怎麼辦呢,要不寒假就過來?」
瑤瑤眼圈一紅,泫然欲泣道:「不行,媽媽不同意呢,她說等小弟弟出生以後再說。」
王思宇心疼了,柔聲道:「不用了,過些日子就來吧,舅舅領你去溪湖玩。」
瑤瑤笑了,兩行淚水順著面頰淌下,癟著小嘴道:「好,那一言為定,不許抵賴!」
「嗯,一言為定!」王思宇笑笑,隨著官越當越大,他已經很少向人妥協了,瑤瑤卻是例外,無論如何,他也不願讓小傢伙受到一點委屈。
十幾分鐘後,他裹了浴巾,從浴室出來,剛要返回房間,卻又停下腳步,向樓下望去,只見黑暗中,一個曼妙的身影,站在窗前,一動不動,月光透過窗子,落在她薄如蟬翼的睡衣上,竟如夢幻般美麗。
王思宇也愣住了,就站在原地,靜靜地望著,良久,才發出一聲歎息,悄然離去。